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算来你们应当也有好些时日不曾相见了,你不想她吗?”徐念安眼波盈盈地看着他。 赵桓熙慌乱起来,“我……”他还真没怎么想她。 “好啦,我又不会笑话你,你慌什么?脸都红了。”徐念安笑着转过身去整理东西。 赵桓熙望着她婀娜的背影,心头颇有几分烦乱。 戌时末,房里一片昏暗。 赵桓熙背对徐念安面朝窗外,看着投在窗户上的树影。过了一会儿,他翻身面对床里。徐念安也是背对着他,从上床起就没动过。 “冬姐姐,”他轻声唤道,“你睡着了吗?” “快了。”徐念安闭着眼声音带沙。 赵桓熙忍不住一笑,道:“冬姐姐,要不,我明天还是不去见她了吧。” 徐念安睁开眼,问:“为何?” “我娘心情不好,若是明日我去见庞姑娘被她知道了,怕是会迁怒你和庞姑娘。反正也没有什么要紧事,便先不去见了。”赵桓熙道。 徐念安转过身来面对着他,昏暗中只见她双眸闪着两点微光。 “你该不会是不喜欢她了吧?” 赵桓熙面上一臊,本能地否认:“不是。” “那你怎么可能不想去见她呢?” “我……我是担心……” “你若委实不想现在去见她,那便不见吧。左右是你们俩之间的事,没道理我逼着你去见的。别翻来覆去了,快睡吧。”徐念安说着又想背过身去。 “冬姐姐!”赵桓熙突然伸手抓住她的被子。 徐念安翻身的动作停住。 “我睡不着,你陪我说会儿话好不好?”赵桓熙声音又变得糯糯的像是从鼻子里哼出来的一般。 和他相处这几天,徐念安已经明白了,他发出这声音其实就是在撒娇。 “说什么?”她问。 赵桓熙眸光闪了闪,问:“冬姐姐,你有喜欢的人吗?” 徐念安道:“还未来得及有。你问这做什么?” 赵桓熙不知为何听到她的回答自己心里居然有些隐秘的欢喜,“没什么,就……随便问问。” “既然你睡不着,那我给你讲个故事如何?”徐念安提议。 赵桓熙眼睛一亮,甚感兴趣道:“好啊好啊。” 徐念安就开始讲了。 “从前,苏杭那边有个名妓名唤魏雪贞。她身世坎坷天生丽质,心有七窍多才多艺。因自幼就被卖入青楼,在欢场见惯了各色男人的丑陋面目,没打算将自己的终身托付给某个男人。 “但有一天,她还是遇见了一个让她心动的男人。那个男人是个商贾,说愿意为她赎身,明媒正娶。她就陷进去了。 “那个男人倒也没有食言,真的为她赎了身,娶她当了续弦。新婚燕尔两情正浓时,两人也曾山盟海誓,说‘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赵桓熙眼波荡漾:是个爱情故事。 “可是好景不长,愿意娶一个花魁做正室的男人,又能是什么正经人?他很快有了新欢,新欢旧爱争风吃醋时,为讨新欢开心,他不惜用魏雪贞的出身来作践她。 “魏雪贞是个性烈的,见自己所托非人,不想苟活,一根绳子吊死了。商贾草草发送了她,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丧妻了。” 赵桓熙愤懑地握紧了拳头:原来是个悲情故事。 “然而就在出殡的当天晚上,商贾做了一个梦。他也是像你一样睡在床对外这一侧的,他梦见自己铺在枕上的头发忽然像活了一般,蜿蜒着越过床沿,向床下游去,力道之大,让他头皮生疼。 “他伸手抓住自己的头发,想把它们拽回来,发现拽不动,就把手伸到床沿下,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在拽他头发?结果刚伸下去就被一只冰凉的小手给握住了。” 赵桓熙僵住:竟、竟是个鬼故事…… “商贾吓得僵在床上动弹不得。这时候,从床沿下慢慢探出一张披头散发的脸来,青白的面孔,血红的双眼,一开口嘴里的舌头就垂到了胸前。 “她说:‘夫~君~,说~好~的~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你~不~能~食~言~啊~” 最后一段话徐念安声情并茂,那阴森森的语调和声音听得一旁赵桓熙双手抓紧了被沿,连呼吸都哽住了。 “没、没了?”砰砰的心跳声中,见徐念安没了下文,他紧张地空咽了下,问道。 “讲完了啊。你还不想睡吗?要不我再给你讲一个?”徐念安十分体贴地说。 “不用了,我要睡了。”赵桓熙赶紧翻个身,背对徐念安,紧紧地闭上双眼。 房里一时安静下来。 赵桓熙的内心却久久不能平静。窗外不知什么虫子叽里一声,吓得他倏地睁开双眼,下意识地看了床沿外一眼,然后又看枕边自己的头发。 把头发都拨到头下面压好了,他又看了床沿一眼,床沿外各种家具摆设在昏暗中都是黢黑的一团,看久了感觉都要动起来似的。 他双手抓着被沿,将被子轻轻地一点一点往上扯,直到把自己的脸都蒙在被子里。 六月中旬了,晚上盖薄被都有点热,更何况赵桓熙这样把自己从头到脚蒙得严严实实的。 没一会儿他就热得把一条腿从被中伸了出去,脚背无意中碰到冷硬的床沿,吓得他跟被烫着似的瞬间把腿收了回来。 