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俩向窗外张望了一下,“像是你兄嫂那边传来的。”五太太唤门外的丫头:“慕兰,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慕兰答应着去了,不一会儿回禀道:“太太,是二爷在外头吃了酒回来,奶奶看到他肩上有胭脂的痕迹,追问起来,二爷不耐烦,摔门走了。” 五太太忍不住唉声叹气。 赵姝娴却在一旁闲闲道:“要我说这在家太受宠的女子也是娶不得,到了夫家稍有些不如意便大吵大闹哭天抹泪的。自古文人多风流,二哥出去和朋友喝酒应酬,席间难免红袖添香之类的雅事,衣服上蹭到了胭脂印子算得什么事?又不是把人领回来了,这也值得吵嘴!” 五太太道:“我愁的是,现在你兄嫂只生了一个女儿,这般吵下去,我什么时候才能抱上孙子?” 赵姝娴正要说话,慕兰又在外头禀道:“太太,二姑娘,敦义堂的胡妈妈来了,说要见二姑娘。” 五太太一听,忙领着赵姝娴从内室出来。 胡妈妈先给五太太和赵姝娴行了礼,这才道:“传国公爷的话,五房二姑娘赵姝娴不知礼数在先,搬弄唇舌在后,罚去祠堂抄写女诫两百遍,以示惩戒!” 五太太目瞪口呆,赵姝娴腿一软靠在了她身上。 赵家庄严肃穆的祠堂里,牌位林立烛火幽黄,穿堂风一阵阵地吹过,吹得人后脖子上的鸡皮疙瘩全都立了起来。 “小姐,我去把窗户关上。”明理说着,就要去关窗。 “放肆,祠堂的窗户也是随便关的?”李妈妈阴着脸道。 明理想争辩,宜苏按住她,对徐念安道:“小姐,奴婢回去替您取件披风来。” 徐念安点点头,在摆放在祠堂右边的几案旁跪坐下来。明理替她点亮桌上的灯盏,手脚麻利地倒水磨墨。 宜苏须臾取了披风来给徐念安披上,徐念安堪堪抄了半页纸,那边赵姝娴哭丧个脸带着丫鬟婆子笔墨纸砚来了。 李妈妈很是惊讶,“娴姑娘,您怎么来了?” 赵姝娴狠狠地瞪了徐念安一眼,道:“还不是有那起子黑心肝的去祖父面前告歪状!” 徐念安抬起头来,冲她温文尔雅地一笑,还点了点头。 赵姝娴更生气了。 李妈妈吩咐跟随赵姝娴前来的婆子盯着点,自己匆匆忙忙地走了。 赵姝娴命人把几案就摆在徐念安对面,与徐念安隔着偌大的厅堂,两两相望。 比起她的愤恨恼怒,徐念安气定神闲得多了,不紧不慢地抄到第二页时,赵桓熙带着松韵等人拎着食盒来了。 晓薇眼明手快地搬了个蒲团放到徐念安身边。 赵桓熙挨着她跪坐下来,道:“方才我娘晕过去了,是以耽搁了片刻才来,你饿坏了吧?” “娘晕过去了?可要紧?”徐念安问他。 “被苏妈妈掐了人中就醒过来了,已经使人去请大夫了。她说她没有大碍,叫我赶紧给你送饭来。”赵桓熙让松韵她们把饭菜拿出来摆在几案的一头,对徐念安道:“你先吃饭,我替你抄一会儿。” “你们敢作弊!”对面赵姝娴嚷了起来。 徐念安笑道:“不用,反正一晚上也抄不完。” 赵桓熙扫了赵姝娴一眼,问徐念安:“一晚上都抄不完?那要抄多久?” 徐念安道:“我粗略估算了下,抄一遍最少也需半个时辰,一百遍便是五十个时辰。一天十二个时辰,若只是晚上抄,那最多不过抄五个时辰,需得抄上个十天左右。” “啊,要抄这么长时间啊!