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选择将计就计,再伺机而动,后来,大约是陛下知晓了些什么,他提前找到我,告诉了我你失忆的事情,我这才恍然大悟,然后又听取了他的计策,与他联手,将娴贵妃扳倒。” “原是如此。”姜婵儿心中动容,但一时间确定了自己的身份后,又生出了五味杂陈之感。 原来,萧晗一早就知道。 他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知道她是刺客的事情呢? 不过想想也是理所应当,他是君王,手下暗探隐卫不计其数,发现端倪再去查一个人的底细,简直易如反掌。 可他查知了她的底细后,竟然没有将她处置,还将事情隐瞒了下来,实在是令姜婵儿感到费解。 秦苍都感念起来,“陛下对你,可真是好到了极点,姐姐,你定要好好珍惜。” 姜婵儿心中涌起万千情绪,重重颔下了首。 “好。” 他能不计身份,不计缘由地如此对她,她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往后,她更要加倍对萧晗好。 过往的记忆如今一点点复苏,逐渐变得清明。 唯一还有一团拨不开的疑云便是: 她的亲生父亲明明是青州节度使,后来她为何会成为无依无靠的孤女,被姜茂领养,而姜茂为何又要将她培养成入宫行刺的女刺客? 终究是心结未消。 但姜婵儿只能搁置,如今最打紧的,是安心备嫁,风风光光地嫁予萧晗为妻。 不过,随着封后大典的日子愈来愈近。 不安定的因素也在随时随地的发生着。 比如,就在封后大典的前三日。 姜婵儿毫无征兆地收到一封无名信。 打开信一看,却是触目惊心。 许是为了避免被认出字迹,那信纸上的字故意写的弯扭。 是两行蝇头小楷。 一行写着: 汝与皇室身隔血海,绝不得嫁。 第二行写着: 若想知晓缘故,明日卯时城郊莱芜亭相会。 姜婵儿看到这封信的时候,盘旋在脑中多日的念想顷刻间奔泻而出。 写信之人明显是掐准了她的要门。 定然是个十分熟悉她的人,并且知晓了这几天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才会在这个紧要关口,提出这样的要求,约她一见。 至于这个人是谁,便显而易见了。 娴贵妃如今已然身陨,元相失势,元家跟着树倒猢狲散,早已乱成了一锅粥,不会有人腾出手来对付她。 那么,诱她入网之人,便很可能是—— 那个她从小一起长大的义兄。 姜离。 他对她,倒也是够执着的。 她求着萧晗留他一命,没想到,却在此刻将她推到了难以抉择的境地。 姜离必定是知晓她的身世的。 自然,这也是姜婵儿如今,最放不下的心事。 他瞄准了她的心思,选了封后大典前一日,便是逼她做一个抉择。 看她到底更在乎那一处。 姜婵儿拿着信,洁白的指尖不由地微微轻颤,她内心的矛盾已然达至顶峰了。 她不想对不起萧晗精心布置的一切,但是,这疑团不解开,却又终究是横亘在她心间的一道刺。 她与萧晗之间,到底还存在着什么渊源? 她很想知道。 姜离这么说,便是意有所指,这让姜婵儿愈发想到知道这背后的真相,否则,她会永远不安心的。 姜婵儿就这么攥着信件忧心忡忡了半日,到了晚间,突然刮起了西风,帘外大雨滂沱。 无数鲜嫩的花朵都被雨点打的零落歪斜,不由让人心生涟漪。 蓦地,殿外传来一声高亢的嗓音。 “皇上驾到——” 是萧晗来看她了。 姜婵儿的心骤然一缩,赶忙将手中的信纸一股脑儿扔进屋内繎着的香炉之中,然后轻轻盖上镂空铜盖,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萧晗走进来,他今日穿着素雅干净的月白长袍,墨发悬束在莲花子午冠中,纤尘不染的好似天上谪仙,就像是姜婵儿第一次见他时的模样,眉如莲,眼如月,那样的超然世外,干净得不然一片尘埃。 可谁能想到,那样的一副天人之姿背后,会是一双血迹斑斑的狠辣之手呢? 萧晗从前确实背负太多杀戮了,正是他的手段雷霆狠绝,才会招致那么多的刺杀。 想到这一点,姜婵儿的一颗心感到很不安,冥冥中她似乎觉得,如姜离的信中所说的,萧晗与她之间,或许真的存着什么跨不过去的隔阂? 想到这儿,姜婵儿心悸如擂鼓。 萧晗白璧无瑕的一张脸上露出些疑色,“怎的,今日为何这般默不作声,呆望于朕?” 姜婵儿的思绪从神游中抽回,勉强卷起笑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道:“陛下今日真好看。” 萧晗过来搂她入怀,身上的龙涎香淡淡的,若有似无的流淌在鼻息之间。 “朕还是喜欢听你唤朕子晗哥哥。” “子晗哥哥?”姜婵儿喃喃出声,神思有一瞬间地晃动。 这是当初她在西域的时候,唤他的名字。 那时候,她的父亲还尚在人世。 可后来,为何她会变成孤女。 这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姜婵儿努力去思虑,可终究是徒劳,脑中的碎影愈发凌乱,最终成为一片混沌。 