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念安嗔道:“母亲雍容典雅仪态万千,哪里就与‘老太婆’三个字沾上边了?直是妄自菲薄。” 殷夫人愈发笑得开心,“你这张嘴呀,就会哄人开心。” 徐念安笑道:“儿媳句句实话。舅舅家要来的,不知是表哥还是表弟?” 殷夫人道:“那是我长兄的嫡四子,姓殷名洛宸,年十八,你当随桓熙称呼他为表兄。” 徐念安点头,道:“既然母亲发话,那我就着人将厢房布置起来。” 殷夫人道:“一应家具物什我会派人送到挹芳苑去,你比照着桓熙的布置,缺什么就来与我说。” 徐念安应下。 傍晚,国子监下学,赵桓熙出了国子监大门,将书箱丢给一直候在门口的知一知二,道:“你们先回吧,一会儿我自己回去。” “三爷,夫人会问的。”知一知二苦着脸道。 赵桓熙丢给知一一块碎银,道:“你们去买茶吃,家附近等着我就是了。” “三爷……”知一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哎算了算了,你们俩去永安侯府门前等着,待会儿我与你们三爷一道回去,你们再一道回靖国公府就是了。”钱明道。 知一知二这才应了。 赵桓熙面色不虞。 钱明揽着他的肩道:“你也体谅一下你娘,毕竟你是独子。像我们兄弟几个的,回去晚了至多被骂一声‘又死哪儿疯去了’?物以稀为贵,儿子更是如此。” 赵桓熙叹口气:“我明白,我只是不知道,这种日子何时是个头?” “等你有儿子了,这日子便到头了。到时候你娘的精力肯定大半放在宝贝孙子身上,哪还来时间来管你这个做了爹的。”钱明打趣道。 有儿子? 赵桓熙一想到他和冬姐姐,不对,是和冬儿有个儿子,双颊瞬间红透,一声不吭爬马上去了。 几人这次没去龙津桥,换了个地方继续搜罗好吃的,谁知刚刚下马,后面辚辚驶来一辆马车。 贺伦看着从马车上下来的清湘郡主主仆,凑过头去低声问钱明:“你没跟你表姨说桓熙已经成婚了?” 提起此事钱明就一阵无语,道:“说了,人家叫我不要多管闲事。” 贺伦:“……” “钱兄,贺兄,来喝荔枝膏。”不远处,赵桓熙和霍庆哲他们站在一个香饮子摊前,回首唤两人。 暑日炎炎,两人正渴了,便走过去与赵桓熙他们一道喝香饮子解暑。 几人正边喝边说笑,清湘郡主带着素薇走了过来。 “赵桓熙,你替本郡主拿着这篮子石榴。”清湘郡主颐指气使。 素薇走过去,将手中那只小巧的竹篮递给赵桓熙。 赵桓熙不接,一脸不解:“我做什么要替你拿篮子?你不是有奴婢替你拿着吗?” 他们几个锦衣华服的公子哥儿聚在这香饮摊子前,本就引人注目,清湘郡主这一来,看的人更多了,此刻都围在旁边看热闹。 “我叫你拿你就拿,替本郡主提篮子还辱没你了不成?”清湘郡主气恼道。 “哎,表姨,我替你拿,我替你拿成不?”钱明试图打圆场。 “你一边去!有你什么事?赵桓熙,你到底拿不拿?”清湘郡主骂了钱明,又盯住赵桓熙。 赵桓熙见她蛮不讲理还骂了钱明,也动了气,“不拿!” “你——”清湘郡主被他当众驳面,脸上下不来,气急之下端起摊子上一碗香饮子就朝他泼去。 赵桓熙没想到她会有此一举,躲闪不及叫她泼个正着,衣服脏了还罢了,连冬姐姐今天刚给他系上的新络子也被那褐色的汤水给染脏了。 众人正为清湘郡主的任性之举惊诧,赫见赵桓熙也端起一碗饮子,劈头盖脸地朝清湘郡主泼了过去。 饮子泼到清湘郡主的头脸上,又滴滴拉拉洒到衣裳上,真是一片狼藉。 众人:“!” 清湘郡主被他泼得一个激灵,反应过来后,不可置信地握拳尖叫:“赵桓熙,你疯了吗?你竟敢泼我?” “泼你又怎样?”赵桓熙将空碗往摊子上重重一顿,看了眼脏了的络子,觉得糟心无比,抬头伸手指着她道:“我娘,我姐姐,我夫人都是女子,所以我不跟女子动手。但是我警告你,下次别再来惹我,否则,自有更没脸的等着你!哼!” 他摸出一块碎银扔给摊主,转身向愣住的钱明贺伦等人拱手道:“各位兄台,对不住,我先走一步。” 钱明一头冷汗,忙道:“去吧去吧,路上小心。” 赵桓熙回身就走。 “赵桓熙,你给我等着!”清湘郡主丢脸至极,望着赵桓熙的背影愤怒地哭叫道。 赵桓熙闷头策马,快到靖国公府了才想起知一知二还在永安侯府等他,于是又调转马头去寻他们,在半路遇着。原是钱明回去后打发他们回来的。 “冬姐姐,冬姐姐!”赵桓熙回到挹芳苑,一进门就到处唤徐念安。 徐念安从房里迎出来,见他月白色的锦袍腰腹间脏了大片,忙一边牵他回房一边问道:“这是怎么了?发生何事?” “是那个清湘郡主,她好像脑子不正常,非要我给她提篮子,我不肯提,她就拿茶饮子泼我。”赵桓熙气愤地告状。 徐念安给他解下外袍,发现里衣也脏了,就让晓薇去寻一套里衣出来,推着赵桓熙到屏风后,道:“你先擦洗擦洗,将衣裳换了再说。” 过了一会儿,赵桓熙穿着干净里衣从屏风后出来,手里拿着那条系玉佩的络子,无精打采道:“这络子都给她弄脏了。” “无妨的,洗洗就干净了。”徐念安拿过络子放在桌上,给他穿上外袍。 赵桓熙目光还黏在那条络子上,不忿道:“冬姐姐,你说哪有她这样的人?我与她无冤无仇的,她为何如此针对我?” 徐念安笑了笑,一边给他整理衣服一边道:“她不是针对你,她是喜欢你。”