那姝娴妹妹岂不是要抄上二十天?”赵桓熙痛快地大声道,“毕竟祖父可罚她抄两百遍呢!” 徐念安忍着笑低声道:“别这般幸灾乐祸,不体面。” 赵桓熙哼了一声,也小声道:“我偏要,谁叫她害人害己。” 赵姝娴气得要死,大声呵斥丫鬟多点两盏灯烛。 徐念安赵桓熙调换了位置,徐念安吃饭,赵桓熙看《女诫》。 徐念安见晚饭时在桌上让来让去的那根鸡腿到底是给她带了过来,心觉好笑,想跟赵桓熙说话,一转头却见他看《女诫》看得专心致志的,惊讶一瞬,便没吱声。 吃完饭,两人再次调换位置,徐念安瞧着赵桓熙还老神在在坐在她身边,问他:“你还不回去?” “我回去做什么?”赵桓熙百无聊赖道。 徐念安附耳道:“不是说晚上要作画吗?” 赵桓熙甚是扫兴道:“你在这里罚抄《女诫》,我一个人没心情。我就在这陪你吧,正好我上次买的画本子还没看呢。”经过这一下午的畅谈,他已经将徐念安引为知己了。庞黛雪虽然也赞成他画画,但谈及画事,她只是略知皮毛,他说什么她只能附和而已。徐念安不同,他能感觉到对这方面她是真的颇有研究,有些见地别出心裁,还能给他一些启发,聊起来更投机。 晓薇等人提了食盒去,没一会儿又给他带了画本子,茶水和切好的水果来。 李妈妈也去而复返,没说什么话,只是脸色更难看了,一双眼皮耷拉的老眼紧盯着徐念安这边。 “吃桃。”赵桓熙自己吃了一瓣桃子,用手肘拱拱徐念安。 徐念安手里拿着笔,嫌麻烦:“你自己吃吧,我不吃。” 赵桓熙看了眼她执笔的手,道:“我喂你。”说着用银叉插了一瓣桃子递给她。 “不用了,真的……”徐念安推拒了一半,桃肉都抵到她嘴上了,她只得张嘴吃了。 几个丫鬟在后头看了都掩口而笑。 李妈妈坐在门口的杌子上,见状大声咳嗽了一声。 对面赵姝娴眼红心酸地瞧着,虽然她讨厌徐念安,也讨厌赵桓熙,但也不得不承认,单从外貌而言,这两人真是珠辉玉丽的一对璧人。 也不知自己冬天要嫁的那人,会不会如赵桓熙对徐念安一般对她好? 想起自己的未婚夫,她到底有些羞赧,收回目光不再看徐念安那边,专心抄起了《女诫》。 有画本子看时赵桓熙倒还挺坐得住的,到了亥时,画本子看完了,他东摸西摸,颇有些无聊的模样。 徐念安对他道:“你先回去睡吧。” “你方才也说了,要抄十天才能抄完,你还要抄一整夜吗?”赵桓熙问她。 “每天抄五个时辰,十天才抄得完,今日才抄了几个时辰?我没事,你先回吧。”徐念安道。 赵桓熙嘟嘴,颇有些不乐意的模样。 恰这时殷夫人派人送了宵夜过来,三碗热气腾腾的虾仁小馄饨,微微透出虾仁颜色的皮子点缀着金黄的蛋花翠绿的葱段,看着都让人直流口水。 按殷夫人的吩咐,徐念安赵桓熙和赵姝娴一人一碗。 赵桓熙用汤匙舀起一只馄饨,在碗沿将汤匙底的汤汁刮干净了,放到唇边轻轻吹着,凉了就递过去给徐念安吃。 徐念安正专心抄书,倒被他的动作惊了一跳。回过神来轻轻将他的手推开,道:“我只是在抄书,又不是残废了,哪用得着什么都要你喂呢,我自己来吧。” 赵桓熙却道:“说到底你在这儿受罚也是为了我,我喂你吃几只馄饨又算什么?下午你喂我吃桃了,这就算投我以桃,报之以馄饨吧。” 徐念安看他,灯下少年唇红齿白,晶眸灿灿地望着她。知道他此举并不带丝毫男女情意,不过是如姐弟如朋友间的关怀而已,她哂然一笑,垂眸将他再次递来的馄饨含了去。 李妈妈看不过眼,又大声咳嗽起来。 赵桓熙恼了,扭头冲她道:“李妈妈是嗓子不舒服吗?要不要我叫人熬一壶药给你灌下去?” 李妈妈垂了眼,“老奴无碍,多谢三爷关心。” 赵桓熙气哼哼地扭过头来对徐念安道:“我今晚不回去了,省得有那狗仗人势的刁奴趁我不在欺负你!晓薇,去我书房把我的笔墨纸砚拿来,用完宵夜我要练字!”
