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她也会喜欢。 渐渐入眠,霍厌心思发沉,罕见陷进幻梦当中。 他眼前迷离,所见处处虚幻,唯缭绕鼻尖的木槿花香愈发真切香萦,之后,他亦寻着花香身承陌生的喧腾。 这一觉,他睡得格外舒快。 …… 翌日清晨,军营仄陋一角的矮帐内。 施霓坐对铜镜,任由阿降为她挽髻拭妆,涂脂描黛,只是她眼神始终散散的,看得出来是没什么精神。 不怪她情绪低沉,实在是心头忧虑,又无处消解。 原本以为主帅进了军营,冯昭对她们的苛待会有所收敛,最起码不会再有明面上的缺衣短食。 可施霓却没想到,正因她突然声称染了急症,才叫冯昭心虚吓破了胆,故而先发制人,来了一招恶人先告状。 施霓听闻后倒不在意旁的,只是怕冯昭胡言乱语,恶意引导主帅将军对她们心生不满,徒生厌恼。 她很清楚,身为献降西凉女,被大梁武将不喜也是正常,可在这节骨眼上,若再有人无中生有,借题发挥,恐怕以后的日子当真会艰阻难过。 而且,进营的主帅将军她还未见过面,不知其人秉性如何。 眼下她只盼着,将军会是一公正讲理之人,不至于叫她们主仆无依,当真被欺负得无处明理。 “姑娘,我们暂且忍忍,听说大梁军队即日便要启程向上京进发,等我们进了都城,身临天子脚下,以姑娘的才貌殊容,何患寻不到权贵庇护,到时,她一小小尚衣女官还何足为惧?” 阿降本意是想宽解施霓,怕她心头委屈不平,又无人可诉,可怎奈这话说出来,竟是徒惹施霓一番悲然伤心。 “连在这军营之中,想求些许公平,都这般艰难,怎知进了上京城不会无依更甚,素来权利中心之处,才是真正的虎穴狼窝。”施霓微声叹气着说道。 其实,施霓心态一直都是乐观的,可难免也会有倍感泄气的时候。 尤其此刻,队伍即将东进,身负自择不了的夙命,一去便再回不了头。 阿降见她这般神思低落,心间也跟着不是滋味,于是在旁软言着劝说。 “姑娘不必这般丧气,从前在西凉王殿,都有三王子次次相护姑娘,以后进了大梁,姑娘又生得这般招人疼溺,再寻背靠定非难事。恐怕到时,他们大梁男儿争着抢着都要拜倒裙下,想当我们姑娘的护花使者呢。” 阿降这话显然只是随心一说,没思量措辞严谨,可若落入大梁人耳里,不知道又会招来怎样的不屑讥嘲。 不过好在,阿降也知些轻重,就算再口无遮拦,也只是私下里冲施霓小声言道几句,不会真的对外开口,招引祸端。 阿降年纪小,心思也简单,为了防患未然,施霓还是打算叮嘱一二,提醒她以后在私下也同样要注意小心。 可怎料她还未来得及启齿,身后那面简陋的帐门就被人忽的拉扯开,紧接脚步声跟着杂乱传来。 闻听动响,施霓心头不禁咯噔一下,抬眼望过去,就见冯昭带着一众手下,来势汹汹地闯进门来。 当即,施霓心下一瞬紧张,不知阿降方才那话,是否落入了旁人的耳。 施霓强行镇定地起身相迎,原本,冯昭是该向她行礼的,可她靠着自己是大梁人,在身份上有地利人和的优势,所以处处跋扈,不但不肯弯身见礼,反而还要施霓对她礼遇恭敬。 而这些,营中那些官将即便知晓,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知他们是真的对她身为西凉人感到厌恶,还是顾及着冯昭背后,长公主的面子。 既然寄人篱下,施霓便不会以卵击石,何况这些虚礼她也并不在意。 于是她放低姿态,主动开口问道:“帐内简陋,不知冯大人屈尊来此,是有何贵干?” 闻言,冯昭冷哼了一声,模样高高在上,眼神里更是透着十足的轻蔑。 见状,施霓实在想不明白,冯昭到底是优越在何处,难不成打压着自己,真能给她带来如此大的成就感? 施霓审时度势,将一切暗暗记在心里,有人对她好,她自会记恩,可如果有人仗势欺人,她也不会轻易一笑泯恩仇。 这时,冯昭扬起下巴挥了挥手,将手下人集合在一处,而后端着架势开口。 “有人看到你的贴身侍女,早上趁着放饭间隙,偷偷摸摸溜进了宫女营帐,本官特来搜查,谁知道她会不会是受了什么人的唆使,手脚不干净地偷出来什么东西。” 施霓看了阿降一眼,想到她早上的确悄悄去还宫服,猜测她大致是行事不仔细,被人看个正着。 阿降原本正不服气地怒视着这些不速之客,闻言忽的心虚一瞬,自知自己给姑娘闯了祸,于是垂下眼来,十分无措。 施霓率先冷静下来,知晓此事确实棘手,眼下她们也只能咬死不承认。 于是她否认道:“大人,其中可是有什么误会,我们从西凉远赴上京,不说随身盘缠多少,就光是进贡的岁礼黄金就带来了不下十斗车,既如此,我们又何至于再去偷盗惹嫌呢?” 冯昭眼睛微微眯起,目光逼视下来:“还真是伶牙俐齿,你们既不承认,那就别怪我不给姑娘面子,招来手下人亲自搜一搜了。” 她眼神示意了下,帐内骤然乱作一团,四五个女婢子一齐挤过来,开始撸起袖子放肆翻查。 有着冯昭撑腰,她们可谓肆无忌惮,丝毫不顾及施霓在场。 不管床榻矮几,还是妆匣脂盒,尽数都被翻弄得凌乱不堪。 