他像个茧子中的蛹似的在被中蠕动半晌,十指抓着被沿往下拉了一点点,从被中探出一双眼睛,眼珠子咕噜噜地扫视室内一圈,终是忍不住侧过脸看着一旁的徐念安问道:“冬姐姐,你睡了吗?” “嗯……快了。”徐念安含含糊糊道。 “冬姐姐,你每天都早起去向我母亲问安,从我身上跨来跨去挺不方便的吧?要不,我把外侧的位置让给你?”赵桓熙试探地问。 徐念安转过身来望着他,“可以吗?” “当然可以了。”赵桓熙生怕她反悔一般坐起身来,抱着自己的被子道,“今晚就换。明天我早点起来陪你用早饭,不让你饿着肚子等我起床。” “好吧。”徐念安与他调换了位置,躺下后不忘向他道谢:“三郎你真是个周到体贴的人,谢谢你。” “应该的,不客气。”仗着天黑徐念安看不清他的表情,赵桓熙厚着脸皮道。 徐念安翻个身,面对床外,勾起唇角心情甚好地睡了。 邬府后院,赵佳贤的小院中。 “姑娘,别看了,时辰不早了,你还怀着身子,早点睡吧。”冼妈妈走到灯下,作势要拿赵佳贤手中的书。 “妈妈,我就再看一会儿,我已经让冬香去叫夫君了,他答应在那边用过饭就来我这里的。”赵佳贤说。 “他之前还答应在这里陪你用饭的呢……这邬家也是忒没规矩,能让一个妾骑到正室头上来,就该回去一五一十告诉太太的!”冼妈妈耷拉着一双三角眼不忿道。 “别,我家那一大家子的人,已经够我娘操心的了。”赵佳贤阻道,说着又目光幽怨地望向门边,“再说了,哪个男子不是三妻四妾的,这本也不是什么大事,若不是……” 若不是那不要脸的贱人肚子比我肚子还大的话。冼妈妈在心里帮赵佳贤把话补完。 这时冬香回来了,向赵佳贤禀道:“小姐,姑爷出去了。” 赵佳贤直起腰来:“这么晚出去了?去哪儿了?” 冬香噘着嘴道:“梅香院的不说,奴婢团团打听了一圈,才知道似是有朋友相邀,姑爷在梅香园用完晚饭就出去了。” 赵佳贤一阵伤心,忍不住又落下泪来。 从娘家回来,被梅香院的搅得她连句完整话都没来得及和邬诚说,照这样下去,他怎么肯让梅香院的生下儿子养在她膝下? 若是她自己这一胎又不是儿子怎么办?娘的悲剧,难道真的要在她身上重演一次吗? 梅香院,郑蔓儿一边用汤匙搅着碗里的燕窝一边吩咐身边的丫鬟琴儿:“明儿吩咐厨房,宵夜的量减半。我娘说了,孕期不能吃得太好,不然以后不好生产。” 琴儿应了。 瑟儿从外头进来,笑嘻嘻地附在郑蔓儿耳边如此这般地说道一番。 郑蔓儿笑得一双狐狸眼眯成两条缝,道:“哭吧怨吧,便要这般多思多虑,以后才有她的好日子过呢。” 琴儿担忧:“小姐,这样会不会不妥啊?三少奶奶毕竟是靖国公府的嫡女。” “你懂什么?”郑蔓儿将汤匙往碗里一扔,发出一声脆响,她斜着琴儿道:“别以为我不知道是我娘叫你时时盯着我劝着我,让我要对正房恭顺。呵,她倒是对正房恭顺了,结果呢?还不是爹一死就被人从府里赶出来。这好在爹在世时给她脱了籍,要不然,被人卖了也未可知。这便是对正房恭敬的好处! “相较之下,我更敬佩那些对正房不恭顺的,你们三少奶奶的娘家,不就有个现成的例子么?对正房好有什么用?她是能把男人让给你,还是能把家产分给你?我有这闲工夫,还不如好好拢住了男人,做个不是正室却胜似正室的妾,比什么不好?”她伸手抚上自己圆鼓鼓的肚子,得意道:“左右老太太心疼诚郎,也在意我肚子里这个邬家的种。只消我一举得男,我便是第二个赵府杜姨娘。” 次日一早,徐念安去给殷夫人问了安回来,发现赵桓熙坐在窗下,神情恹恹的,眼下还带着点青,显然昨晚没睡好。 她心觉好笑,与他一道吃早饭的时候便讲些市井里的趣事给他听,他果然被引开了注意力,脸上又焕发了神采。 用过早饭,看着丫鬟不在,赵桓熙轻声问徐念安:“现在能去叫知一过来了吧?” 徐念安摇头:“哪有一大早就想吃桃的,又不是猴儿。” 赵桓熙忍不住笑。 徐念安起身,道:“我们先去小花园里头逛逛,消消食,然后回来练字。午前再让知一过来。” 赵桓熙无异议,反正不管是逛园子还是练字,只要有她在身边,总不会无聊的。 说是小花园,其实那是相对于府中的大园子来说的,这个小花园占地面积并不小,造景更是用心。 花间隐榭,水际安亭,奇石相拱,曲壁回廊。蔷薇点红了黛瓦,芭蕉染绿了粉墙。一池风荷开得静谧而清艳。 时辰尚早,初夏的浓阴里尽是晨鸟的婉歌。 赵桓熙心情大好,脚步轻快地引着徐念安走在临水的回廊里,在快到转角处停住,指着前方对徐念安道:“冬姐姐,你看那里,像不像一幅画?” 徐念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一株姿态清逸的石榴和一块造型玲珑的山石恰被走廊的廊柱和廊檐框在其中,看上去便似一副天然的画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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