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李霁臻没死?” “怎么会死呢?还要感谢叔父给的机会,若是不能令阿臻出宫,在我公主府内被保护起来,恐怕今日我还要畏首畏尾,生怕叔父挟持他为人质呢。” 李烁目光空洞,被压制在地上,却也忘记了挣扎。 时至此刻,他已全然明白了。 自永安坊市热闹起来,每日众多人进出,他就该觉出不对的,李忘舒分明从那时就已布局,可他一心那一箭双雕之计,竟未能及时发现。 不对,不对! 她一个公主,如何有堪与禁军相较的人马! 他正要抬头再问,忽听得外面传来赵幸痛哭的声音:“圣上,圣上!车指挥使来了!车指挥使来了!” 李烁瞬间燃气斗志,对呀,他还有车令羽,还有禁军! 他恶狠狠地看向李忘舒:“逆臣贼子!得而诛之!” 门外奔进来的赵幸,一进养心殿便见众多黑衣人,被吓得一个踉跄,跟随在他身后的车令羽一个箭步上前,将他踹到一边,直奔内殿。 他身上还穿着禁军铠甲,落了不少雪,也见不少斑驳血迹。 李烁如同看到救兵似地大喊:“车令羽!给朕将他们杀了,全杀了!” 可下一瞬,他却瞪大了眼睛,只觉耳中轰鸣,整个身躯都开始变得僵硬。 但见车令羽上前,单膝跪地,恭敬行礼,却不是对他,而是对着展萧。 “臣明镜阁甲等金羽密使车令羽,恭请阁主万安!” 明镜阁。 那是个陌生的名字,却令李烁似乎终于找到了某些事情的关键所在。 他盘踞锦州多年,能得帝令入永安,登上帝位,自也不是蠢笨之人。 如今虽尚且不清楚明镜阁到底是什么地方,但见这样的情况,他也知晓只怕这明镜阁就是李忘舒的底气! 那黑衣甲士,恐怕就是出自这个所谓的明镜阁,而他们能这般入宫,能突破禁军攻入大殿,足可见非一般江湖门派可比。 只是车令羽乃是从锦州就跟随他多年,怎么也会是这明镜阁中之人,他说的阁主又是谁,难不成是——展萧! “起身吧。” 听到展萧的声音时,李烁犹如被人掐住喉咙,只是干呕却说不出一句话来,他瞪着车令羽,似乎在说,他待车令羽不薄,因何背叛。 车令羽却根本不看他一眼,只在听见展萧的声音时站起身来:“回禀阁主,宫门紧闭,整个宫内已尽数归于明镜阁控制,承乐宫之火尚在扑救,当不会继续扩散开来。” 李烁大口吐出血来,似乎终于带出心内的郁气,终可开口说话:“你,你为什么要背叛,背叛朕!” 而这一次,回答他的却是一个苍老的声音。 “他从一开始就是明镜阁金羽密使,何曾背叛过圣上呢?” 李忘舒熟悉这个声音,她亦惊讶地转过身去,但见这一回,从殿外走入的,乃是白发苍苍的老者。 她也是这会才知车令羽竟也是明镜阁中人,原本她还心存怀疑,怕是这车令羽得了什么密报,故意伪装,而今亲眼见到霍前辈再次出现,她方知眼前的一切当是再真实不过。 “霍雪风!你没死!”李烁骇然出声。 展萧有些意外,手上反应却快,仍将那帝王押得死死的。 霍雪风走上前来,负手而立,垂眸看着李烁:“二皇子,老朽奉先帝命守在瑶山,既不见帝令,又如何敢死呢?” “可我母后,分明,分明已经……”李烁双目赤红,疯了一般摇头。 霍雪风却淡淡道:“先帝早就知道你与大皇子有夺位之心,可他终究觉得,你们是父子亲人,不该自相残杀。他本是想令老朽离开,没有帝令,便可牵制平衡,这才将计就计,令先皇后娘娘误以为成功。二皇子,先帝从始至终,都未曾怀疑过你们兄弟,而你们呢,你们就是在这养心殿里,杀了他!” “不可能,不可能,父皇明明要杀我们,他嫌弃我们长大了,要夺他的臣,夺他的兵,不可能,这不可能!” “舒老太爷千古,传下帝令一块,二皇子,这就是天命。” “李忘舒,你骗我,你和你娘一样,骗我!”李烁疯了一样大喊。 李忘舒冷眼瞧着他因被束缚住而只能左右扭动,心中觉得凄惨又可笑。 “叔父,不也骗了我母妃,骗了我吗?帝王之家,既生猜疑,又有谁能独善其身?我今日不过是效叔父当年之法,告慰皇祖父罢了。” “你,你,你不得……” 李烁终究没将他最后一句话说完,比展萧的剑更快的剑光瞬间闪过,待人看清时,霍雪风仍立在原处,而李烁,浑身终于失了力气,瘫倒在地上。 而李忘舒这才瞧了明白,方才那寒光根本就不是剑光,而是一根不能更细小的绣花针。 先帝年轻时,身边第一等带刀武卫,可携剑入乾德殿的禁军兵马总帅霍雪风,亲手杀了幼时曾跟在他身边习武的二皇子李烁。 * 喧嚣声渐渐止了,紧闭的宫门内,终于在一场隐匿于黑夜中的争锋中,经由一场大火,从纷乱转向一统。 李忘舒说得没错,她本就不必“造反”,圣上为百姓殚精竭虑、力尽驾崩,她不过是殿前侍奉,比百官早一些知道传位的圣旨罢了。 寅时,宫中传出肃穆钟声,钟响二七,依大宁律,乃天子驾崩。 各府朝臣自睡梦中醒来,慌乱间便要穿好衣裳,直往宫门赶去。 