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妆大惊失色, “裂开?还要裂成两半?” 芝圆脸上带着恐怖的表情,“我觉得应该和生孩子差不多疼, 最重要一点, 他还不是一根筷子, 是一把。” 明妆几乎吓得当场过世, “那怎么办?我还嫁不嫁了?” “嫁呀。”芝圆说着, 脸上慢慢扬起了一点笑意, “其实也没有那么可怕,毕竟你喜欢那个人,为他吃一点苦也不打紧。再说头几回不理想,多试几回就会好起来的,到时候有点好玩,有点高兴,两个人在一起,私下里不动手动脚,你还会觉得空落落的呢。” 这样说来,似乎还有一点值得期待,加上明妆不是吃不了痛的小姑娘,她觉得大局当前,一定可以云淡风轻应付过去的。 结果谁知道,她还是高估了自己,那酥皮饼虽没有稀碎,但确实有了裂纹。她难耐地扣住他的腰,他一动也不敢动,只是就着烛火看她的脸,疼惜地问:“不好么?那今日算了……” 可是明日还要从头开始,旧伤之上又添新伤,岂不是更可怕吗。 她微微睁开眼,气若游丝地乜了乜他,什么都没说,伸出手臂搂住了他的脖子。 他降落下来,把她掬进怀里,缓缓渐进,等她适应。终于等来春莺啼啭,那朦朦的眼眸中有漫漶的水色,他好像有些耐不住了。恰在这时,案上的红烛也燃尽了,满世界陷入黑暗里,灼热、汗水、黏腻……无数说不清的感觉冲进不甚清明的脑子,一路朝着生命里的光点高歌猛进。 越来越近了,狂喜铺天盖地,他找到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小小的姑娘,不知哪里生出那样大的力气,指甲几乎掐进他肉里……终于脑中的那根弦断了,在一片空白中断得铮然有声,他急不可待地吻住她,让她的尖叫传进他心里去。 仿佛一场恶战,战得壮烈,他知道自己是欢喜的,但他的小妻子损失惨重,冷静之后大觉愧疚,“对不起,我本该停下的……” “停下来就前功尽弃了。”怀里人像在完成一项伟业,箭在弦上,就要一鼓作气。 其实说实话,也不算太坏,痛苦与快乐并行,就像芝圆说的,既然中意人家,吃些苦也甘之如饴。 现在一切尘埃落定了,明妆甚至觉得有些庆幸,抬头亲了亲他胡髭浅生的下巴,细声说:“官人,我们结成夫妻了。” 他心头微颤,说是,“我们结成夫妻了,日后生死与共,永不分离。” 多么意外的人生,回想起来,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就在上年冬至那日,和袁家的姐妹们聚在一起吃喜雪宴,宴上接到他的来信,那时候静好打趣,说让她嫁给李判,她还不以为然,从没往那上头想过。可谁知缘分不知不觉已经定下了,本以为三年不见早就人情淡漠,却没想到勾缠日深,到最后变成心里的执念,一切的一切,都是出于他的重情重义。 重情义的人有好报,所以她把自己送给他了。天光昏暗,只有檐下守夜的灯笼微微渗透进一点光,就着那点光,她隐约能看见他的脸,既熟悉又陌生,可以用一辈子好好去了解。 足尖在他小腿上蹭了蹭,她好了伤疤忘了疼,原来引诱他也会上瘾,她喜欢看他方寸大乱的样子。他平时太严肃,同僚眼中的郡王,下属眼中的上将军,很多时候一个凌厉的眼波就让人胆寒,但在她面前他是纯真的、热情的,有些腼腆,心如春燕,一往无前。 他果然轻喘一口气,贴在她耳边说:“不要引火烧身,你不知道男人不知节制时,有多吓人。” 她笑了笑,“我什么都没做,你可不要诬陷好人。” 但仅仅一个细微的动作,就让他热血沸腾。