第18章 子时,国公爷刚从府外回来,往敦义堂去的路上,忍不住驻足看向祠堂的方向。 身旁给他提着灯的长随向忠小声问道:“国公爷要去祠堂看看?” “嗯。”国公爷脚步一转,往祠堂那边走去。 祠堂里东倒西歪的一片。晓薇等人被徐念安打发回去了,松韵和暖杏两个新来的丫鬟存着表现之心,定要陪着赵桓熙守在这里,此刻也熬不住坐在地上靠着墙壁头靠头的睡着了。 明理趴在一只蒲团上打着小呼噜,赵桓熙则直接伏在了几案上。 赵姝娴那边从小姐到奴婢全军覆没,睡姿不一。就连在祠堂门口看守的李妈妈和胡妈妈都坐着睡着了。 祠堂的窗户自赵姝娴来了之后便全部关好了,但更深露重的,祠堂里还是十分阴冷。 宜苏蹑手蹑脚地拿走了赵桓熙睡着前还捏在手中的毛笔,移开砚台,免得待会儿碰翻了。徐念安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风盖在了赵桓熙身上,回身对宜苏说:“现下无事了,你回慎徽院去吧。” “您看明理睡成小猪样儿,奴婢还是陪着小姐吧,以免有事小姐无人使唤。”宜苏从一旁的盒子里拿出针线,凑在几案旁就着灯光绣起花来。 徐念安见状,知道她不肯回了,也没多说,拿起笔继续抄书。 祠堂外,国公爷转身往回走,向忠提灯给他照着路。 “明日一早便使人来,叫两人都回去,剩下的不必抄了。” “是。” “传我的话,令德堂的丫鬟婆子放任小辈进去打扰老太太清修,罚三个月月例。五房院子里伺候的不知劝诫娴姑娘谨言慎行,罚半年月例。” “是。” “知会老大媳妇一声,熙哥儿媳妇三朝回门,礼不可轻。” “是。” 天蒙蒙亮,便有婆子来传国公爷的话,说徐念安和赵姝娴都可以回去了,剩下的也不必抄了。 赵姝娴由丫鬟婆子扶着走了。 赵桓熙睡蒙了,眯缝眼看着外头的天色问道:“这是早上?还是晚上?”脸颊上一大片被他袖子上的刺绣压出来的红痕。 徐念安看着好笑,吩咐松韵和暖杏:“扶三爷回慎徽院去。” 赵桓熙转头看她:“你不回吗?” 徐念安道:“礼不可废,我去嘉祥居向母亲问安。” 赵桓熙抬袖子擦了擦隐约有口水痕迹的嘴角,彻底清醒过来,道:“我与你一道去。” 徐念安想了想,“也好,问了安你再回去睡吧。” 小夫妻俩带着四个丫鬟迎着清晨的鸟语花香去了嘉祥居。 嘉祥居的院子里头已经站了好些个人,分成两处。一处多些,都是各房各处来领牌拿钱的管事婆子。一处少些,远远看去衣着光鲜打扮体面,细看却是大奶奶秦氏,二奶奶韦氏,还有赵桓熙的两个庶妹——赵佳慧和赵佳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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