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样东西摆在案上, 惹得秦瑨哭笑不得。 他对天发誓, 这种事绝对没有第二次! 谁曾想临近放衙,御前宫人再次过来,拿了一本奏章给他,里面夹着一张洒金笺条。 秦瑨打开看了看,狠狠心,当着宫人的面扔掉了笺条。 这厢刚踏出衙门,他的脚步立时止住。 月华门外,御仗恰恰在此。 姬瑶散漫的坐在御辇上,整个人沉浸在黄昏的暗影中,一瞬不瞬盯着秦瑨,仿佛看到了自己的猎物,目光几分贪婪,几分恫吓。 有官员相继出来,给姬瑶告安。 唯有秦瑨怔然站在朔风之中,官袍被吹的猎猎作响。 她似乎知道他会拒绝。 如此围追堵截,他倏尔感觉自己如同囚鸟,在这宫城里插翅难飞…… 秦瑨攥紧了宽袖,回过神来上前行礼:“陛下。” 姬瑶饶有趣味地问:“爱卿准备去哪里?” 秦瑨神色一滞。 他深知她胡闹的本事,若是不依着,还不知道要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斟酌万千,他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压着脾气道:“臣去曲江。” 姬瑶方才满意,粲然一笑,放过了他,“那就快去吧。” “是……” 秦瑨忿忿瞥了姬瑶一眼,出宫回府,换上常服,不情不愿的赶往约定地点。 * 就这样,在姬瑶的威逼利诱下,秦瑨和她白日上朝,晚上偷偷私会,一连去了曲江画坊好几天。 曲江之上,夜游画舫众多,上面的男男女女皆会吹拉弹唱,二十四行,各个都不缺。 姬瑶喜欢在上面玩游戏,每日赢的盆钵满盈,若是输了,便让秦瑨替她喝酒。 她玩的不亦乐乎,对秦瑨来说,却是一场搓磨。 连日的接触让他的情感彻底脱离掌控,他明知这样不对,可身体却不听话,总是忍不住靠近姬瑶。 她明里暗里都在勾他,拿她当排解寂寞的玩意儿。 他知道她是故意的,最终还是不争气的上钩。 忏悔,放肆,再忏悔…… 不断的循环,简直要让秦瑨疯掉了…… 一晃六天过去,两人从画坊上岸时已临近宵禁。 秦瑨眼眸微醺,将姬瑶送到马车旁。 姬瑶还没玩够,两人拉拉扯扯,黏黏糊糊的。 徐德海见状,赶紧躲到一边去。 这几日,眼明心亮的徐德海早就看出了端倪,陛下和宣平侯怕是在外产生了一些私情。 他震惊之余,还有几分庆幸。 如此一来,宣平侯以后应该不会再为难陛下了…… 皎月之下,姬瑶环着秦瑨的胳膊,隔着幕篱对他撒娇:“瑨郎,大明宫太过孤寂,你陪我睡,好不好……” 秦瑨被她撩拨的一阵心酥,面上却无甚异常:“这是长安,我一个外臣,怎么陪你?” 姬瑶不高兴地嘟起嘴,不说话了。 秦瑨轻抚她的手,催促道:“好了,快回去吧,晚些宫门要下钥了。” “嗯……” 姬瑶声音沉闷,素白的手指了指自己的鹅蛋脸。 秦瑨滞了滞,微微撩开遮面的纱罗,仅露出她丰泽的唇瓣,俯身贴了上去。 原本只是浅尝则止的哄她,谁知她却大胆的抱住他,蚕食越来越烈。 爱意轰然炸开,让人神魂颠倒。 此时此刻,秦瑨已顾不得是否还有旁人,将姬瑶压在马车篷壁上,狠狠亲了一阵。 这里头横竖牵扯了一些个人恩怨,姬瑶好不容易抽出空隙,唇瓣已有些红肿。 “瑨郎……”她娇声嗫嚅:“我想你……” 两人在陇右时的贴己话,秦瑨自然听得懂。 热油已烹他多日,当真让他体会到了“烈男怕缠女”这句老俗话。 他在混乱不堪的情绪中放下最后一丝克制,咬住姬瑶的耳尖,嗓音低沉暗哑,挟着几分破罐破摔:“上元节后,出来找我。” “好……” 深沉的夜幕下,两人热切相拥,谁都没有发现远处有一双眼睛正盯着他们。 惊诧过后,是一片冷戾。 * 这晚,姬瑶兴奋的没睡着,半夜起来亲自翻箱倒柜,找到了姑母送给她的及笄礼。 这是一件珍珠篼衣,设计很是巧妙,心前两处镂空,下有珍珠流苏一直垂到脚踝,巫山云雨时摇曳生辉,还会发出窸窣撩人的声响。 那时她还小,见到这件衣裳惊的脸红耳热,未免也太过孟浪。 如今她已知晓人事,拿出来再看,倒觉得别有一番风韵,男人肯定会喜欢…… 姬瑶套在中衣外试了试,尺寸倒是合身。 这两年她长高一些,身量却几乎未变,除了前面那二两肉,在秦瑨的调弄下变得愈发丰腴。 也不知他看到这件衣裳,会是什么反应? 脸一定会红到脖子根吧? 然后再训她不害臊…… 姬瑶低笑出声,开始期盼上元节快快过去。 不曾想第二天的时候,平静已久的朝廷再掀风浪。 快要下朝的时候,吏部侍郎吴玥进左迈一步,义正言辞道:“陛下,臣还有事要奏!” 今日政事繁多,早朝磨叽了一个多时辰。 姬瑶累的腰酸背痛,瞥向吴玥进时明显有些不耐烦,干巴巴吐出一个字:“准。” “臣要参宣平侯秦瑨!” 话音落地,百官哗然。 御台之上,姬瑶登时愣住。 平时这些帮人参来参去,没少往御前丢折子。