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胡家商铺每年年底会留两匹最好的浣花锦, 价高者得, 胡珊兰还以为是从织娘每年织出的锦缎里挑选出来的, 原来还是白姮织的。 “我去送布的时候,胡泰只说夫人带你出门进香,为你择选婆家了, 再三再四的推脱不让我看你,我才生了怀疑,悄悄打听,才知道你被他送去盛京了。我一路赶过去……可到底还是迟了, 让你受苦。” 白姮很内疚,若非她无力带走女儿,也不会叫她遭这么大的罪。 胡珊兰对白姮是有些怨气的, 曾经母女多亲近,白姮织锦缎, 去布庄,都会将她带在身边,但忽然走了, 多年不见一面。她不想女儿,可女儿却念着娘。 当初胡泰只同她说了白姮离开的事, 余者一概不提。但每年十月初十她生辰的时候, 都会叫人带她去园子走走。从前不明白, 如今看来, 大抵是带去给白姮看看。 胡珊兰哽咽难言, 这么多年,她深埋着对白姮的怨,但没想到她也这么艰难。她大哭起来,白姮抚着她背脊温声劝慰: “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母女不知簇在一起哭了多久,忽被冬儿的惊呼惊醒。胡珊兰这才看见大门外除了冬儿,还站着个不算年轻的女人。只是这女人容貌骇人,襟口上露出的脖颈直到脸上,一片烫伤的疤痕,将一只眼睛都牵扯的变了形,甚至还有两道刀疤。 冬儿正贴着墙,瑟瑟发抖。 “不怕,这是沛青,这么多年,亏她在我身边照料。” 胡珊兰看过去的时候,就发现沛青身边还放着两只不小的藤箱。她眼瞳晶亮的看向白姮,带着深深的希冀,白姮同她笑: “能收留我么?” 胡珊兰顿时呜咽出声。 “阿娘当初,委实自私了些。这么些年看你好好儿的,我尚且还能安生,但自从得知你被送去盛京,我对自己的悔恨一刻都没有停过,我为什么就不能留下呢?那点子私心,和我的女儿比,又算得了什么呢?不管离开谁,离开哪,我最不想离开的就是你。往后你在哪,我就在哪。” 白姮也哭起来。 当初胡泰蜜语甜言,哄她以为情真,为着他,吃苦受累也甘之如饴。一直到那时候忽然得知,胡泰做一切都只是为了她织的锦缎,经历一段痛苦挣扎的磨难,还是用一匹世间绝无仅有的浣花锦,才换来了放妾书。 胡珊兰听着这些,只觉她们母女都是一样的命,一样的命不好,但白姮说的对,都过去了。她张了张嘴,那声多年未曾再唤过的称呼,终于又出现了。 “阿娘。” 白姮哭着点头。 冬儿听这半晌,也哭起来。 姑娘这一年熬的苦,如今可总算苦尽甘来。 沈潇没想到,郑蔚明明被他打的奄奄一息了,但第二天就又到他这儿来了。 他知道郑蔚想去泽安州,也知道郑蔚没法舍了这小小的官位就这么走了。毕竟他本来就一无所有,若再辞官,以郑尚书那老货的凉薄性子,郑蔚别说找胡珊兰了,连通州只怕都只能走着去。 如今人就跪在他院子里,沈潇从门缝儿看他,转头又看胡瑜兰。胡瑜兰正看沈润传回来的信,仿佛心气儿顺了很多,慢条斯理把信收了才道: “让他去。” “嗯?” 胡瑜兰都铺排好了,有沈润,有她大哥,如今白姨也去了,他想死谁还能拦着?刚好给胡珊兰出出气。但她凑眼看了看,啧啧了两声,压低声音同沈潇道: “他这样,能活着到泽安州么?” 沈潇搓了搓鼻梁,心虚道: “够呛。” 