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这汤药也快喝了月余,如今月事已近,可还有胸胀的迹象?” 阿降对此事一直都很上心,自她跟在施霓身边起,便亲眼见着施霓长久受着这份罪,明明还未出阁,却如乳妇一般,之前两人虽也避着云娘娘和嬷嬷私下向医女寻过助,可却都未有实际的效果,阿降心疼施霓受苦,实在不想这次也是空欢喜一场。 而施霓闻言后,却一瞬面露微窘,接着眼神掩避地摇了摇头,“没,没有异样。” 阿降眨眨眼,当下不解姑娘在脸热着羞什么。 她们主仆二人自少时便相依为命,彼此间几乎从来都是无话不谈的,至于这些女儿家的私密话,她们以前也不是没明面谈论过,想想应也不至于这么羞涩避讳才是啊。 可阿降却不知,此刻施霓的难为情,并不是因为话题本身,而是因为想起了某人对她说的话。 阿降记挂的事,将军同样在惦牵。 可一样的问题,从他口中问出来却是完全不同的。 那时,他手还在覆,开口口吻却认真,询问她何姑的药自觉效用如何,施霓指尖抓紧被衾,只好缩着点了点头。 他面上一本正经,再问,“姑姑当时如何教的手法,你上心都一一记牢了没?” “记,记得的。” “姑姑那时说,叫我也虚心学会。” 闻言,施霓眼睛倏忽睁大了些,水光漉漉的无措,“姑姑当时不明情况,将军别在意。” “不学,怎么疏通……气血?” 这短短一句话,不知他是不是故意,出声语速很慢,语调也异样得发沉。 施霓坚持着不教,任霍厌如何哄,她都抿嘴执拗地不肯。 实在没辙,霍厌眯眸喘了下,而后捏住她的下巴,勾唇说:“行,那就换个方式通。” …… “姑娘?在想什么呢突然愣了神。” 阿降再唤一声,终于将施霓出离的思绪唤了回来,而后者却是心惊未定,半响没平复回话。 阿降又困疑看过来,目光打量了两眼,又道:“这屋子没开窗,姑娘是不是热了,怎脸忽的红得这样厉害,阿降这就去开窗透透气。” 施霓没拦,见人绕过悬屏走出内室,她这才松了松绷紧的脊背,而后伸手按住胸口,意欲压住杂乱无章的心率脉冲。 阖眼见,她脑海里依旧是那重闪而过的画面。 将军埋头践行另外的方式,直至很久很久,他终于抬头,施霓恍惚地看清在他唇角上,竟沾带有明显的晶莹。 他眸底浓鸷成一片,幽幽吐出两字,“通了。” …… 伶贵人费了番心思,终于打通了北宸殿外的值守太监,叫其把她自己亲自做的芋泥酥,不着痕迹地摆到圣上午间歇神的茶案上。 这糕点曾得过梁帝的亲口夸誉,如今食点一入口,轻易便能辨出是谁的手艺来。 当下,梁帝咀嚼动作一顿,后又眯眸垂下眼来,带着审视。 见状,候在一旁的太监立刻上前半步,伏身恭声开口。 “陛下,香云堂的娘娘日日来送这茶点,先前奴才们怕惹陛下不喜,次次都回拒不敢收,却不想今日在门口当差的是个不懂事的新手,他没经过什么事,一时受不住娘娘的求,糊涂着就把点心给收下了,我发现后本想着撤下来,可还未来得及动作,陛下就下朝回来了……” 说完,他脑袋静默低垂,候等着梁帝的反应。 却见梁帝将手里的半块糕点继续慢条斯理地吃完,而后没什么语气起伏地开口,“她日日都来?” “日日都来。宫中人人都知,娘娘为了讨陛下欢心近日正在苦习舞蹈,一日不曾有过耽误,饶是如此,娘娘这点心也未曾怠慢地落下过一日,就盼着能在陛下案牍劳形的间隙,叫陛下手边就能寻到添腹的茶点。” 说完,半响没见梁帝表态,小太监忙恭敬垂下头,生怕自己话多有失。 正忐忑着,梁帝终是出了声,“阵仗摆得这么大,若寡人不去看,倒显得是不近人情了。” 闻言,小太监忙回说:“陛下向来宽厚,和娘娘又素有情分在,娘娘这般也是对陛下的在意,更何况娘娘生辰宴下的请帖,半月前便已派给后宫的诸位小主和京中的夫人贵女们了,这盛大场面,到时定是需陛下去露露面的。” 话落,梁帝定睛打量下来,看着眼前的小太监,忽而问道:“你叫什么名字,看着倒是眼生。” 小太监并未抬头,当下答话道,“回禀陛下,奴才常生。” “常生,可是张公公的新徒弟?” 对方恭敬更甚,“正是。” “倒是长得个机灵活泛样,以后你常来御前当差吧。” 闻听此话,常生眸光立刻闪了下亮,而后立即跪地谢恩,前额更是实实磕在栎木地板上发出咣咣声响。 “多谢圣上!” …… 这一盒芋头糕送过去,伶娘娘和梁帝微僵的关系,也暂得和缓余地。 伶贵人不似皇后那般端持,也放得下面子去主动,于是在得许进入北宸殿后,她又是示弱又是嗔怨的,还没过去一个中午,便把梁帝哄得身心都尽数舒畅。 而梁帝,近日被皇后不咸不淡的态度冷落得太久,于是有了眼下的香软温存,实在叫他无比得受用。 伶娘娘跪坐在软榻上,轻动手腕给梁帝捶着肩膀,当下示好地主动提议说。 “陛下,如今太后娘娘的身子明显见了好,臣妾办这生辰宴,不如到时也叫太后她老人家过来沾沾热闹?