关于秦瑨的弹劾奏章她曾经也收到很多,之前少不了她的指使,可惜总是证据不充分,最后都不了了之。 如今,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敢当庭参他一本…… 秦瑨站在首排,转过头,眉眼冷冷地盯住吴玥进。 吴玥进似乎成竹在胸,豪不畏惧秦瑨的眼神,朗声道:“宣平侯秦瑨为官不端,理政懈怠,多次酒后上朝不说,身为朝廷命官却频繁出入画舫赌场,夜夜笙歌,当街狎妓荒/淫,有损我朝廷威严!还请陛下过目!” 说着,他将奏疏,劾状以及证词,悉数交给徐德海。 听到画舫,秦瑨便是事情原委了。 朝中盯着他的眼睛很多,这些时日,他跟姬瑶频繁私会,知道这天迟早会来,却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唯一的庆幸便是每次出去他都把姬瑶裹的严严实实,这次没有暴露她。 吴玥进。 这人竟敢监视他…… 秦瑨攥紧宽袖,眉眼间乌云沉坠,如似山雨欲来。 龙椅上,姬瑶打开奏疏,看到上面密密麻麻的朱字,心一下子慌起来。 这事怪她。 是她让他授人以柄。 姬瑶悄悄抬起眼帘,心虚的看了一眼秦瑨。 张桃儿说过,他一向爱惜羽毛,如今被人在朝中以这种理由弹劾,定是气极了…… 果不其然,秦瑨紧皱着眉峰,始终没有松开过。 宣政殿内鸦雀无声,所有的人眼睛都在看着姬瑶,有人紧张,有人担忧,还有人幸灾乐祸地看热闹。 世家官员皆知陛下和宣平侯一向不对付,虽然这段时日消停了一些,但从平叛封赏的力度来看,陛下对他依然心存芥蒂,一旦找到机会,还是会小题大做,加以严惩。 太傅江言侧目瞥着秦瑨,惋惜的摇摇头。 而英国公则是觉得大快人心。 这年轻人啊,总是气盛,泼天的富贵一来,接不住就会飘飘然。 一飘,便就要走下坡路了。 别看吴玥进平时哑巴一样,关键时刻倒是中用。他的指控虽不至于酿成大罪,可一旦成立,事必会影响秦瑨在朝中的威望。 如此甚好。 时间瞬息而过,英国公静静等着龙颜震怒,看秦瑨的好戏。 然而姬瑶翻完劾状以及证词,稍稍松了口气,语气十分平静:“吴侍郎,你有证据吗?” 吴玥正色道:“证据都成给陛下了,臣找到画舫上的人,逐一录的证词,还请陛下再细细一看。” “只有证词,没有物证,不充分呀。” 姬瑶话落,世家官员皆是惊诧。 英国公更是不解,和江言面面相觑。 这么好的机会,陛下怎么不抓住? 前些时日秦瑨酒后上朝,还被纠察御史记录罚俸,人尽皆知,现在还讲什么充分不充分? 直接办他就行了啊…… 原本举棋若定的吴玥进当即一懵,忽觉风向有些不对。 姬瑶回想着奏疏上那句“当街狎妓荒/淫”,不禁蹙起黛眉,问道:“吴侍郎,你指控宣平侯当街狎妓,我并没有找到证词,你是何出此言?” 吴玥进笃定道:“臣昨晚亲眼看到的!宣平侯带着一位女子从画舫出来,当街亲昵了许久,这个时辰出来的女子,定是娼妓。” 听到这翻荒唐的判断,秦瑨忿然扭头,瞪向吴玥进,眼刀若能杀人,怕是早将其千刀万剐了。 姬瑶亦被吴玥进的话气到,额角突突直跳。 还这个时辰出来的女子? 哪个时辰? 都还没宵禁呢! 寻常女子就不能出来闲逛了?什么狗屁谬论! 再开口时,姬瑶语气不佳,挟着浓浓的火气:“哦?吴侍郎亲眼所见,那你是跟踪宣平侯了?” 吴玥进慌忙摇头:“臣没有!” “没有?”姬瑶神色一沉,“那就是你也去画舫了?” 天家目光如炬,吴玥进这才发觉自己上套了! 一股凉寒之意自脚底生起,他汹涌的斗志顿时委顿,惶然跪在地上,解释道:“陛下,臣是去画舫找人的,仅仅昨晚才去过一次!恰巧碰到了宣平侯,都是恰巧!” 姬瑶问:“你有什么证据吗?” “这……臣……臣……” 吴玥进慌的脑袋空空,支吾半天没说出所以然。 姬瑶盯着他张皇失措的模样,勾唇笑起来:“吴侍郎,你不用紧张,我朝一向民风开化,身为官员,只要不狎私妓,就不算没什么违例犯科,你去画舫也没什么。或许宣平侯是带了女子出行,但不一定是私妓呀,你没抓到人,怎么空口无凭的去指控呢?” 吴玥进满头是汗,他哪有那个胆量去抓秦瑨的女人? “这件事……的确是臣一时疏忽……” 姬瑶鼻间轻轻一哼,将奏章什么的全部扔下去,面上笑容尽失,小脾气上来,道:“同僚之间应该以和为贵,这种捕风捉影的小事,以后不要再呈到朕面前浪费时间!” 面前一片狼籍,吴玥进哪还再敢坚持己见,哆哆嗦嗦道:“是……” 不曾想姬瑶没有放过他,高声宣道:“吏部侍郎吴玥进,弹劾失实,责廷杖五次。今日小惩大戒,望诸位爱卿以后谨慎进谏,散朝吧!” 话落,姬瑶起身离开了宣政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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