如今可没人花大价钱给他请谷先生了。 自从胡瑜兰气的食不下咽睡不安稳,沈潇特地叫人查了郑蔚。有些事确实没的选择,但有些事也确实干的真不是玩意儿。这种东西,也合该是中了探花郎,如今是有官身的人,轻易不能打死。 他是听娘子话的好郎君,娘子说让这狗东西去,他就安排上。 吏部很快下了调引令,调任郑蔚往泽安州任从六品同知。 以郑蔚一甲的名次,从六品也衬得上,但这职务却并比不上个七品县令。毕竟一县之主总能出些政绩,但作为州同知,有政绩那也是知州的,若是朝中无人,那升迁艰难。 东大街的铺子原是做南北货的,从前的管事不仅搜刮了铺子里的银钱,还赊了大批货物转而贱卖出去,捞了大笔银子跑了。铺子被欠账的商户捣的不成样子,修整就需耗费不少时光。 胡青羽在到泽安州的第二天再去看胡珊兰时,乍见白姮,很吓一跳。他比胡珊兰年长五岁,当初的白姨娘他印象深刻,如今七年过去,竟好似没有变化,还是当年模样,一般的淡漠,一般的从容。 “白,白姨。” 胡青羽对白姮更多的是敬重,毕竟不是每个女人都能做到她那样,于商铺的事那样精通,更能织出世上最好的浣花锦。 白姮只点点头,依然坐在树下摇扇假寐。胡青羽愣怔了一下后,忽然觉着安心了许多。 有白姮在,胡珊兰商铺上的事就顺当多了。更甚至她一个孤身女子叫人担心的局面也就解了,但他才松口气,转身要寻胡珊兰说话时,忽就对上一张狰狞可怖的脸,他失声惊呼,陡然一身冷汗,心吓的突突直跳,那人只淡漠的扫他一眼,端着一碟子杨梅放在桌上。 “啊……” 胡青羽在沛青走后心有余悸的出了口气,胡珊兰在檐下瞧着她那贯来从容的大哥这般失魂落魄,端是想笑。胡青羽张罗着,带胡珊兰母女寻了本地可靠的人牙子,毕竟一院子女人,总得有两个孔武有力的婆子,还得有能传话的小厮。 这日胡珊兰与白姮往东大街去,看看铺子修整如何了,但走到一半,忽听身后马蹄声响,还带着铃铛轻缓而清脆的声音。 胡珊兰回头,顿时愕然。 昴城虽比不上盛京,但也富庶繁华,东大街作为昴城主街之一,更是热闹宽阔。但如今宽阔的大街看起来忽就逼仄了起来,那架马车也实在叫人觉着匪夷所思。 当马车慢慢从她身边经过,她嗅着一股香风,看轻纱帘幔里斜倚着的慵懒郎君,忽然就想起这是谁了。 是泽安州之主,南怀王。 不然谁敢如此公然造次? 若非文贤太子命薄,这位如今就是盛京上清殿的主子。 先祖皇帝过世时,是亲自择的封号和封地,且不顾病躯,亲自送南怀王出城就封,并下了旨意,泽安州每年赋税,两成都归南怀王府。 这是真正的富贵闲人,听说南怀王风流雅致,醉心琴棋书画,先祖皇帝过世后,再没去过盛京,哪怕过年也只是叫人送个折子给皇上,再带些泽安州本土的礼物。 马车过去的时候,胡珊兰恍惚从对面的人群里看见了沈润,但一闪而过,又仿佛并没看见。 铺子已修整过半,至少门窗是都装上了,至于里头的货架,污损的墙壁,连隔断用的博古架都惨不忍睹,还有裂开的房梁需要更换。 这哪是讨债,分明是拆房子。 胡珊兰啧啧了几声,与白姮回去时也不忘了带醉合斋的红豆饼。她喜欢吃红豆饼,这些日子冬儿换了不少地方买,只有醉合斋做的最好吃。 离开胡家,离开郑家,胡珊兰才仿佛新生,知道人活着到底是为什么。 院子太小,如今人多有些拥挤,白姮把旁边空置的小院儿也买下来,中间院墙打通,这才宽松许多。