她痛苦地皱起了眉头。 “婵儿今日是怎么了?”萧晗发觉她的不适,伸手去抚她的额,“是不是方才受了风,着凉了?” 姜婵儿怕他看出端倪,便仰头看着他道:“许是如此,不过不碍事的,我将养两日便好了。” 萧晗还是有些不放心,执着她的手温声道:“回头朕让太医过来给你瞧瞧,后日便是封后大典,届时诸多操劳,可不能由你病恹恹地出席。” 姜婵儿道:“子晗哥哥,若是到了那日我身子不适……” 话音未落,萧晗就道:“那朕便再让钦天监重新选日子,咱们改日举行便是。” 姜婵儿瞧着他温润的眉眼,一时间心头五味杂陈,她将脸深埋在他怀中,轻声低吟道:“子晗哥哥,谢谢你。” 那话音软绵,低低地隐没在萧晗的衣襟深处,无人察觉。
第59章 被掳 次日卯时, 城郊山道。 太阳刚刚露头,正是天色蒙蒙亮的时候,山间露水浓重,晨雾未散, 缭绕在林间树丛, 到处灰蒙蒙的一片。 莱芜亭前。 一辆靛青色罩布的精巧的马车辘辘驶来, 停在了亭前。 这辆马车看起来并不起眼, 可撩开帘子的一双素手却不普通,格外的修长晶莹, 让人观之难忘, 并且不由地去猜想那玉手的主人会是何等的风姿出众。 不出意料,那马车上走下来的女子果然是美的, 她虽整个人都兜在一条暗色的素锦斗篷中, 可那露在斗篷外的下巴, 却光洁宛如白瓷,鸦青的睫羽扑朔,投下浓浓侧影,仅仅这些, 就能让人感觉到, 这是一个极美的女子。 跟在女子身后的,还有几名随从, 皆穿戴齐整干练,腰间配着长剑, 行走间步伐铿锵, 一看就是练家子。 姜婵儿今日是带着护卫来的。 来之时, 她便做好了打算。 今日, 必定是一场艰难的周旋。 不可谓不是明知山有虎, 偏向虎山行。 所以她带着这几名护卫一起来,就是为了最后方便脱身,别看这几名护卫外貌寻常,实则是萧晗的御用亲卫,上回姜离闯宫后,萧晗不放心,就专门将这几名亲卫指派在她身边,护她周全,这几名护卫个个都孔武不凡,能够以一敌十,将他们带着,今日之行便有了保障。 再者,此地里皇城不远,姜离绝不会大动干戈带着诸多人马留驻此地,毕竟一个风吹草动就会被人发现,太不值当了。 他必然是轻装上阵,不会带很多人马,毕竟那样太招摇,太引人注意,更有可能,以姜离狡猾的性子,伪装成工农商者也是极有可能的。 所以,姜婵儿带着这些个神武不凡的护卫,应对起来应当是游刃有余的。 故而,她今日才敢这么胆大的,来赴姜离这趟约。 此外,她也没有选择将春桃他们带上,一来是因为人多会更加不便,二来是若是起了争端,他们任何一个被对方擒住,都将成为她最大的软肋。 所以姜婵儿选择独自前来,是深思熟虑后的结果,她不将这件事透露给任何人,也是不想拖累旁人。 这件事,理当由她一人承担。 今日,她只想听一个结果。 只要姜离将实情告诉她,解了她心中的惑,她便带着人离开,绝不多留。 明日是封后大典,她耽误不起。 尽管萧晗说过若有特殊情况可以顺延,但她不想寒了萧晗的心。 她想尽可能地赶回去,不耽误明日的封后大典。 至于今日为什么非要来这趟,是因为她想听一个答案。 一个能将她从内心的迷茫中解脱出来的答案。 不管结局得失如何,她都不论。 但前提是她得知晓。 莱芜亭内 姜离身着青布棉袍,头戴深色帷帽,腰间挂着組绶,作商贾装扮,他刻意将满身骄矜掩藏,可那出挑的仪态,和通身张扬的气度,却是怎么也遮不住的。 他轮廓分明的面颊,加之深邃俊美的五官,让他在一群商贾打扮的人中脱颖而出,成为一眼就让人注意到的那个。 姜离还是那么的自负,下颚微微扬起,目光是一切都不放在眼中的傲然。 姜婵儿走进亭内时,那道如狼似虎的露骨目光就一刻不停地落在她身上,让她浑身不自在,忍不住将身上的裘衣再次裹高了一些。 亭内点了一盏羊皮灯笼,昏黄的光晕在晦暗的天色中忽明忽暗,周遭林深辽远,空寂无人,让人不由得心跳加速起来。 姜离立在离她三四丈远的地方,率先开了口,语气是一派笃定与自信。 “婵儿,我就知道你会来。” 说话间,他的眸光更是带着万千缱绻之意,贪婪地在她面颊上流连着。 姜婵儿直觉后背一阵恶寒,退后一步隐没在凉亭的阴影处,遥遥与他对峙,“既然是你约我来的,我就开门见山了,我想知道,你信上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姜离见她后退,眼神闪过一丝伤痛,朝她迈步而来,“婵儿,你如今对着我,要这般拒人于千里之外吗?” 可没走两步,就被姜婵儿冷冷呵止。 “你别过来,我今日带来的护卫,皆是大内高手,绝不会让你占到半点好处。” 呛—— 姜婵儿话音刚落,银剑出鞘的嗡鸣声便齐齐作响。 她身后的护卫皆以迅疾之势,单手拇指按住剑格,弹出半剑握于手中,呈蓄势待发的姿态,亭内一时间冷光熠熠,气氛剑拔弩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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