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桓熙听着徐念安的话,一双拳头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现在我教你几个让你看起来不好欺负的表情。”徐念安说着,依次做了目中无人,乜斜,冷嗤,讽笑等表情。 赵桓熙看得直笑。 “哎呀你别笑了,我认真教你呢。你快学个。”徐念安打他一下,有些羞恼道。 赵桓熙便忍住笑,努力学起来,只是每次表情还没做到位,他便又忍俊不禁。 “笑笑笑,有什么可笑的?莫不是得了笑病!” “哈哈哈哈!” “你还学不学了?不学我去睡了!” “哈哈,学,呵呵呵呵,学呢!” “你这眼里含笑地瞪人,谁能见着你怕?哎呀不是这样,你眼睛是抽筋了吗?” “哈哈哈哈哈哈!” 直到半夜,新房里的笑声就没停过。 次日一早,徐念安刚起来,赵桓熙便也起了。 徐念安奇怪:“你起来这么早作甚?” 赵桓熙道:“反正过几日都要去上学了,也睡不成懒觉,还不如早日习惯习惯。”他昨晚本来满心烦忧,后来听了徐念安一席话,又笑了半晌,倒是睡了个好觉,连个梦都没做,一觉起来神清气爽的。 陪着徐念安去殷夫人那里问了安,回到慎徽院用过早饭,赵桓熙自觉地要去书房练字,徐念安却道:“过几日你要去国子监上学了,在家的时间不多,不若这几日就帮我帮扇面画出来吧。” 赵桓熙自是很乐意。 徐念安又说了:“我们去小花园画,说不定你还能发现些新的景致。” 赵桓熙自是很想去小花园作画的,但是又怕殷夫人知道,“万一被人瞧见了,传到我娘耳朵里去……” “你马上都要去国子监读书了,娘又怎会因为几幅画与你为难,万一你一生气,又不肯去了怎么办?”徐念安笑容狡黠,扯他袖子,“走吧。” 于是小夫妻俩高高兴兴去小花园画画去了。 观鱼亭中,赵桓熙在徐念安的协助下调好了颜料,抬头深吸一口气,只觉草木幽香盈鼻,抬头望望,满目的葳蕤娇艳,雀立枝头,猫走廊檐。 他自觉人生中再无比此刻更愉快的时光了。 徐念安在一旁看他作画。此刻他心无挂碍,情绪也好,作画状态比上次画芝兰堂时好了不知凡几,将他于绘画上的天赋与灵气发挥得淋漓尽致,真正是挥洒自如下笔有神。 画完一幅月窗石榴图,他搁下笔,问徐念安画得如何? 徐念安叹气:“你画得这样精妙,什么样的绣娘才能将它描下来啊?” 赵桓熙笑得百花失色,“这还不好办?你告诉我如何描,我替你描出来便是。” “不必了,这些画我是要好生收起来的。至于描摹么,能得你画中三分神韵,绣出来便是极好看的了。”徐念安笑道。 两人正说着,知一慌慌张张跑来了。 徐念安一看他这模样便知有事,忙道:“莫急,先喘口气,再慢慢说。” 知一真的听徐念安的话,喘匀了气息方道:“三爷,三奶奶,出事了。冼妈妈的媳妇借着送瓜之名去邬府找冼妈妈打听那个妾的事,结果却听说昨晚四姑奶奶被那个妾害得差点小产,所幸大夫叫得及时,孩子保住了,冼妈妈现如今回家找大太太告状来了。” “岂有此理!”赵佳贤与赵桓熙岁数相差最小,自幼都是一道在殷夫人房里玩的,感情深厚。一听赵佳贤差点被个妾害得小产,赵桓熙将笔一搁就要找他母亲去。 徐念安拦住他,吩咐知一:“你辛苦了,先下去歇着。” 知一走后,徐念安才问赵桓熙:“你要做什么去?” “我去找母亲问清楚,若真是邬家欺人太甚,我便去将我四姐接回来。”