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忘舒视线追着他,见他收拾妥当,便走到她身边不远处也坐了下来,不由朝远离他的方向挪了挪。 展萧何等敏锐之人,自然瞧见了她的一点小动作。他倒也不解释什么,只是闲适地靠在了身后的大树上,如同午间那般,从容休息起来。 李忘舒抱膝坐着,到底是耐不住了,开口问道:“先前既已发现了追兵,为何不换个地方,还在这里,岂不是等人上门?” 展萧原本闭了眼睛,听见她的声音,复又睁开眼,朝那位福微公主的方向看了一眼。 “天色已晚,树林里不知哪里就潜藏着野兽,公主说要换地方,换到哪呢?” 李忘舒一滞:“这林子沿着官道,一路绵延,这么大一片,要找个地方还不容易?” 到底是深居简出的公主,对于外头的这些事,可以说没有一点了解。 “公主既知这密林占地甚广,难道不知要将此间情况都探查清楚,耗费可不小。属下也只是了解这一块地方罢了。天亮时,既探查了此处周围情况,夜里若有意外应付起来,也比其他地方容易,不是吗?” “你就那么自信,一个人全都能应付得来?”李忘舒低声嘟囔。 她自然是没打算让展萧听见这话的,可展萧比寻常人敏锐,到底是尽收耳底。 小姑娘的几句抱怨,不痛不痒,他自然也不放在心上,于是便假作没有听见,只是抬头,看向枝杈间隙里,露出的小小一方天空。 半天没有听到回音,李忘舒又好奇地将视线探过去,便见那模糊人影,倒好像正抬头望着天。 她于是也顺着展萧的目光,朝头顶的一角夜空看去,但见朦胧月色将枝杈打出一个淡淡的晕影,而那方巧落在他们顶上空隙的一块天空里,几颗稀疏星子,正发出微弱寒芒。 月明星稀,有月亮时,天上的星子总是要躲藏起一些来。 只是不知为何,李忘舒忽觉那几颗忽闪忽闪的星星,倒好似这会点起了一盏灯。 林间夜色浓重,便是这微弱的灯,竟让她看清周遭模样,自然也没有那么害怕了。 四野俱寂,唯偶尔刮过的风,吹动枝叶发出簌簌的声音。夜正浓时,才能听见远处时不时传来一声野兽嚎叫,只是倒越发显得这密林静谧了。 许久都没有听见李忘舒再有动静,展萧好似终于想起自己旁边还有个人似的,将视线从缓慢移动的星子上拿开,放在那位福微公主的身上。 也不知是不是那老话所说,“赶早不如赶巧”。 偏生他转头去看时,李忘舒刚巧昏昏欲睡,脑袋一歪,倒要摔倒下来。 展萧微怔,脑海里分明不知自己该做些什么,可常年习武的身体反应倒是极快。 待他的脑子跟上身体的节奏,他的手已然接住了李忘舒的脑袋,堪堪把个将摔未摔之人,给扶住了。 有夜风轻过,吹动旧年冬日累积的枯叶,发出轻微的飒飒声。 星光之下,人影绰绰,可那巴掌大的小脸,方巧落在他手中,却是传来清晰的触感。 这自然是极为逾矩的,只是展萧为执行任务,早干过许多不合规矩之事,本该习以为常,此刻却有些僵住,一时竟有了一种陌生的窘迫来。 兴许是因为这次任务的目标,是个姑娘吧。 这倒还真是头一回。 展萧这般想着,集中了万分的精力,缓缓地顺着她倾倒的方向,耗费了许久时间,终于将她放了下来。 习武之人,手自然极为稳当。 李忘舒当然没醒过来,只是她睡梦中不知想到什么,睫毛每每轻颤,都让展萧微惊。 待将她终于稳妥地“放”在了地上,又终于能将手抽出来时,展萧只觉整只胳膊都有些僵硬了。 他无声地呼出一口气来,而后起身,踮着步子,走到了方才自己坐的地方。 离李忘舒算不得远,可也称不上“旁边”。 他重新在树旁坐了下来,刚好面对她的方向,才坐下,又觉得有几分不妥,于是起身,转到侧面。 不必看她,却也不会忽略她周遭的情况,这样倒是正好。 那夜星子清寒,初春夜里的凉意尚能席卷人的全身。 展萧近乎一夜未睡,只是略作浅寐。好在,没有人再寻到他们的踪迹。 * 李忘舒醒时,初晨的天光刚好漏进她面前的一方空地上。 她近乎是被冻醒的,林子里可算不得暖和,饶是她嫁衣繁复,经过改装多出来的布也都充作了被子,可还是免不了身底下一阵阵凉意。 她揉了揉眼睛,裹着那些灰扑扑的衣裳坐了起来。 入眼是昨日他们烤火剩下的痕迹,已基本上被清理干净,但是本该出现在不远处大树下的人却没了踪影。 “展萧?”李忘舒的心猛地跳了一下,一下清醒过来。 “展萧?”她朝四周张望,可这树林绵延,哪里还有展萧的身影? 李忘舒慌忙从地上站起来:“展萧?你还在吗?” 她又不敢大声去问,只得这般唤了两声,可回应她的只有树林里不知名的虫子的鸣叫,却根本不见其他人。 “骗子。”李忘舒低嗔了一句,颓丧地坐了下来。 虽说她一早就没指望这位展侍卫能帮她什么,她也是利用他到并州,可对方既已答应送她前去,没道理这才一夜就不告而别。 既然如此,昨日又何必装出忠心耿耿的模样? 李忘舒一边想,一边收拾自己的东西,看到展萧那件衣裳,又觉不解气,抬脚上去狠狠跺了两下。 