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施霓大脑飞速思忆,她忽的想到最开始入上京,进梁宫时,宣王萧承凛曾无意间对她说过的话。 宣王告知,当初西凉使臣进京送来她的画像于殿中君臣共赏时,太子便表现出了行止异常,甚至不顾梁帝,以重新装裱为由,私藏了那副画。 施霓记得清楚,西凉画师初作那幅画时,因时间匆急,所以将她的眉眼勾勒得并不精细,大概也只画出了她七八成的神韵。 还是第一次与太子见面时,他眼神中几乎掩饰不住的熟悉之感…… 这些巧合汇思在一处,只叫施霓觉得惊惧万分,太子对她的频频示好,以及那奇怪的深情流露,会不会并不是对她? 还没来得及思索明白,嗓口的窒息感再次传来,他显然是在催促。 “说!” 可施霓却被他桎梏着根本说不出话来,感受到他明显迸发出的怒意,又听他近乎疯魔状态地质问,她惊恐到了极点,同时克忍不住地剧烈咳嗽,只能摇头表示自己态度。 根本不是一个人,他又何必自欺欺人? 眼见萧承胤眸底泛起凶戾,施霓只觉自己会殒命在此,故而忍不住地眼泪流下了,声音更是惊颤溢出。 “救……救命。” 误打误撞,她的这句话好似将太子的暴躁情趣压抚住了些,他周身狠厉气压稍散,而后虎口间更是放松了些许力气。 表情一瞬转变,从阴鸷换为关切,好似是不同的两个人格随意切换。 他松了手,盯看着施霓脖颈上的掐痕,似是懊悔到了极致,“月儿别怕,月儿别怕……我不会伤害你,不会……” 月儿,是谁? 惊恐间,施霓茫然无措。 …… 疾驰到东宫,霍厌无召而进,自是引得府门护卫团团持枪相拦。 霍厌戾眸看去,脚步步速不减,明显是丝毫不把这些人放在眼里。 继而威慑开口,“找死?”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自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决然不是霍将军的对手,可他们职责所在,哪里能放任其进东宫而不拦呢? 这时,太子的得力助手江峰已经闻听动静带人从后院来援,嘴上急匆而道,“这里是东宫,霍将军为臣子,岂能横闯?” 霍厌嘴角干扯了下,而后眼含杀意,在所有人反应不及时,掏出腰间匕首,身影闪弛如箭,更像只发怒的豹奔疾向前,狠狠用锋利刀刃抵在了江峰脖间。 “说!我的人,在哪?” “殿下是我大梁储君,将军即便生恼,也不该……” 江峰话还没说完,脖间刺痛感骤然传来,空气中更是开始弥漫出血腥味儿。 霍厌用力,锋刃已然陷进皮肉。 江峰惊惧,他心知霍厌这回是准备来真的,若再逆他的意,恐怕自己下一秒便要坠身地狱,横死当场。 他很快认了怂,“将军饶命,属下不过是听令行事。” 霍厌显然不耐,眼神更是已阴沉到了极点,“人,在哪?” 江峰哪敢用命去作赌,闻言慢慢伸出手指,而后颤巍巍地指向后院方向,道:“在,在偏殿。” 话刚说完,便觉后颈遭受刀柄闷打,下一瞬,人骤然昏晕了过去。 霍厌将江峰甩落在地,看着周围还想围迎上来的东宫府兵,冷目朝旁扫过。 “谁还敢继续拦,本将军便叫东宫前殿,今日满阶铺血!” 闻言,府兵们戒备持枪以对,却当真无一人敢正面强出头。 霍厌冷冷睨扫他们一眼,而后收紧手间匕首,脚步提起立刻寻去了后院偏殿。 其后,无人敢追阻。 …… 一脚踹开被严锁紧密的实木门,霍厌进殿,入眼就见施霓虚弱无力地躺在一软榻之上,而萧承胤蹲坐在旁,一手拿着一副画卷,另一手竟抬起准备覆落她身。 不知死活! 霍厌拳头骤然收握,心间压抑的狠厉情绪再积存不住,于是猛然飞扑上前,一拳挥过,重重打在太子的脸上。 武力压制,太子这一阶弱儒之躯,哪里扛得住霍厌十成力的拳头。 于是瞬间狼狈翻滚于地,往外滚过三四圈不止,嘴角慢慢溢出血来,被揍得目光昏晕。 霍厌却根本不准备罢休,他目光和缓地看了施霓一眼,看清此刻她凌乱的发,带泪痕的脸颊,以及眸间明显的恐惧怯意,胸膛难忍剧烈起伏。 眼前这一切,都叫他狠厉暴躁的情绪压制不住。 忍不住便不再做忍,他晦暗着眼,再次迈步上前,趁着萧承胤挣扎着要起身之时,抬腿在其腹部重重踢上了一脚。 对方哀嚎一声,瞬间吃痛蜷缩于地,别说什么反抗,当下他疼得甚至连出声寻援的力气都没有。 眼看霍厌根本没有收手的打算,施霓害怕他当真会把太子打死,弑储君的罪名,谁能担待得起? 即便太子此举无德行,可到底没有对她有实质伤害,最主要的,她实在担心将军会受无妄牵连。 当下,霍厌复又提紧太子的衣襟,重重再挥一拳。 施霓看到太子满脸的血腥,心间实在害怕得紧,于是嗓口发紧,艰难出了声,“夫君……” 她是刚刚才缓过迷药的劲头,出声有些费力,无力轻唤两声,才叫霍厌听清。 “夫君别打了好不好,我怕……”她试图将人唤醒清明。 闻声,霍厌终于缓慢抬眼,眸底已尽是阴鸷。 他默了瞬,而后将瘫软的萧承胤丢甩在一旁,起身快步走到施霓面前。 