她真的不懂男人,不懂道貌岸然下,藏着怎样欲壑难填的灵魂。 揽上她的身子,他无奈地说:“般般,我好像控制不住我自己了。” 夫妻间的小情致,让人羞涩,却也有趣。明妆轻声嘟囔:“你怎么……” 没有办法,这种时候作不了自己的主,他难为情地说:“武将身底子好,再说你在我身边……娘子……” 他那声娘子,叫出了娇嗔般的味道,明妆立刻便心软了,红着脸,含着一点笑,吞吞吐吐说:“官人若是喜欢……” 可再喜欢,也不能不顾她的感受,他虽然没什么经验,但也看出来了,她是真的不受用。早前他曾听几个亲近的朋友说起过,女孩子头一回都是勉为其难,能够顺利完成大礼,已经很不容易了,他不能贪图一时的欢愉,把她扔进水深火热里。 心头的烈焰被压制下来,他吻了吻她的额头,“我们还有几十年时光呢,不急在一时。你先养好身子,等身上好些了,咱们仔细再议。” 她失笑,仔细再议说得很含蓄,但她看出他的体恤了,若是再来一回,明天可能真下不了地了。 看看窗上,夜不再黑得浓稠,应当快要四更了吧!累极了,不知不觉睡着了,身旁多个人虽有些不习惯,但心里是安稳的。 只可惜没能睡太久,廊上便传来脚步声,赵嬷嬷的嗓音隔着月洞窗响起,“郎主,大娘子,该起身了。” 李宣凛是早起惯了的,即便整晚劳累,第 二日也照旧精神奕奕。 偏头看身边的人,他的小妻子已经醒了,却不忙睁开眼,那细腻的脸颊上染着浅淡的红晕,一手枕在颊下,眼睫微颤着,颇有柳困桃慵之意, 他忍不住亲亲她的额角,“要为夫给你穿衣裳吗?” 笑靥浮上她的唇角,她终于睁开眼,天光大亮下看见新婚的丈夫,羞得盖住了脸。 她这小模样,天底下大概没人能抵挡得住。他把人搂在怀里,笑着说:“我们那么熟了,还不好意思么?”一面将她的脸从掌中挖出来,“今日还得拜见姑舅尊长,怕是要累着你了。” 这是礼数,不可荒废。于是起身梳妆打扮,以前搭在眉眼的刘海要梳上去了,露出光致的额头。烹霜在她髻上插了小簪,耳上坠着精巧的耳坠子,但她左看右看还是觉得有些怪异,坐在杌子上回身,问穿戴好的李宣凛:“官人,你瞧我这打扮,像不像小孩扮成了大人模样?” 心满意足的李宣凛,满身满眼都是柔情,他接过烹霜手里的茶油花子,替她贴在眉间,再三审视了,很郑重地说不,“更端庄了。娘子今日绾发是为了我,多谢娘子成全。” 一向木讷的李判,忽然变得善言辞了,在场的众人都笑得慰心。明妆自然也不再看不顺眼这打扮,换上一身夏籥的褙子,先回易园在爹娘灵前上了香,晨食是来不及用了,随身带上几块糕点,便急急赶往了洪桥子大街。 那厢开国子府上,李度夫妇和姚氏早就在前厅等着了。新妇过门第 二日要拜见公婆,亲手敬茶,但他们等了好半晌还不见小夫妻来,唐大娘子原就心里不情愿,见状愈发不满了,拉着脸阴阳怪气道:“瞧瞧这一对儿好夫妻,新婚第 二日起不来,叫尊长等了这半日,真不怕人笑话!先前一千一万个说新妇知礼知节,我看也不过如此,连敬新妇茶都顾不上,看来家里没有长辈管教,委实不成。” 这就是拐着弯说新妇没有教养,让忍耐了半晌的姚氏大为不快起来。 李度听了唐氏的抱怨,心里也觉得两个孩子不懂礼数,蹙眉坐在上首,满脸的不耐烦。 唐氏再要啰嗦,姚氏在一旁开了口,“咱们家和旁人家不一样,倘或孩子不分家,早晨起来梳妆完了便来请安,不过一迈腿而已,不费什么工夫。可如今他们在内城建了府,咱们的宅子在城外,两下里相距这段路,新妇子又不会飞,总要一步步走过来。”边说边偏过头,娓娓对李度道,“再者,新妇的爹娘不在了,亡者为大,他们还要先回易园敬香献茶,一样一样都要按序办。