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厌气定神闲,倚坐在一靠背卷草纹圈椅,抬起右手,一圈圈滚转着左手拇指上的白玉松鹿纹扳指。 等对方兴师问罪的气焰消了,他才缓缓开了口。 “除了信我你还能如何,我答应救你,就不会反悔。” “你最好是!” 霍厌手下动作一停,起身,往他身边凑近了些,于是看清牧游云身上新增的伤痕,像是鞭打的痕迹,虽然他已对众下令不许动刑,可在天牢,牧游云这硬脾气自是难免遭些罪。 “按下手印,之后可能会有人越过我,将你门私自提审。”霍厌声音含警压低了些,后又怀里掏出三小包事先准备好的药粉,递给牧游云仔细交代说,“这药你们记得今晚亥时喝下,明日,可救你们一命。” 牧游云越发不懂霍厌的深沉心思,总觉他弯弯绕绕藏着不小的秘密。 “西凉、沔南,如今又来什么神秘人,你说的这些究竟跟我师兄弟有何关系?若你是能力有限救不出人,大可直说,不必搞这么多麻烦事。” “关系?若我说,此事跟莫家有关系呢?”霍厌肃目。 对方果然一瞬紧张起来,“你说什么?” “你问题太多,要真想知道,就活着出来见我。” 说完,霍厌不再多言直接抬手一抛,将药包扔进牧游云怀里,这药粉有假死之效,算是容珩的一绝学手艺。 救了牧游云,也算不负莫大哥的在天之灵。 …… 霍厌去往北宸殿时,丞相言榷已在离和梁帝商讨南境布防之事,听闻霍厌有要事要报,梁帝摆手叫言相先听,而后召见霍厌进殿。 刚一露面,他便故意摆出一副急切又惊喜的表情,仿佛就把有情报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梁帝知霍厌素来持重,当下能这般激动进言,想必定是什么紧要之事,于是忙道,“爱卿,可是地牢那边的犯人,又吐露了什么?” “陛下英明。此番确实又有所交代……”话音一顿,他略有意味地看了言丞相一眼。 梁帝立刻会意,摆手说:“无妨,这里没有外人,爱卿将情况直说便是。” 霍厌点头,顺理成章地把认罪书的内容重复而叙,“陛下,原本我还以为他们是多难开口的硬骨头,结果还没受几道刑,便都受不了地开□□代了,原来辞花节刺杀一事还不止仅是西凉人的意思,其间更有沔南的参与。” 话落,梁帝还未有反应,倒是言丞相率先蹙紧了眉,“沔南?这不可能,他们如今自保尚且吃力,又如何乱动反心。” 霍厌早已准备好说辞,今日向梁帝汇报审讯情报,言相出现又岂能是巧合?他若想避开很是轻易,只是有些话,霍厌需要传进言榷的耳。 “这事难说得很,有共同利益自会成盟友,丞相又怎知他们没背后合谋?” “边境之和来之不易,贼子之言到底能信几分?” 老谋深算,自持自重,又手握实权的当朝丞相,何至于因这点小事急忙争执一言。 可当下言丞相的反应,却仿佛是此事牵扯到的,是他的命门。 似察觉到霍厌此刻的打量目光,言榷很快敛息神色,又聪明地把话引到梁帝身上:“此事涉及陛下安危,贼人又如此狡猾,将军可千万别被他们一时所用的障眼法所蒙蔽。” 如此一言,倒是把他先前所有的异样反应,全部归结到对梁帝的关怀心切上。 霍厌轻哂一笑,目光直盯过去:“看来丞相是在怀疑我霍某人刑审犯人的手段。” “将军多心。”言榷同样淡笑。 梁帝听着他们二人咄咄不让的三言两语,一时不免觉得头疼。 于是忙打圆场地说道:“贼子之言,不可轻信,却也不可全然不信,不如这样,此事暂放一放,等太子身体恢复,此事寡人有意叫他来定夺。” 闻言,霍厌和言榷眼神对视一眼,仿佛较量其中。 收回眼,他们同时面对梁帝,恭声允诺,“是!” 霍厌的目的自不是当场辩赢言相,而是,试探。 他的话风全放出去,底牌仿佛也已全部露出,眼下就看暗处之手会不会有所动作,而结果,果然没叫人失望。 晚间,天牢眼线便迅速来报,言称刑部侍郎费均,深夜提审牧游云等人。 就这么等不及吗?是怕他们会透露出更多关于沔南的秘密,所以即便不确定,也不放过一点可能存在的风险。 其实,霍厌佩服丞相雷厉风行的手段,只是可惜,这一切不过是他事先打好的马虎眼,烟雾炮,牧游云和西凉、沔南都没有关系,而言相怕是脱不了身吧。 原本霍厌只是怀疑,并没有百分之百的确认,可现在,他已断定。 言相多年,甘冒风险,暗助沔南。 可他为的是什么,钱权?不像。 堂堂一国权首,位高权重的当朝丞相,同时又是皇后的兄长,东宫太子的亲舅舅,这般天皇贵胄的身份,他何至于贪小冒险,去相助于一异族? 所以,即便已确定丞相包藏祸心,可霍厌,就此的确想不通。 “好了,别沉着一张脸了,刑部不是只他们有人,待那药粉发作,便把牧游云几人换尸救出,绝对神不知鬼不觉。” 容珩陪他一起守着,对莫家的义,他与霍厌是一样的。 直到今日,上京城里还人人都说,莫家是害得大将军丧命的罪魁祸首,当年莫家通敌一事确实传得沸沸扬扬,而霍厌那时年少,一时难以接受丧父之痛,而后没了理智,不肯施予结拜兄弟莫霆半分信任,而那些怒斥重言,后来都成了他无法挽回的自悔。 