顿住脚步,他原本打算立刻将人拥搂住,可看着自己手中沾染到的鲜血,怕她会生惧,于是伸出的手半僵于空中。 施霓却根本不在意那些,见他靠近,于是根本不犹豫地撑起身猛地扑进他怀里,甚至不顾及太子就在近旁,她娇颤地伸手环住霍厌的脖颈,声音喃喃地轻言,“夫君,别再打了好不好,他……他什么也没做的,只是照我画了一幅画,夫君带我回家去,好不好……” “乖,不怕。” 两人额头相抵着,霍厌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将人护在怀里轻声安抚。 觑看着地上神似施霓七分的一卷画像,霍厌面无表情地慑看着萧承胤,而后冷沉开口。 “负了情,愧了心,想寻补偿便自杀去赔命,如此倒显得情真。” 讽言说着,霍厌收回眼,动作轻柔地打横抱起施霓,而后背对着颓迷在地上的萧承胤再次开口,“只凭几分面貌相似,便掠我妻自寻安慰,当真虚伪至极。为了霓霓,今日我刀刃不见血腥,可若有下回……大梁的皇子不止一位,我霍厌拥谁,塬壁的数十万兵将便听谁之命而效忠。” 话落,方才还任由霍厌发泄的萧承胤,忽的从地上挣扎着半撑起身来,他目光微滞,眸底透着被戳破心事的慌张匆乱。 “你,你都知道些什么?” 霍厌只冷嗤一声,“淮南纺织厂的头名绣娘程月茹,故去数年,不知芳魂如今是否萦梁,殿下又午夜魇眠,梦到过故人几回?” 话落,萧承胤绷紧的防备情绪瞬间被击得溃散,伤疤被骤然横扒,他如疯魔一般,扑过去抱起地上占血的画像,护在怀里哀嚎不止。 嘴上还在不断地自我暗示着,“世上不可能有两个人会生就这般像的样貌,一定是月儿回来了,一定是……” 霍厌不想与一懦夫继续纠缠,当下抱紧施霓,抬步从萧承胤身侧横迈过去。 出门前,他只淡漠留下最后一句话。 “殿下为母族言氏的尊崇当真牺牲不少,心爱之人被自己的亲舅舅所害,却也能容忍多年,这一点,我真不及你。” 闻言,施霓心头也是一惊,万没想到今日之事还能牵引出太子这般骇闻的过往。 原来她猜的没有错,从一开始太子对自己的莫名示好,到之后无厘头的执意求娶,其实整个过程间,他心头所念之人,根本就不是自己。 简言之,在太子眼中,她不过是一个影子的替身而已。 思绪外散,她惊诧不已,又想到将军刚刚说的那些话,不知这些事,又与言氏家族有什么关系。 这时,霍厌慢慢收紧抱她的力道,换了方才对太子开口时口吻的嘲弄,当下已恢复面对她时独宠的温柔。 “霓霓,我们回家好不好?” “……嗯。”施霓点点头,窝在他怀里,根本不想被外人看到自己当下的这副模样,于是偷偷掀开将军的前胸衣襟,把自己的脸颊稍微往里埋着躲了躲。 霍厌由她动作,看她躲好,这才迈步出屋。 原地,独留满面狼狈的太子。 他望着霍厌狂妄离开的背影,即便可以叫侍卫将两人拦下,可却丝毫无力出声。 不是因为身上的伤痛,而是因为埋藏心底数年的疤痕被剥开,他疼得近乎枉生。 缓慢伸手,擦拭着嘴角的鲜血,可却怎么也止不住,最后只得任随罢了。 紧接,侍卫们纷纷冲进来询问安危,他却根本无暇顾及,被扶起时,眼神也只余空洞。 心想,连月娘的事霍厌都能查到,那舅舅…… 嘴角扯了个冷漠的笑意,他知道,言家的尊崇这回是享到头了。
第95章 回了将军府,霍厌面色凝沉带霜,将施霓打横抱着直接奔回了西屋。 一路上,仆妇们见将军衣袍沾血,脚步急匆,纷纷审时度势地低头垂目,避身不敢去探看。 进了西院,将寝屋房门闭严,霍厌托举着把施霓抱放在木凳上,而后抬手抚着她的发,俯过身去低低言道:“霓霓先坐这儿,等下我好不好?” 刚刚经历了东宫骇恐,施霓心间依旧存着怯意,故而当下有些粘他,摇着头不想叫他离开,手臂更是环在他脖颈上满满依赖地收紧。 “要抱……” “乖,我身上带着别人的血,很脏,一会儿你想怎么贴着我抱都行。”霍厌揉抚着她的发,声音带哄地商量。 施霓点了下头,只好不情愿地“嗯”了一声,而后独自坐在原地,看他进了浴房,很快又听到从里传来的淅淅沥沥的冲洗声响。 他速度很快,没叫她等多久便发丝带湿地从浴房里走出来。 施霓应声抬眼,看他此刻外袍褪掉,裸着上半身,身上的血迹已然被清理干净,只余从发间淌下的水流,沿着胸肌精实脉络缓缓纵流到晦深处。 他走近过来,又覆身,体温热气瞬间将她紧环围堵。 而后,听他沙哑着声音言道:“霓霓,热水已经放好了,夫君抱你去浴房洗澡好不好?” 施霓没立刻回,而是伸手扯住他的衣角,忧心再问,“夫君,阿降现在可安全了嘛。” 霍厌点头,“放心,人接回来,之后会交给小玉照看。” 闻言,施霓这才心安。 阿降和她是一起被迷晕的,可她醒来后却一直不见阿降踪影,想来彼时人定是被困束在东宫的某处角落,待她被救出后,便立即提醒将军再去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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