赵桓熙道。 “四姐姐父母俱在,受了委屈,哪儿轮得到你一个还未成年的弟弟急吼吼地去为她出头?” “可是之前你不也让我帮四姐姐吗?”赵桓熙不解。 “这事没放到明面上来,我们可以暗暗地帮她,可既然放到明面上来了,你就不好出头了。这种事,母亲也未必乐意让你沾手。你若没心思作画了,便先回房呆着,我去母亲那里瞧瞧。”徐念安道。 “哦,此事要是有什么进展,你要快些回来告诉我。”赵桓熙叮嘱道。 徐念安微微一笑:“知道了。” 嘉祥居,听完冼妈妈的禀报,殷夫人气得直接砸了个茶碗。 “太也荒唐!妾室的婢女,把黄豆洒在正室要走的路上,只说一句袋子漏了没察觉,便这般轻轻放过了?怎么?他邬府的男丁是要死绝了吗?指着一个妾肚子里的孽种过活?” 冼妈妈拭了一把泪,道:“谁说不是呢?可是,邬府老太太为着姑爷亲自来找四姑娘说项,四姑娘心里便有再多委屈,也难说一个不字。” 殷夫人冷笑:“他邬府把一个贱妾看得比我女儿还贵重,我女儿却也不是由得他们作践的!苏妈妈,吩咐下头备车,我这就去把贤姐儿接回来!” 芊荷在门口道:“太太,三奶奶来了。” 殷夫人:“我这儿正忙着,你跟她说,若不是要紧事,下午再来吧。” 芊荷道:“三奶奶说是为着四姑奶奶的事来的。” 殷夫人皱眉低吟:“她怎么知道了?”她抬头望着冼妈妈:“此事你外传了?” 冼妈妈吓了一跳,忙道:“老奴并未对外人说得一个字……”顿了顿,她又惊疑道:“今儿个早上老奴媳妇来给四姑奶奶送甜瓜,我还以为她是奉的太太的命,因心中实在愤怒,便对她抱怨了一通。难不成,她竟是奉三奶奶的命去的?” 殷夫人只觉太阳穴突突直跳,对芊荷道:“叫她进来。”
第32章 因说的是赵佳贤的事,殷夫人一早将房里无干人等屏退了,徐念安进来时,房里除了殷夫人,便只有苏妈妈和冼妈妈这两个殷夫人的心腹。 “母亲,儿媳是赔罪来的。”徐念安进门便向殷夫人行礼道。 殷夫人微愕,问:“赔罪?为何?” “那日,三个大姑姐回来看我与三郎,我见四姐姐眼眶微红神态有异,回去三郎问起时,便多嘴提了一下。三郎关心四姐姐,着人去打探四姐姐近况,方才便要来寻母亲,被我拦住了。这都是我一时口快之故,让他在此事上分心,还请母亲恕罪。” 殷夫人疲惫道:“他做弟弟的,关心姐姐并无不妥,此事也不怪你,你先回去吧。” 徐念安直起身来,道:“母亲日常操劳,如今既有事,儿媳愿为母亲分忧。” 殷夫人本想说不用,可想起这媳妇的为人,她若不是已有想法,是不会贸贸然跑来说要为她分忧的。 她刚才一时激愤之下是想去把佳贤接回来,可接回来之后呢?丈夫是个混蛋,做不得女儿的靠山,隔房妯娌只有看笑话的份,这出嫁孙女的事,总也不好求到国公爷头上去。等邬府来赔礼道歉?可若不将那贱妾处置了,任凭他们怎样赔礼她都是不允的。若是邬家那老货糊涂到底,就是不肯处置了那妾,却要将佳贤在家中留到何时?佳贤可大着肚子呢!或是邬家再过分些,给佳贤扣个嫉妒的罪名…… 所以接佳贤回来,实则是个黔驴技穷的下策,不一定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还容易骑虎难下。 “坐下,慢慢说。”殷夫人对徐念安道。 徐念安在殷夫人对面坐下,道:“方才听知一转述,只听了个大概,少不得要叫冼妈妈将细节再讲一讲。” 