上到皇帝,下到权臣,甚至还提到了先皇,先太子…… 姬瑶蜷缩在秦瑨怀里,整张脸埋进他的胸膛。 她不言不语,像是睡着了,什么事都没有。 而秦瑨却敏锐的察觉到了异常,她的身子在抖,呼吸也愈发凌乱。 他什么都没说,抬起手,紧紧捂住了她的耳朵…… 这一晚,姬瑶失眠了。 篷子里太闷,她偷偷拿开秦瑨搭在自己腰间的手臂,蹑手蹑脚的走了出去。 外面月上中天,星辰密布。 姬瑶没敢走远,就在附近找了一块空地站着,背倚靠着树干,眼神掠过那些难民。 篷里住不开,他们就躺在露天的地上,有老人,有孩子,经过多天的锉磨,很多人都瘦的皮包骨。 白天嘈杂的声音少了很多,只有少数伤重的人在低声呜咽。 饶是如此,场面依旧令人不适。 姬瑶还是皇太女时,她阿耶曾告诉过她,皇家之人不必过于善良,要心狠,要手辣。所以她从不认为自己是个拥有佛性的人,但这些天耳濡目染,她竟生出几分悲天悯人的姿态。 这些都是她的子民,她想救救他们,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 回想到这些流民的咒骂,她觉得他们既可怜又可恨…… “你怎么出来了?” 恍惚间,一道低沉的声线从姬瑶背后传出,吓得她肩膀一颤。 她还没来得及回头,秦瑨就已经抓住了她的手腕,对她说道:“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要离开我半步吗?” 他一脸苛责,姬瑶并没有生气。 这些天秦瑨对她的照顾,她都看在眼里。那天她撞头晕厥,若不是秦瑨救他,她恐怕已经葬身在洪水之中了。 救命之恩,还是得给上几分薄面的…… 如是想着,姬瑶回身正对秦瑨,低头看地,足靴搓了搓地面,缓声道:“我睡不着,想出来透透气。” 秦瑨滞了滞,松开了对她的钳制,“下次再出来,一定得告诉我。” “知道了。”姬瑶低眉顺眼的应了一声,十分乖巧。 夜风拂过,吹的两人衣袍猎猎作响。 姬瑶病气未消,秦瑨不由担心,想唤她进去休息。可看她愁容满面,他也跟着胸口发闷,不禁问道:“怎么了,有心事?” 姬瑶双手交握在身前,柔白的十指绞在一起,斟酌半天,缓慢道出心头困惑:“你说……真是我失德吗?才得到这些报应……” 自从南巡路上遇到反党,她就没有顺利过,一下子从云端坠入泥中。 她一向自信,不知是不是被那些流民洗了脑,竟开始自我怀疑起来…… 秦瑨就知她在猜思这件事,叹气道:“身居高位者不能轻易被别人的言论左右,反党是人祸,洪水是天灾,这些都跟你没关系,不怪你。你的病还没好,别胡思乱想。” 姬瑶本以为秦瑨会借此机会给她灌一些大道理,没想到他只是轻描淡写的安慰了一番。 他说不怪她。 这让她冰冷的心变得暖起来,那么难得。 姬瑶唇角勾起笑弧,月光映照的她那张脸蛋甚是清晰,少了往日的娇矜傲慢,显出一股小意温柔的神态。 她小声道:“你应该知道,我做到这个位置上并不情愿。当初阿耶宠我,阿兄疼我,他们只希望我做全天下最恣意快活的女郎,不被任何纷争侵扰,我只需要好好享受每天的阳光雨露就好。可他们却食言了,一个个把我抛弃,把我推上了风口浪尖,把这世上最难最累的活全都留给我了……” “我平日不说,但心里清楚的很,我并非统筹天下的料子,坐到这个位置上,怕是难以服众,所以阿耶才让你们几个老臣帮我处理朝政。如今在外面走了这一遭,我真的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坐那个位置了……” 外面没有她想象中的歌舞升平,世家也不是她想象中的那么听话。 似乎每个地方都有隐藏的另一面。 这让她真的好累,好累…… 姬瑶不再说话,眉眼间蕴着一股淡淡的哀凄。 秦瑨曾经总是期盼她能好好反省一番,但当他真的听到她自怨自艾时,他竟开始于心不忍。 为何会有这种感觉? 他自己也感到意外。 “没有人生来就会掌控天下,只要能看清自己的短处,潜心研习,慢慢都会好的。” 今晚的月色很好,秦瑨只稍稍提点了一句,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深邃的眼眸望向眼前的小人儿。 姬瑶还穿着那件朱红圆领衫,月华如纱雾一般洒落在她身上,给她娇小的身躯镀上了一层朦胧光边,平生万众柔情,悉数堆砌在她的眼角眉梢。 只是那道纱布太过扎眼,让秦瑨不知不觉又想到了那天她血流满面的光景。 他轻抿薄唇,抬手解开了那道纱布,仔细观察着伤口。 “好多了。”秦瑨松口气,把纱布扔在地上,“已经结痂了,别带这个了,闷着伤口反而不好。” 姬瑶摸了摸额头,“会留疤吗?” 秦瑨摇头,“不会,到了陇右我会给你找最好的郎中过来,让她重新给你诊治。” “嗯?你不嫌我事多吗?” “女郎的脸面比什么都重要,当然得想办法给你治好了,要不然等回到长安你还不得夜夜骂我?”秦瑨低声揶揄,眼神携出几分揣度。 姬瑶被他盯的不自在,闷声闷气道:“我才没那么闲呢……” 秦瑨笑笑,“你是没那么闲,可你让你那些玩意儿骂我啊。” “那都是误会。”姬瑶忙不迭往外泼脏水,“都是那些贱婢媚主,听风就是雨,不关我的事……” 秦瑨眉峰一扬,似有几分惊奇,“哦,原来你也知道那些人谄媚惑主?” 