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女告诫过她不能把取心头血一事说出去,这是江以衎的秘辛,她必须守口如瓶。 淳安端来一杯热水,赵芸嫣微抿一口,编了个借口摇头道:“不碍事,是我自己前两天撞到了,皮肉伤而已。” “这么多血!你说是皮肉伤?”淳安惊得睁大眼睛,“我得去请个郎中来给你看看!” 赵芸嫣把淳安拦下了,明天早晨江之让府里的医女会来给她换药,她撑过今天就好,一定不能让别人看见她的伤口。 “你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呢?”淳安拗不过她,叹气埋怨。 孙嬷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赵芸嫣自己不愿看大夫,她也懒得管。更何况五殿下正在养伤,府里的姬妾和婢女打了一架的丑事还是不要惊动殿下为好。 微热的夏风荡漾着,从桦宫移植到府邸的连香树墨绿枝叶摇摆,白蚁咬掉的地方长出了灰白的新树皮,赵芸嫣被淳安搀扶着走过,回她的房间休息。 * 嫽婉仪的马车停在了江以衎府邸前,她心情快活地对迎接的阿念打趣道:“你们殿下挺有手段,一下子乌鸡变凤凰了,本宫真没看错他。” 走过潺潺流水上方的青石拱桥,前方有女子提着裙摆一脸惊惶地飞奔过来,嫽婉仪看清女子的面孔,嫌恶道: “你这么着急干什么,赶着去投胎哪?” 淳安大口喘着气,扑通一声跪在嫽婉仪面前,她面如土色,说话混乱而急躁:“娘娘!芸嫣、芸嫣昏过去了,她心口有个血窟窿一直在冒血,求求您救救她!” 嫽婉仪皱眉,怎么这姑娘又受伤了?她让阿念去请大夫,亲自跟着淳安去看赵芸嫣。 干净整洁的房间里,赵芸嫣气息奄奄地躺在榻上,冷汗淋漓的素白小脸上被掌掴后的巴掌印清晰可见,她的美眸阖上,全身虚弱无力,手臂上的青紫掐痕斑驳。 淳安解开了赵芸嫣的衣带,轻轻地把她被汨汨血液染得鲜红的亵衣往上推了一点。 怎么搞成这样?嫽婉仪皱眉,少女冰肌玉骨的胸前赫然被挖了一个骇人的血窟窿,包扎的布条崩开,伤口流血不止。 嫽婉仪挑眉,扭头问淳安:“怎么回事?” 在江以衎眼皮子底下,居然有人能把赵芸嫣伤成这样? 淳安委屈地嘟起嘴,抽噎着把芙芷打人的事情说了一遍,但她也不清楚赵芸嫣的伤口是怎么弄的。 血窟窿的位置太特殊,嫽婉仪默默思索,想到宫里传言江以衎福大命大挺过了毒蛇剧毒引发的高热,心中忽然有了一个想法。 在她们乌孙国,除了魇镇等巫术,还有取心头活血做药引的法子,她越看越觉得赵芸嫣胸前的窟窿是为了取血才剖开的。 阿念迟迟未归,赵芸嫣失血失得越发严重,淳安急得在房里乱转,她跑去抱来几罐止血药粉,抖抖索索地想往赵芸嫣的心口敷。 嫽婉仪出声制止了她,心脏处的血窟窿可不像其他部位的伤痕,这些普通的止血药粉搞不好会恶化伤势。 “娘娘,芸嫣她身体都凉了,再这么下去,她会死的……”淳安泪眼朦胧,害怕得手都开始打颤。 床榻上的美人瘦削的手腕动了动,如嫩葱般细白的手指微蜷,嫽婉仪碰了碰她白净的手背,沁凉发寒,又挨了挨她的额头,同样冰得吓人。 真是个命苦的丫头,嫽婉仪鲜少地生出怜惜之心,正要吩咐下人再去请郎中时,阿念带着医女来了。 