本离上朝之时差不了多少,而如今宫中竟传丧,不知何故,他们惟恐出了差错又掉了脑袋,不到卯时,便冒着黑聚集在宫门前。 许多官职在永安算不得多显赫的臣子,直到到了宫门前才发现不对。 素日上朝的宫门都是内官侍候,今日却站了一列一列的禁军,更让他们害怕的是,那守宫门的,竟是本该关在大牢里的“叛军”方靖扬! 卯时过不久,但见一辆马车由远及近,到了宫门前竟也不停车。 诸位公卿大臣尚在门前候着,那马车便堂而皇之从路中间过去,方靖扬也不拦,竟叫那马车进宫了! 众人情知不对,可两旁皆带甲士兵,却不敢多问。 又等了不知多久,但见天际已现亮光,才见宫门又开,出来一个面生的内官,只是却腰系缟素,满脸肃穆。 “宣众臣进殿——” 他声音落下,宫门才开,诸位大臣互相看看,谁也不敢入宫去,可又没有一个敢反抗。 他们是自己走入宫中的,可说是被禁军押着也不为过! 方靖扬领着两队披坚执锐的士兵,分列两侧,生生将他们“包围”进内宫之中。 而从宫门到乾德殿这一路,隔不了多远便见站立执戟的士兵。 这条路不像一条上朝的路,倒活像是押送犯人的一条路。 待走到乾德殿前,新一日的日光已照在宫墙之上。 有家中消息灵通的臣子,知晓昨日承乐宫着了火,可这承乐宫着火,怎么天子会驾崩呢? 冬月十八的清晨,落了一夜的雪,终于见了太阳,只那新雪尚未来得及化去,如今却是将这宫城都披挂了一层浅浅的白。 就仿佛,是天赐的白幡缟素一般。 天好像更冷了,北风仿佛要吹进人的骨头缝里一般。 乾德殿中,李忘舒一袭白衣走了出来,凄然开口:“大行皇帝,殚精竭虑,昼夜不息,及至忧思深重,恶疾突发。承送,殡天。” 她说完,忽然垂首跪下。 百官已是胆战心惊,此刻岂敢分毫怠慢? 那乾德殿前,众人跪拜恸哭,待声音渐消,才见内官捧着明黄的圣旨,高声宣唱。 那登上帝位短短数月的帝王,死在了他即位第一年第一个落雪的夜里。 从此皇子李霁臻名正言顺登上的帝位,成为大宁自立朝来年纪最小的帝王。 开顺十九年,连改了两次年号,新号名曰——新业元年。 新帝行礼即位的第一日,便下旨封李忘舒为御尊福微摄政长公主,朝堂心知肚明,可那乾德殿,自那日起便始终站着甲卫,又有谁敢有半句对立之言。 ——倒还真有,不过是在新帝即位前,有人质疑八岁稚童何以治天下,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向典向大人一通引经据典地批驳,最后败下阵去。 而李霁臻也果然不负旧臣所望,除却封长公主一事,他自即位后,便在朝臣辅佐之下,展露了远超年龄的成熟心智。 为先皇举孝,过问北地越冬事宜,又或未雨绸缪,关心南边春种诸事,处处留心,竟让这混乱半年有余的大宁朝堂,好似转向了百姓民生之正轨。 那位御尊福微摄政长公主,仍旧每日上朝,却并不居于帝王身后,而是站在殿前,就那么看着自己的皇弟,以稚嫩的声音答对群臣之问。 那时李忘舒终清楚明白地确认,她未曾再走到一条岔路上,更终于将这偌大的王朝,送上了正轨。 * 腊月三十。 因先帝孝中,这一年的年节似乎格外冷清。 重孝之下,连街市上的花灯都几近于无。 公主府内自也不便张扬,但府中饮食却因出了一月热孝,不必大行避讳之事。 按照大宁传统,不便大摆筵席,是以厨房做了几道好菜,却是分别送往各处,不再聚会宴饮。 李忘舒没有请旁人来府中,连李霁臻和李霁娴都是留他们在宫里过节。她自己请安离宫,便返回府中,只在自己屋子里摆了几道好菜,等着展萧。 展萧如今领明镜阁和鉴察司,事务繁多,每日回来都算不得早,也不知是不是今日年节,总要让司内阁中的兄弟也过个年,他竟没让李忘舒等多久就回来了。 “快坐下,先暖暖身子。” 将斗篷除了,展萧坐在桌边,看向李忘舒:“早说你不必等我。” 李忘舒坐下,将一只手炉塞进他手中:“那怎么行?今日可是年节,一年拢共就这么一个大节,我怎能不等你?” 展萧笑笑:“我只怕苦了你。” 李忘舒摇头:“哪里苦了我,我还只怕苦了你呢。我如今身上名头一堆,一言一行总要比从前注意不少,倘若是以前那没人关心的,也不必忧心旁人言语。如今因有两重孝在身,倒要难为你‘名不正言不顺’陪着我住在公主府上。” 展萧待手暖了,才执起她的手:“又说胡话,我既早就跟随公主,岂是图名头二字?” 李忘舒亦反手将他的手握住:“人家说‘近乡情更怯’,我从前不知,如今看着你倒好似体味出些共同之处来。” “什么共同处?” “我虽曾为和亲公主,论起来,也不该是没经历的小姑娘。可那时未尝情爱滋味,毕竟不懂。如今对你却不一样。展萧,我若怕了,你当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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