正这时,忽传来一个熟悉声音。 “公主在做什么?” 李忘舒动作一滞,转身朝声音来处看了过去。 展萧抱着一兜看起来像果子的东西,正淡淡看着她。 “我……”李忘舒忽然觉得有点尴尬,“我看见地上有个虫子,我就踩死它。” “那公主还挺厉害的。” 也不知是真夸还是假夸,李忘舒也不想追究,她只想赶紧将这件事过去了才好。 “你拿着的是什么?” 展萧走过来,将那一兜东西放在地上:“一些野果,吃了充饥,今日到了孙家集只怕得午后,公主的糕饼,应该所剩无几了吧?” 李忘舒在他旁边蹲下来,看着地上的果子:“你都知道,干什么还故意问我?” 她昨日夜里,就将剩下的一点糕饼,同兔肉一道吃了。 那兔肉实在算不得美味,莫说与宫里比,就是与前世在西岐的吃食相比,也算不得多好的东西。若非就着糕饼,只怕是难以下咽。 展萧从兜子里拿出一个青果来:“早春没什么可吃的,这是开年时结的一种果子,如今只怕有些老了,不过不酸,公主可以尝尝。” 李忘舒接过来,有些怀疑地看了看他。 展萧见她样子,便自己也拿起一个来,一口咬了下去:“没有毒的,公主大可以放心。” 李忘舒见他都吃了,于是自己也咬了一口,味道不算好,只是能吃罢了。 “你早晨不在,就是去摘这个了?” 展萧几口便将一个下了肚:“这东西可不好找,若是等公主醒了,只怕要找到日上三竿。” 李忘舒轻哼了一声,又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你们殿前司,还教辨别野果子?” 展萧看向她:“公主这是什么意思?” 李忘舒便道:“殿前司不是专司皇城护卫,是圣上身边的亲军吗?我以为像展校尉这样的身份,想吃什么也得下头人贡上来,哪里需要自己去找?” 大宁禁军各部,若要说起金光闪闪,当属殿前司。 出入宫门内外,护卫皇宫安全,能在圣上面前露脸,连兵甲都是最好的。殿前司里也是集各种能人异士,外头的人巴结还来不及,怎么可能有需要亲自进山林里找野果子的时候? 展萧又拿起一个新的来,掂了掂道:“属下入殿前司前,家中窘迫,由是知道得多些。” 他说这话时,有股不太符合他先前模样的失落。 李忘舒微怔,听是对方家事,也不敢再问下去,便没再说什么。 两人吃过果子,又将东西收好了,这才重新启程,沿着林子一路往南。 按照展萧所说,出了这片林子便能到孙家集。 虽不过一个小小的驿镇,但解决衣食住行倒是尽够,最关键的是,要去并州,他们需得先在那里租一辆马车。 “公主不会打算穿着嫁衣到并州去吧?”一边走,展萧一边朝着她问。 李忘舒深一脚浅一脚走在初春还有些潮湿的泥土里,没好气地道:“展校尉这个时候了,就不必再打趣我了吧?” “不如到了孙家集,先给公主买件衣裳吧。” 他忽然这么说,让李忘舒脚下险些没有站稳,她愣了一下,而后没好气地道:“展校尉,你这玩笑可一点都不好笑……” 展萧眼中倒还真的有些笑意,只是下一瞬,他便又变了神色:“公主小心,有虫子!” 李忘舒一听有虫子,哪还顾得上方才那玩笑话:“哪有虫子!哪有?” 她一边喊,一边便要往展萧身边去,展萧淡然看着她,缓缓道:“公主方才不是还一脚踩死只虫子吗?怎么这么快就害怕了?” 听到这话,李忘舒才终于反应过来,这人原是记着方才踩他衣服那两脚,故意逗她呢! “展萧,这不好笑!”
第6章 兄妹 大宁都城永安,宫城。 才下朝不久,崇元门前都是步履匆匆的大臣,唯有一队身着殿前司衣裳的侍卫,步伐从容,正列队朝东侧的甬道行去。 今日因福微公主逃婚一事,圣上大发雷霆,整个宫禁内都仿佛笼罩了一股阴霾。 昨夜里就派了不少人寻找,没有找到公主的踪迹便罢了,今晨还发现有一小队的人无声无息死在了永安城外的树林里。 外有西岐人不断逼迫,内又无得用将领办事,圣上在大殿之上,险些摔了满桌的折子。 于是为了尽快找到福微公主,今日便命殿前司都指挥使方陆领殿前司精兵出城寻找。 只是宫里的护卫也不能少,是以宁帝李炎又特命方陆之子方靖扬暂代巡逻护卫之职。 这位方小将军自幼习武,英勇善战,十六岁便在秋猎场上救过圣驾,圣上特封了他武威将军之名,如今不过十八,在京中诸青年才俊里已是风头无两。 他今日还是第一日当值宫内巡逻,是以特安排了殿前司一位名叫裴鸿信的校尉跟着给他介绍。 一行人刚从崇元门前往东转了个弯,还没走出太远,正在裴校尉给方靖扬介绍巡逻路线规定时,前头路北两间厢房檐下,竟隐见坐了一个姑娘。 殿前司虽领命巡逻宫中,但遇到女眷还是要多少回避的,方靖扬眼神好瞧见了,便抬手令后头一队人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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