思及此,容珩轻叹了声,笑命运捉弄,于是伸手又拍了拍霍厌的肩膀,已示安抚。 霍厌却站在高台围栏,望着远处发呆。 莫家的满族,霍家的顶柱,全部因一人而死。 言榷。 心头浮涌出一个名字,霍厌眼底瞬间闪过寒戾,报仇的心思与日复增,尤其在面对其伪善之面庞的时候,他简直恨不得当场手刃之。 可他想得不是这个,是天子断,民众知,是为大梁除去断梁害虫,解莫氏冤屈,将朝纲扶正。即便他也心知,当朝皇帝责轻才浅,并非良君,可霍厌却不想辜负父亲血肉相护的忠诚,他拿命在守的边境安稳,他也一定会守。 此举不为皇家人,只为百姓,为他自己也是大梁人。 霍厌抬头,说:“雾散,云去,很快能窥见光了。” 容珩陪他看,后又由衷而言,“序淮,莫霆兄,不会怪你的。” …… 刑部深夜急审,将三位犯人施刑打死一时在朝堂上传得沸沸扬扬。 梁帝大怒,当即罢了费均的职,对方却辩解自己只是立功心切,是手底下人失手才会将军打死。 听了这话,梁帝更加怒不可遏,差点儿直接下令把人赐死,最后还是皇家宗亲那群顾法理的萧姓老臣们忠言劝阻,才叫此事作罢。 而言丞相则全程未发一言,看着更是没多么高兴,细想想也是,为了一个尚不确定的风险,就这么毁了一个自己在刑部的暗线布局,他怎么能不上火? 霍厌眼底敛息情绪,心想,这还只是个开始。 …… 在霍厌这边百般绸缪,帮牧游云解决麻烦的时候,不知太子已将伤养得差不多,更不知他自苏醒过来,满心满眼想的都是施霓那日给他扭姿献酒的妩媚。 未央宫,宣王晨间探望太子,同时也将朝堂之上发生的热闹事逐一禀告。 闻言,太子眉心微拧,觉得几分古怪,“贼人就这么死了,此事怎听起来这般蹊跷。” 宣王立刻不满道:“太子哥哥,我跟你说这些可不是为了让你劳心费神,就是想叫对最近政事心里大概有个数。再说,要是叫母后知道,我又拿这些糟心事儿来打扰你,不叫人把我赶出未央宫才怪呢。” “母后会舍得打你?” 太子知其是玩笑话,说完坐起,动了动他那躺久的身,见状,宣王忙过来搀扶,却被太子推手阻了。 “这个还需你帮着,还不真成了废人?” 宣王只好收手。 太子默了默,仿若平常地又问,“宫内,近日可有事发生?” “宫内?” 宣王反应慢了半拍,刚脱口而出地问完,就看到太子哥哥略微不自在的眼神偏离,于是他很快会意,太子哥哥说的应该是施霓。 当下,萧承凛心里莫名不是滋味,却也只好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跟自己强调,施姑娘是太子哥哥先看上的,母后对自己有养育之恩赐,他决不能争抢。 “没听说有什么事,应该挺好的。”萧承凛这样回,想了想,他又忍不住问,“太子哥哥,你会向父皇请旨赐婚吗?毕竟你这次受了这么重的伤,该是要求什么,父皇都会允的。” “会吗?”萧承胤很难做到真的不心生想法,施霓那样好,他做梦都想要,当初他自请出宫赈灾,为的不也是获得她的筹码,而眼下,很显然他有了更稳的底牌。 “自然了!施姑娘本来就要嫁给大梁皇族,既父皇无意,顺位也是太子哥哥。” 此言,萧承胤听得十分顺耳。 而这时,刚刚走到门口的皇后娘娘将这对话完全听清,身姿一凛,当即如临大敌的模样。 太子还未取正妻,东宫没有个正式的女主人,如此,怎可此时将异族女迎进东宫,浑浊大梁皇族的纯贵血统?若真如了胤儿的意愿,将来的皇长子说不准就带西凉血,此事别说她,就是圣上,还有那群大梁的萧氏宗亲又怎么能允得? 此事,为祸啊! 皇后自也有些手段,不会那么沉不住气,当下她面上没显什么异常,进屋后也依旧有说有笑。 可待宣王出宫,太子歇下,她便没有丝毫犹豫地立刻乘上凤撵找上皇帝,将自己的忧患恳切说出口,同时也算是提前给了皇帝提醒。 而梁帝却觉此事不是问题,眼下,施霓已被霍厌秘密送出宫去,并且处处都被霍厌的眼线防备着,又哪里钻得了空隙再去和太子有所牵扯,若真如此,她不成了有通天的本事了? 只是此事目前还不能宣扬,连皇后也不能说,于是梁帝口头应下,应允皇后不会赐婚。 却没想到之后才一日不到,太子便直接带着苍白病容,跪在北辰殿内请求赐婚,若是平日,按梁帝独权的个性,他不用想什么理由直接拒了便是,可太子如今才刚刚为他流过血,挡了刀,看着他那病殃殃的一张脸,梁帝直道可恶啊。 这副可怜兮兮又惨无血色的模样,不会是故意来引他愧疚的吧,此时再直言相拒,这不是寒了太子的心嘛。 梁帝被架住了,眼下实在没了办法,是想着先口头不清不楚地糊弄过去。 于是回了句:“太子伤势要紧,待你伤好,此事再做定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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