姬瑶讪讪一笑,嗔他道:“哎呀,别提这些糟心事了,你若不喜欢,回去我把他们遣了便……” 她话还没说完,秦瑨就拍手道好,“君无戏言。” 姬瑶一愣,睨着他灿然的笑脸,忽而觉得自己好像上套了。 她张开嘴巴,还想在说什么。 可秦瑨不给她反悔的机会,话锋一转道:“这里条件的确艰苦,再忍忍,不出意外的话,明日我们就能离开这里了,穆庭之差不多也该到了。” “真的吗?” 姬瑶立时将宫里那些莺莺燕燕抛之脑后,圆溜溜的眼睛里华光隐现,没多久又黯淡下来,“若是他没来呢?” “不用害怕,就算是豁出这条命,我也会把你送回长安。”秦瑨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唇畔浮着清浅笑意,“放心吧,往后不会再让你受伤了。” 诚恳的保证,声音很是好听。 姬瑶一瞬不瞬地盯着秦瑨,月色下的他身影欣长,宽肩窄腰,笑起来少了几分冷峻,委实是个丰神俊逸的郎君。 也不知是不是习惯了,站在他身边,她就感觉特别安全。 两人的目光揉杂在一起,姬瑶的耳尖突然热起来,赶紧把脸扭向别处,“那就多谢你了……” 两人在夜色下站了一会,很快又回到赈灾篷里休息。 想到明天就能离开这鬼地方了,姬瑶庆幸不已,终于睡了个好觉。 谁知第二天醒来,差点气到七窍生烟。 固县赈灾短缺,但好歹前两天还是米豆粥,谁曾想今日官府发放的粥里米少的可怜,大部分竟都是粟米壳! 姬瑶拿着瓷碗,拧着眉头尝了一口,简直难以下咽,噗一口吐在地上,怒道:“这是什么?猪都不吃!” 秦瑨神色凛然,道:“这是糠,比粮便宜多了。” “糠?”姬瑶愣了愣。 这东西她听说过,据说是喂牲口用的。 这下姬瑶更生气了。朝廷拨放的的赈灾款可都是户部按照各地户籍人数发放的,标准粮价,只多不少。 如今粮食换成糠,那这里面的水分可就大了…… 姬瑶把碗一扔,斥道:“这是哪个狗官,竟敢偷梁换柱,贪污赈灾款!” 她的情绪太过激动,喉咙一痒,捂着嘴咳嗽起来。 秦瑨见状,手抚她的后背,替她顺气,“稍安勿躁,待会我来——” 他话没说,周围的灾民已经怒发冲冠了。 “大家快看!这就是女皇掌管下的朝廷,给我们吃的竟是糟糠!” “简直是不把我们当人看!走,我们去找县令要个说法!” “走!” 但凡是能动的,俱是气势汹汹的冲了出去。 姬瑶见这架势,完全顾不得自己的身子尚还虚弱,拔腿就往外追。 “回来!”秦瑨攥住她的腕子,一把将她拽回,箍在身前,“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他们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去凑什么热闹?” “不是,你没听到他们刚才说的吗?他们说,女皇掌管下的朝廷。”姬瑶肃穆拧眉,倔强道:“这个锅我才不背呢,我倒要看看究竟怎么回事!” 说完,她不知哪来的邪劲,一把甩开秦瑨的束缚,转身跑了出去。
第33章 骚乱 ◎你以为拿个腰牌就能当权贵了?◎ 姬瑶向来如此, 一旦认定某件事,十匹马也拉不回来。 “胡来!” 秦瑨气的狠叱一句,连忙追了出去。 外面艳阳当空,蔓延着越来越烈的暑热。灾民们流离失所, 这些时日一直缺吃少喝, 再加上身体上的伤痛, 累积的愤怒在吃到糠后达到了顶点。 他们怒发冲冠,一路往北要往固县城里去。 不远处驻守的官兵发现了异常,一个呼哨后众人抽刀而出,迅速站成一派,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为首的两长前迈一步,眉峰紧蹙, 声如洪钟道:“尔等要去作甚!” 灾民们被真刀实枪的官兵堵住了路,难免心生怯意,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终是有那么几个人挺身而出。 “官爷, 今日官府发放的善粥竟是牲口吃的糠,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给我们吃糠?我们的赈灾粮呢!” “对!还请官爷放我们过去,我们要去找县令大人要个说法, 为什么要给我们吃糠水!” 现场的情绪瞬间被这几人调动起来,灾民们一时间皆义愤填膺, 举着拳头示威,大声嚷嚷着要去求见县令大人。 姬瑶和秦瑨站在人群最后,默默窥察着事态。 “大胆!尔等莫要骚乱!” 两长横眉怒斥众人, 却惹得民愤愈演愈烈。 “给老子闪开, 老子要见县令大人!” “闪开!” 灾民们骂骂咧咧, 想要强行冲卡。两长没有办法,只能以退为进,命诸人稍安勿躁,随后派手下火速赶回衙门通禀县令。 这一等,等了将近一个时辰。 姬瑶站的脚后跟酸痛,撇着小嘴,对秦瑨低声埋怨:“这是多大的狗官,这么长时间还不来,我真要被气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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