正好,除了宫中姐妹们能聚一聚,宫外的朝臣眷属也可来进宫走动,探望太后。” 伶贵人这话说得实在精明,表面上是懂事地记挂太后初愈,可实际却是处处为着她自己的尊面着想。 本来她位份不高,大办生辰宴席已是违了宫制,加之她和皇后娘娘僵滞的关系,不少京中贵眷即便收下了礼贴,最后也可能因顾着皇后娘娘的颜面,借口婉拒不来赴宴。 所以,她适时提议叫太后娘娘过来,如此帮她压住了阵面,到时别说那些朝臣贵妇,恐怕就是皇后娘娘也要忍着不愿,亲自过来露个面。 她的这点机灵心思自然是瞒不过梁帝的,可其沉吟片刻,却并未当即拆穿。 如今这个节骨眼,叫太后出出屋,沾沾朝气,也不失为一个去降头的好法子。 先前太后急症发得无兆,后又任凭太医如何诊治都没能探寻出个究竟来,眼下这困倦疲症又忽的病愈,前后过程看着实在不像是寻常病疾发作,反而更像是触了什么秽物一般。 思及此,梁帝点头应了下来,“就照你说得办吧。最近这宫里邪事生得不少,摆宴那天提前请来普西寺的大师,叫其沿着宫苑围落诵经趋趋邪,好叫大家都能安生些。” 伶贵人面露喜色,“是,此事放心交由臣妾便好。” …… 很快到了生辰宴,那天一大清早,施霓早膳还未来得及吃,就被伶贵人叫去了香云堂。 她便只好在那里陪着娘娘用了膳,趁着丫鬟们收拾餐桌的间隙,伶贵人拉着她的手腕,不忍紧张地开口。 “没有你在身边,我还真是心头难安。” 施霓没想到伶贵人这样张扬的人物,竟也会生出如常人般怯场的情绪,于是忙出言劝慰道:“娘娘不必过多忧思,这雪衣舞的每节动作要领,娘娘皆已掌握熟练,上了台面自是不会出现疏漏。” “有你在这统筹着,我方能安心。” 此话刚落,偏是凑巧,下一刻就闻殿门外传来脚步急促的动响,抬眼望过去,原是伶娘娘的贴身侍女玲儿冒冒失失从外奔进门来。 待走近些,才看清她面上带着掩饰不住的慌张。 “不好了娘娘!” 当下,伶贵人大概最听不得的就是这几个字。 她拉着施霓的手当下一松,立刻拧眉站起身来回,“何事惊慌?” 玲儿心焦着伏在地上,背脊发着抖,回话道:“姑娘昨日吩咐说,要在台幕四周细致围合上几圈红绸,我们怕今日要看顾的地方太多,恐分不开身,于是便想着提前把背景布上。却不想方才有人去查看,就见那些稠幔皆是在夜间被露水染湿,眼下粘合在一起迎风也飘逸不起来了,这,这可该如何是好……” 闻此言,施霓面色也不太好,语气也重了些,“我不是说过了,那些红纱幔要在今早布设,你们怎么……” 玲儿抖着身子不敢抬头:“奴婢不知只隔一日竟会有如此不同,是玲儿大意出了错,玲儿自请责罚。” “废物!”伶贵人是个急躁脾气,听完她所述简直怒火中烧,甚至想直接抄起板凳腿儿往铃儿身上招呼两下,她开口厉声呵斥,“罚你有什么用,就是把你活生生打死了,那红绸便能恢复了原样不成?” 玲儿跪地将头伏低,颤巍着一字不敢再言。 “妹妹,没了那红纱绸,我这舞单独跳行不行?” 施霓摇叹着实话实说道:“若是如此,原本十分的效果,如今恐怕只能展现出三分来。” 伶贵人手心紧攥了攥,看着玲儿便觉怄火,于是抬腿想泄愤地踹过去一脚,只是还未落到实处,便被施霓一下拦了下来。 “娘娘,事已至此,你就算把玲儿打死也无济于事,不如先把脾气收一收,找找看还有没有什么可能补救的方法。” “还能如何?起初我选这雪衣舞来学,就是看它有些招展花样,所以就算它再难,我再没有跳舞天赋,期间也没言过一句练习辛苦。可如今,我这半个多月的坚持受罪,竟是全毁在这丫头手上了!” 施霓默了默,知晓这话是真,娘娘习舞态度如何,她这个当“老师”的最是清楚。 并不夸张的说,娘娘应该是所有老师都爱教的那种,刻苦努力又勤奋踏实的学生。 施霓同时也是付出了心血,更想看这个舞台能够顺利完成,所以眼下她同样心里不太好受。 施霓不禁叹惋着,“那些红绸都是特殊材质,迎风飘然成仙,算是布料中的上等珍品,先前我们为围幕台,已经把宫内的库存全部占下,如今恐怕很难找到余量了。” 玲儿犹豫着出声发问,似乎是想将功赎罪,“那……那类似的其他布料行不行?” 施霓望过去,“类似?” 玲儿低眉点点头,当下战战兢兢地开口又言,“我之前在咸福宫当过差,记得在偏殿的小库房里似乎是见过类似的红绸锻,不过那上面布着尘,年头看着有些久了,大概是之前所用剩下的。只是我没那个眼力辨明材质,不知是不是舞台需要的那种缦纱。” 闻言,施霓和伶贵人对视一眼,后者目露求助,施霓很快会意地开口。 “若真是绾丝,沾尘没有关系,只要不浸湿便都能用,不如现在我亲自去跑一趟,若确定可用,直接搬来更省时间,只不过这咸福宫是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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