第66章 赵桓熙被惊到了,“喜欢我?为何?我都不认识她。而且、而且我已经成亲了啊!” “因为你长得好看呀。”徐念安笑看他一眼,低头继续给他整理腰带,“你成亲了又有什么要紧?她是什么家世,我是什么家世?只要你家同意,她要嫁你,又有何难?休妻另娶罢了。” “她想都不要想!”赵桓熙高声道。 “你这么大声做什么?”徐念安唬了一跳,埋怨道。 赵桓熙一把握住徐念安的胳膊,着急道:“冬姐姐,若……若是真有那一天,你不许离开我。我们约定好的,就算是和离,也要三年后才和离的。在此之前,无论什么原因,你都不不能离开我!” 徐念安仰头看他,眉眼如画的少年急得脸都白了。 “你别紧张,我与你开玩笑的。便是公主,也不好逼着成婚之人休妻另娶的,何况郡主?”徐念安道。 “真的吗?”赵桓熙问。 “真的。” 赵桓熙慢慢松开她胳膊,但还是心事重重。 这份心不在焉一直持续到他用过饭去找赵桓荣对招,被赵桓荣一拳打在胸前,踉跄着后退跌倒。 赵桓荣吓了一跳,忙过去扶起他,问道:“你怎么样?” 赵桓熙摇摇头:“没事,是我刚才走神了。”他也不起身,原地坐下。 赵桓荣见状,在他身边坐下,问道:“有心事?” “嗯。”赵桓熙闷闷不乐地低着头,掐了一根草缠在指尖,道:“有一件还未发生,但可能会发生的很不好的事情,我有点担心,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你可以去找祖父,将你的担忧讲给他听。若是他说不打紧,你便无需担心了。”赵桓荣道。 赵桓熙得了提点,从地上一跃而起,吃疼地捂了捂被揍了一拳的胸口,兴高采烈地对赵桓荣道:“堂兄,今天我们就练到这儿吧,我去找祖父。” 赵桓荣点头:“好。” 赵桓熙急匆匆来到敦义堂,老爷子正在小校场练刀。 他站在校场边上,瞪大眼睛看着祖父将那柄看起来很重的龙口大刀舞得虎虎生威,劈山撼岳万人莫敌,一时神摇意夺呆立当场。 这万中选一的筋骨和战力,这所向披靡的血性和气势,才是他赵家开宗立祠的根基和灵魂。 可是到了他父亲和他这一代,已经后继无人。 五叔父战死了。 在外当官的二叔父和桓仪堂兄,也只是州衙内的武职,而非是沙场上的大将。 祖父他看着他们这样一群儿孙,可曾感到失望和遗憾? “想什么呢?傻呆呆的!”肩上传来被祖父大掌拍打的痛楚,赵桓熙才回过神来,忙向祖父行礼。 国公爷拿了条布巾将脸上脖子上的汗一擦,问他:“这会儿怎么过来了?有事?” 赵桓熙看着祖父花白的胡须泛红的双颊,忙去一旁小桌上倒了杯水给他,道:“祖父先喝水。” “嗯。”国公爷将他递来的水一口气喝了,道:“到书房来说话。” 赵桓熙跟着他到书房,国公爷在书桌后坐下,道:“什么事,说罢。” 赵桓熙便将自己与清湘郡主起龃龉一事与国公爷说了,道:“孙儿当时一时气愤也用香饮子泼了她,回来想想,到底是有失风度了。她毕竟是皇亲国戚,孙儿担心会给家里招祸端。” “皇亲国戚又怎样?错不在你,便不用怕,有祖父在。”国公爷威武地道。 赵桓熙闻言,知道祖父不会屈服于皇亲国戚,大大地松了口气,拱手行礼道:“谢祖父。” “还有别的事吗?” “没了。” “那便回去吧。” “是。” 赵桓熙行过礼,走到书房门口,又停下,回身望着国公爷道:“祖父,您能不能给我找一个教刀法的师傅?” 国公爷抬眸看他:“你想学刀?” 赵桓熙紧张地吞咽了下,点点头,道:“刚才孙儿在小校场看到祖父练刀,深有触动。孙儿知道也许穷尽一生孙儿都不会有祖父这番能耐。孙儿只是想,若是将来有一天,朝廷需要咱们赵家儿郎去保境安民,孙儿也能不辜负自己的血脉和姓氏,提刀上战场。哪怕不能为将,当一名小兵也是好的。” 国公爷盯着赵桓熙看了好半晌,直把他看得无措起来。 他从书桌后起身,走到赵桓熙跟前,一手搭上他尚显单薄的肩膀,温声道:“这有何难?你想学了,来敦义堂找祖父便是。” 赵桓熙抬起双眸,眼亮如星:“祖父要亲自教导我么?” 国公爷微笑:“怎么?不敢来了?” “当然敢,孙儿多谢祖父!”赵桓熙后退两步,再次朝他做了个长揖,直起身来高兴地跑了。 一路上分花拂柳旋转跳跃,赵桓熙回到挹芳苑时,发现徐念安正站在桌旁,伸手在水盆里揉搓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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