铺子虽还修整,但白姮陪女儿吃喝玩乐了几日后,就投入了铺子的准备中。 货总要备齐的,手续也要办妥。 铺子起名儿时,胡珊兰就犯难了。胡家叫胡记布庄,她总不好也叫胡记。还是白姮说,既然预备做浣花锦的生意,不妨就叫浣花布庄。 其实白姮更想叫山岚布庄,胡家没人知道,她给女儿取的小名儿叫山岚。但想着总不能叫人都唤女儿的小名,这才作罢。 这厢起好名字,那厢郑蔚也在通州登船了。 沈润听黄雀卫在昴城的小统领给他念过信后,觉着也没必要知会胡珊兰。到底没瓜葛的人,莫名其妙提那一嘴做什么?更何况听着形容,这人能不能活到这儿还不一定呢。 调引令下来的那天,郑瑾来见郑尚书,说了郑蔚在会试结束,见过孟夫人后,派小厮去了晏家一趟的事。 孟夫人派人打着皇后的旗号拜会几位主考的事,晏贵妃比孟凌薇要先一步告诉皇后。可见晏贵妃比郑家孟家都要早知道这事。郑尚书合理怀疑,是郑蔚通风报信,甚至怀疑郑蔚是故意让孟夫人如此,设了陷阱。 毕竟他在进贡院前就可以警醒孟夫人,又何必等到考完才说? 虽然郑尚书明知这想法不对,孟夫人也一定不会听郑蔚的话,但这并不妨碍他迁怒。 一个中了探花郎,又立刻让他丢尽颜面的庶子,外任去做那劳什子的同知,还不如死了算了! 作者有话说: 谁还不是个有妈疼的小可爱呢? 白姨贴贴~~ 明天大概会很晚更……但是十二点之前肯定更~~
第二十七章 报复 郑蔚在临行前, 又受了一顿所谓的家法,这令他原本就很严重的伤势越发的严重。阿瓜哭个不停,再三求郑蔚缓几天再动身, 但郑蔚却一刻不愿停留, 立即就要前往泽安州。 郑尚书哪怕恨的要命, 但脸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的。所以郑蔚启程时给了他五十两银子, 又拨派了两个名为侍奉,实则监管的随从。 郑尚书确实很烦心,接二连三出事不顺, 连胡家那边也忽就断了。原本胡氏自己私逃,无论怎样他也是占理的,谁知胡泰这回来送贡布,根本不踏郑家的门, 甚至在他派人送了信儿过去,也不肯回话。 这胡家才做几天皇商?就猖狂了? 但胡泰忽然改变的态度还是引他怀疑,叫人仔细追查后, 才发现胡泰这回进京竟与沈潇往来起来,这就知道了胡家当初一起送来盛京的另一个女儿, 如今是沈潇的夫人。 郑尚书一下就明白了,为什么在胡氏私逃之后,郑蔚几次三番与沈潇往来。皇上下令责罚, 沈潇亲自动手,差点要了郑蔚的命不说, 还把他送去泽安州做那个看起来还不错, 但实则升迁不易的同知。这么看起来, 倒像是沈潇的夫人不肯饶恕郑蔚。 郑尚书有些后悔, 也有点害怕了。 早知胡家女儿做了沈潇的夫人, 那胡氏就算名声不好,怎么也得让她做个贵妾或是平妻。与沈潇做了亲戚,那比与平章公府结亲更好!毕竟沈潇是皇上的心腹重臣! 郑尚书仔细回想,他虽不管后宅事,却都知道。孟夫人与郑昶对胡氏的所作所为,如今让他想起来冷汗涔涔。以沈潇的本事,这些事只怕是都知道了。 他即刻写了封信,将逼迫郑蔚处置胡氏的事都推在平章公府的头上,命人送去沈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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