阿降想上前去阻止,却被施霓抓住手腕,眼神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既已还了宫服,那便没有对证,施霓自不怕被搜查,当下她只是担心,自己藏于暗匣内的那块玄金令牌会不会被发现。 那个陌生男人的东西,是她唯一不能解释的意外。 所幸,她从西凉王殿里带出来的宝贝不少,这个做工精巧的榫牟镜匣就是其中之一,宫女们多没见过这种巧物,遂只翻出置于盒层表面的步摇钗簪,钿头花翠,并未察觉暗处玄机。 见状,施霓这才放松了藏在袖中的紧握的拳。 对此情形,冯昭却不满意,她当即冲着手下人厉声斥责了声废物,而后死盯了施霓一眼,又道:“谁知你们主仆二人私谋着,背着人做了什么勾当,你们既如此嘴硬,那便别怪我用刑。” 她刚说完,就有另一女官凑身过来压低声音提醒,眼神还顾虑地瞥向施霓,似在纠正冯昭此举不妥。 可冯昭作威作福惯了,即便动不得施霓,她也拿定主意要涨涨威风,于是冷哼一声,将不善的目光转移到阿降身上。 “这丫头手脚不干净,我看打她十棍杀威棒,能不能叫她说了实话,来人!带走!” 施霓闻言一慌,赶紧几步上前,去将阿降护在自己身后,并直言她们没搜到证据便不可轻易抓人,可在场竟没一个人愿意同她讲道理。 冯昭咄咄逼人,跟来的手下虽有迟疑,可最终还是听了冯昭的吩咐,以绳作绑,轻易将施霓和阿降分开。 施霓身板弱,自是寡不敌众,在争执中不知被谁狠推了一下,于是猝不及摔倒在地面,又搓伤了手臂,疼得她一下蹙紧眉头。 阿降被人捆绑着往外推搡,见状焦急回头,一声一声’姑娘’地喊。 而冯昭则无情阻隔住两人视线,把阿降带出帐外,又威戾地要她早点交代清楚,偷溜去宫女营帐到底做了什么,不说恐受皮肉之苦。 阿降自然忠心,不论对方如何威逼利诱,她都只咬牙坚持说,自己是走错了路,而后寻错了房间,并未行无偷盗之事。 阿降的这番不变说辞,慢慢耗尽了冯昭的耐心,于是她直接呵令手下,将阿降送去了营练兵场,意欲施刑。 有人此时劝说:“大人,若是叫霍将军知晓我们在营中滥用私刑,恐怕会惩责怪罪。” 冯昭却自以为是:“怕什么,霍将军日理万机,又一向对西凉人生厌,哪有闲工夫来管这些。再说,如今她被我们困着,又如何向外求援?” “可她毕竟是献进上京,给皇族贵胄子弟做小主的,我们这样……” 冯昭横眼过去,冷声将其打断:“小主?她就是个便宜骚媚货,浑身透着股软骨媚俗劲,有谁会把她当正经主子?” 闻声,那手下人再不敢多言,心里却不赞同地想,就施姑娘那幅美艳皮囊,天生就招女子嫉妒,可也更招男子疼爱怜惜。 霍将军出名的不近女色,所以她不敢打包票,可京中那些皇子,哪个不爱这盈盈纤弱,风韵惹怜的大美人。 恐怕施姑娘进京之后,还真有万般人相护,被人争着捧在手心成正经主子呢。 作者有话说: 外人眼里:霍将军出名的不近女色。 施霓茫然:怎么,怎么又要抱…… (下章身份掉马!)
第9章 阿降被带走半个时辰,施霓却被困在帐中出不去,任她如何祈求,帐外负责看守的两位女婢子都充耳不闻。 又过了半响,终于等到其中一位看守去如厕方便,施霓瞅准时机,试图用金银对留下的那位婢女暗行贿赂。 当下情形危急,她只能作赌。 施霓是善于观察的,她细致发现,门外这位女婢子的衣装布绫在所有人里最为暗沉破旧。 而且从刚才到现在,她总是下意识垂着头,模样闷言寡语,任听其他人差遣。 施霓以此猜测,这位姑娘在冯昭手下,一定也是过活辛苦。 于是,她试探着问:“这次你若肯帮我,不仅这些钱财都给予你,我也可许给你一个诺。若他日我进了上京城,有幸能得贵人相扶,我便将你要来身边,保你以后不必再受欺凌。” 后面这些许诺,似乎比前面所说的钱银更有吸引力,她话音落下不久,就听外面传来低低的小心探问声。 “姑娘所言,可是当真……” 闻言,施霓心道赌对了,于是语气肯定道:“自然当真。你肯在逆境中对我们施予援手,这便是莫大的恩情,今后我若有能力,也一定做你的背靠。” 得了施霓的允诺,对方艰难做了决定,趁着另一婢女还未回来,她掀开帐帘一角,胆怯地露出面来望向施霓。 看着对方偏幼的面庞,知晓她应和阿降年岁相仿,于是施霓语气放缓,和颜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对方垂下头去:“奴婢名唤小玉,姑娘……可需奴婢做些什么?” 时间紧急,施霓只得开门见山:“小玉,你可知她们把阿降带去了何处,能不能帮我指下路?” 小玉犹豫着伸手朝外指了一个方位,收回手时又好心提醒说:“姑娘莫冲动,他们都听冯大人的,姑娘就算此刻过去也无济于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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