倘或头一桩就跑到这里来,反而是他们的疏忽,郎主心里才真不喜欢呢,对不对?” 李度那耳朵,常是听谁都有理,见姚氏这么一解释,他又能耐下性子来等待了,点头说对,“到底不在一处住着,就再等等吧。” 唐大娘子因这阵子被姚氏盖了风头,心里很不痛快,如今听她又在丈夫面前吹风,心火一下就点燃了,冷眉冷眼道:“你大可不必为你儿子儿媳开脱,若是怕赶不上,早半个时辰起身不就是了,何至于让长辈们等着!不知礼数就是不知礼数,反正眼里没有长辈也不是头一回了,谁心里还不明白吗!” 姚氏顿时板起了脸,邈邈朝唐大娘子瞥了一眼,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来,“既不是头一回,还说什么!大娘子也是打年轻时候过来的,你就没有洞房过,没有第 二日起不来过?孩子们大婚忙了这么长时候,做长辈的应当体谅才对,犯不着站着说话不腰疼,大好的日子处处挑眼。” 唐大娘子被她说得发怔,反应过来后气得拍桌,“姚窕书,你是反了天了,打算爬到我头上垒窝了?” 拍桌的动静太大,把李度吓了一跳,他愕着两眼道:“说话就说话,拍什么桌子……”招来唐氏狠狠的一瞪。 姚氏也不理她,转头楚楚望向李度,“郎主,大娘子这是嫉妒我们,成婚的要是换成大哥,她还能这样苛责吗?我辛辛苦苦,好不容易撮合二郎娶了媳妇,娶的还是堂堂的县君,她横挑鼻子竖挑眼,回头新妇进门,她可是还要给下马威?我有言在先,往日大娘子怎么慢待我,我都忍得,但今日她若是刻意为难两个孩子,我可顾不得什么颜面不颜面了,拼着大打出手,我也要和她闹上一闹。” 唐大娘子听她这样说,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指着她的鼻尖道:“你近来是吃错了药,整日惺惺作态挑拨离间,难不成以为这个家要凭你做主了?别以为朝廷赏了诰命给你,你就能与我平起平坐,妻就是妻,妾就是妾,这乾坤乱不了,就算让圣人来评理,也断不会替你说话!” 眼看着她们大吵起来,李度夹在中间一个头两个大,绝望地说:“你们什么时候能让我清静清静?今天是什么日子,新妇眼看要来了,你们还在这里吵吵吵,被人家撞见,到底是谁不知礼?” 话音才落,门房上的婆子跑进来,欢天喜地道:“郎主,大娘子,公子带着新妇回来了!” 一时阴霾顿扫,李度忙道:“快快,把人迎进来。”然后慌忙坐回上首的圈椅里,正色整了整衣冠。 朝外看,一对小儿女脸上含着笑,携手迈进了门槛。昨日婚仪上,新娘子不进洞房不却扇,作为公婆并未看见儿媳妇真容,今日终于得见了,这端庄的眉眼还有圆润的耳垂,一看就是个有福泽的长相。 李度心下大为满意,看着新妇向上行礼,接过茶盏恭恭敬敬呈上来,一声甜甜的“父亲”,叫进了他心坎里。 自己一辈子没能生出一个女儿来,长子年幼时又夭折,只剩下二郎这个儿子,纵是平时父子相看两相厌,但血缘亲情毕竟割不断。如今这不孝子又娶了亲,一夜之间好像稳重了不少,作为父亲的李度一下觉得儿子长大了,自己也老了,到了应当享受天伦之乐的时候。满肚子钢火化成了慈父的温情,连连点头说好,将早就准备的红包交㛄婲到了新妇手上,一面吩咐儿子:“你已成家立业,自今日起承奉宗庙,善待妻房,再不能像以前一样孟浪了,记着自己是有家小的人,事事要稳妥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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