冼妈妈便在殷夫人的示意下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对徐念安又讲了一遍。 事情很简单,赵佳贤每日午睡起来和晚饭后都要去邬府的花园里散一会儿步,昨日晚饭后去散步时脚下一滑摔了一跤,所幸身边丫鬟机灵,拿自己身子给她垫了一垫,没让她摔实在青石道上。但赵佳贤还是受了惊吓,腹痛起来,邬府请了大夫连夜诊治,才使得脉象平稳下来。 过后去查好端端的怎会平地摔跤,结果却发现那段青石道上竟散落着许多黄豆,不免追查起来,发现在赵佳贤去之前,只有郑蔓儿带着婢女走过那条道。再去一查,郑蔓儿的婢女去厨房要过黄豆。 这下冼妈妈不干了,闹到邬夫人那要说法。邬夫人只好叫了郑蔓儿主仆来问,那婢女只说是郑蔓儿害喜想吃黄豆,散步的时候带着,结果装黄豆的布袋破了个洞,黄豆洒出来,因为天黑没察觉。 这说法简直就是糊弄鬼,那么多的黄豆掉在青石路上,不是聋子总能听见响。 邬夫人不是蠢人,自然是不信这番说辞的,可是还没等她发落郑蔓儿主仆,邬诚回来了,护着哭得梨花带雨的郑蔓儿与邬夫人一通吵,把老太太惊动了。老太太一过来,就没邬夫人什么事了,这老货让宝贝孙子护着他那宝贝妾回去养胎,她自己去了赵佳贤房里,直接把苦主摆平了。 殷夫人这已是第二遍听了,还是忍不住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念着媳妇在才没破口大骂。 徐念安十分认真地听了,又问冼妈妈:“依妈妈看,那个妾是个何等样人?” 提起这个,冼妈妈不屑得白眼几乎要翻到房顶上去,道:“大着肚子进门的,能是什么好人?看她缠男人那手段,说她是窑子里出来的我都信!” 徐念安这才转过脸对殷夫人道:“母亲,儿媳有几句话想单独对您说。” 殷夫人屏退苏冼两位妈妈。 “母亲,这妾人品低劣,且存了害人之心,四姐夫颇有宠妾灭妻的势头,邬府老太太又是个糊涂的。为四姐姐与外甥们的安全着想,留她不得了。”徐念安对殷夫人道。 殷夫人握拳:“我岂不知?只是,那毕竟是在人家家里头,万一有个差池……” 徐念安摇摇头,道:“母亲请放心,既然是邬府的妾,自然由他们邬家人来解决,咱们不脏这个手。” 殷夫人一听不用脏手,顿时打起十二分精神来,问:“你有何主意?” “这妾是大着肚子进府的,这是个最好拿捏的把柄。母亲先悄悄派些亲信去将这妾的来历身世,以及与四姐夫是如何相识的查探清楚了,儿媳自有妙计对付她。” 殷夫人见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虽还不知这妙计是什么,心却已放下了大半,道:“这个容易。” “既如此,儿媳便与母亲分头行事,儿媳去邬府探望四姐姐,母亲即刻着手查那妾的事。”徐念安道。 “不用,邬府还是我亲自去。”殷夫人担心徐念安年纪轻,又是新嫁进赵家的,过去说话没有分量。 徐念安道:“母亲,您与那邬夫人是亲家,有些话您不方便明说,毕竟四姐姐还要做人媳妇。而且邬老太太还压您一辈。儿媳去就不一样了,邬夫人和邬老太太总不能为着个妾,先亏待了您闺女,又欺负您媳妇。若真是如此,您便是骂上邬府去,也是您占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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