阿念知道内情,他一路出府策马到了三皇子府邸,匆匆将医女带过来给赵芸嫣诊治。 男侍退下,热水呈上,擦干净赵芸嫣胸前的血污后,她的身子又恢复了皑雪般玲珑白皙,只是那墨红的血窟窿碍眼。 医女恭敬地将赵芸嫣失血过多导致昏厥的情况禀报给嫽婉仪,淳安知道赵芸嫣不会有性命之忧,这才止住眼泪。 耽搁的时间太久了,嫽婉仪把披帛绕在臂间,命阿念引她去见江以衎。 庭院幽夐,浓翠色的林木蔓墙,书房掩映在鹅卵石小道的尽头,推开厚重的上等金丝楠木大门,江以衎正坐在玫瑰椅上手执湖笔写字。 镶宝石金玉冠束起他泼墨般的长发,华贵的云纹如意纹锦长袍衬得他凌砾出挑的面容更显清逸,他的一双凤眸淡淡地投向快步走进的嫽婉仪。 “怎么?见到本宫很意外?”嫽婉仪自己动手倒了杯茶,嫩绿明亮的西湖龙井清香馥雅,她呷了一小口,继续道: “本宫来探望探望你,你的身子看起来挺好。” 她不再寒暄,直接切入话题:“留下赵芸嫣就因为她是你的一味药,对不对?” 她的视线定格在江以衎脸上,不放过他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却徒劳无功地发现他宁静悠然,平静无波。 江以衎撂下湖笔,目光一寸寸审视妖丽雍容的嫽婉仪,“你在为她打抱不平?” 末了,他嘴角翘起极浅的笑意,补充道:“娘娘别忘了,她是我的侍女,我想对她做什么便做什么,需要征得娘娘的同意么?” 他好像在宣誓主权,嫽婉仪冷哼一声,“是本宫多管闲事,以后赵芸嫣死在你府里本宫都不会看一眼。” 江以衎眉心微蹙,听嫽婉仪的话,似乎赵芸嫣出事了,但自从搬进府里后赵芸嫣什么活都不用干,只每天安心休养,她能出什么事? 书房外候着的下人向内禀报:“殿下,芙芷姑娘求见!” 按往常,江以衎在书房时不许任何人打扰,嫽婉仪是宫里的娘娘,当然不能阻拦。 而芙芷姑娘眼睛哭得红通通的,头发乱糟糟的,一副被人欺凌惨了的模样,啜泣着要找殿下讨个公道。 下人念及她夜里常伴殿下,权衡利弊,自作主张决定替她行个方便。 江以衎厌恶被人打扰,眼底染上几分愠色,嫽婉仪抢了他的话:“让她进来。”她要看看江以衎宠爱的女子长什么模样。 庸脂俗粉扭着腰肢踱步进来,江以衎阴郁地开口:“你来做什么?” 芙芷抹着泪跪在地上,仰着脸哭哭啼啼道:“殿下,奴婢被赵芸嫣欺负了,她骂奴婢是贱人,说奴婢配不上好料子,还动手打了奴婢……” 嫽婉仪眉毛一挑,芙芷的容貌身段虽算上乘,但比赵芸嫣逊色数倍,江以衎什么眼神,宠幸芙芷都不宠幸赵芸嫣? 芙芷还在呜咽着告状,她把事实扭曲了个遍,她很有把握,凭五殿下在床笫间对她的欲求不满,一定会狠狠替她惩治赵芸嫣。 “滚出去。”江以衎音色冷如冰凌,什么鸡毛蒜皮的事都找上他,当他闲得发慌么? “殿下……”芙芷没想到江以衎对她这般无情,旁边有人笑出声,她顺着声音看过去,女子云鬓高耸,眼尾挑起,气势极盛。 “你以为他会帮你呀?”嫽婉仪走到芙芷面前,用长长的护甲戳她的脸,笑眯眯道:“说谎话,小心烂舌头哦。” 芙芷咽了咽口水,她知道眼前女子身份尊贵不好惹,胆怯地向江以衎求助,却见他看都不曾看她一眼,只好做低伏小弓腰退出书房。 “赵芸嫣胸前的伤口崩开了,失血很多,芙芷干的。”嫽婉仪转了转镶金护甲,言简意赅地告诉江以衎。 “她自己没用,随便来个人都能踩到她头上,怪得了谁?” 嫽婉仪知道这不是讽刺,江以衎真的是这样想的,他不会保护任何人,除非他要利用那个人。 熠熠日光照得窗棂发烫,嫽婉仪蓦地来了兴趣问:“你当真为了刚才那个女子破了禁欲?” “你觉得可能么?”江以衎睨了她一眼,重新执起湖笔,不再言语。 嫽婉仪察觉到他懒得搭理自己,这样待着无趣,索性离府走人了。 人走后,阿念悄无声息地从窗子翻进书房,他毕恭毕敬地向江以衎汇报了赵芸嫣的伤势,江以衎漠然听着,最后吩咐道: “从今晚起,夜里不再召芙芷服侍。” 阿念拱手称喏,心想他们殿下虽然面上不显,但赵姑娘一被芙芷欺负了,殿下立刻不再用芙芷做戏,可见殿下是记挂着赵姑娘的。
第18章 芙芷近来惶惶不安,自从那日她闯进书房告状后,她再没能服侍江以衎。 江以衎的宠爱分给了太子送来的其余四个美人,芙芷又气又恼,被相貌身段不如自己的女人踩上一头,颜面往哪儿搁? 时间长了,她偶尔还被荷珠等人讥讽,说做了坏事就会有惩罚,好端端的干嘛去招惹早就跟在殿下身边的赵芸嫣? 芙芷忿忿不平,赵芸嫣算什么东西,她就算失宠了,也没见赵芸嫣获宠,殿下根本就看不上赵芸嫣! 被冷落的滋味太难熬,芙芷决定制造机会,她花大价钱从黑市里买来据说是西域巫师制作的春毒,无色无味,更重要的是混进膳食里被人服下后,要过三日才会发作。 她买通厨房的老膳夫往江以衎的晚膳里放了春毒,又数着日子在第三天中午给荷珠等人的茶水里下了泻药。 看着她们捂住肚子一趟趟跑茅房的样子,芙芷终于畅快地笑了,她势在必得,今夜服侍五殿下的只能是她。 只要让她爬上江以衎的床,她必能将殿下伺候得舒舒服服,重新获宠更是不在话下。 * 橙粉色的晚霞染红天际,云影微移,曲折幽邃的浓荫小径上,赵芸嫣和淳安蹲在一起看萤火明灭。 萤火虫的尾巴上挂着一只小巧可爱的灯盏,赵芸嫣弯了嘴角。她心口的伤势已经愈合了,芙芷也没来找她麻烦,日子清静又恬淡。 芙芷失宠,荷珠等人得宠的消息府里人人尽知。赵芸嫣麻木了几分,能留在江以衎身边做他的侍女就好,她不敢再奢求什么。 一只萤火虫飞到她面前盘旋,淳安伸手去抓,却扑了个空。 蹲了好一会儿,腿都蹲麻了,二人才彼此搀扶着站起来,看见不远处有人提着琉璃灯,脚步匆匆朝密林里赶来。 “赵姑娘!”阿念罕见得神色焦急,高声唤道:“快,跟我走!” 赵芸嫣下意识看向淳安,阿念复又出声催促,她不再多想,快步跟上阿念。 二人朝江以衎的卧房而去,就要推开房门时,阿念停在赵芸嫣面前,夜色盖住了他微红的耳尖,他压低声音说道:“赵姑娘,殿下情况特殊,可能有些粗暴,你忍着点。” 阿念回忆着江以衎双眼猩红、净白的手背暴起青筋的模样,这症状一看就是被人下了春毒。 江以衎提都没提荷珠等人,低哑着嗓音让他去把赵芸嫣找来。 殿下常年骑射,高瘦的身子巍峨有力,而赵芸嫣伤势才好没多久,他真有点为她担心。 赵芸嫣谆谆无害的杏眸泛着不解,阿念打开门,让她一个人进去。 香炉兽嘴氤氲着淡雅的沉香,卓绝孤高的年轻男子穿着玄色交领寝衣在房里背对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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