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 岁安是被热醒的。 身上发沉,浑身是汗, 她撑着身子坐起来, 低头看去,沾着眼屎的黑眸透出疑惑。 谁给她盖了两床被子!? 一抬头,满室喜红, 岁安终于想起她是谁,她在哪儿、干了什么。 她昨日成亲了,御赐西苑行礼,昨夜是她的新婚洞房夜。 可成婚这件事儿,不止有身体的劳累,更有心绪的动荡,一番折腾下来,比想象中劳累百倍,她等在新房,困意汹涌。 然后她就睡了。 欸!? 睡了!?! 不对不对。 说好只是稍稍小憩,赶在谢原回房前就叫醒她的呢?! 岁安敲了敲脑袋,试图找出些可能被自己遗忘的记忆。 一片空白。 她的的确确一觉睡到天大亮,眼下…… 岁安看向身侧,新婚夫君不见了! 床上有睡过的痕迹,岁安伸手去摸,一片冰凉。 她连忙扬声喊人。 朔月等人早已等候在外,闻声而入,分工伺候。 岁安起身更衣,眼神在房中寻找:“夫君人呢?” 若是昨夜一切正常没有意外,朔月她们几个这会儿必要打趣岁安——不愧是新婚燕尔,片刻不见便相思。 可现在她们一个比一个心虚,老实道:“郎君正在园子里练拳呢。” 岁安:“练拳?” 玉藻:“是啊,奴婢们过来时,郎君还交代说,让您多睡会儿。” 所以,谢原昨日的确宿在房中,只是因为她不负责任的睡去,这婚成的终究不大完整。 岁安理着思路,确定了一件事。 棉被,是谢原给她盖上去的。 立夏时节,虽还用不上冰,但西苑的喜床用的还是塞了厚棉的棉被,一床绣鸳鸯戏水,一床绣花开并蒂,在新婚之夜里拉满氛围。 可是,一面让人不要打扰她,一面用被子把她闷醒…… 真的不是在捉弄她吗? 岁安望向朔月和阿松,多少有些不悦——我睡了,你们也睡了? 朔月和阿松连忙垂首,大气都不敢出。 岁安忽然生疑。 对啊,她睡着了,她们也睡着了吗? 昔日在北山,她们的确伺候的细腻,尤其她休息时,谁也不会打扰。 可昨日是新婚,想也知道不能让她直接睡过去,这也不像她们会做的事。 思考间,岁安的目光无意间一转,看到了镜中的自己——披头散发,睡眼惺忪。 试想一下,昨日谢原带着新婚的愉悦走进新房,却见到她睡得不省人事。 他们未饮合衾酒,未行结发礼,连夫妻之礼都…… 思绪一岔,情绪就有些受不住,岁安忽然双手抓头,双脚跺地,懊恼哼唧。 她到底做了什么啊! 这一幕刚好被晨练归来的谢原撞见。 他脚步一顿,侧身隐于外间,蹙起眉头。 谢世狄曾以他不懂风情为由,有事无事便同他传授些虏获娘子们芳心的杀招,其中又以无微不至的用心呵护为重点。 虽然他半点履行的兴趣都无,但因过耳不忘,倒是记得一清二楚。 女子来月事,一忌凉身,二忌劳累,表现为易燥易怒,当以暖身甜汤浇灌之,否则会紊乱体虚,格外痛苦。 但若拿捏好这一点,必成会心一击,百发百中,百花丛中无敌手。 昨夜阿松那些话,谢原多少存疑,怎么这么巧在新婚夜来这个? 但这种事,宁可信其有,好过疏漏出错,所以今早醒来时,看着熟睡中的岁安,谢原默默将自己的被子给她盖上,塞紧,保暖,然后才出门。 此时此刻,谢原看着一向温和的岁安如同一只暴躁小兽,周遭噤若寒蝉,十分贴合症状,又觉来事一说不像作假。 谢原站在门口,清了清嗓,里面立刻安静,阿松和朔月一起迎了出来:“郎君回来了。” 谢原“嗯”了一声,走进房中,状似无意的瞥了眼岁安的方向。 前一刻还暴躁抓头跺脚的人,此刻正抓着一把长发对镜梳理,只是梳得不大走心,映在铜镜里的脸,一双眼分明是看着他的方向,两人视线正好对上。 岁安背脊一直,立马垂眼,认认真真盯着手里的长发,像是要数清楚有多少根。 谢原心觉好笑,走到衣架边随口吩咐:“更衣。” 哦哦,更衣—— 朔月看向阿松,更衣。 阿松转身行至岁安身边,低声提示:“夫人,郎君要更衣。” 哦哦,更衣,岁安放下梳子站起来,一转身又愣住。 谢原晨间练功时会出汗,都只穿一件薄衫,方便施展。 薄衫轻透,谢原健硕结实的身形若隐若现。 要给他换衣服啊。 谢原将岁安迟疑看在眼里,忽然指名道:“来禄。” 候在外头的来禄连忙应声,小跑着进来,垂首道:“郎君有何吩咐?” 谢原:“更衣。” 来禄愣住,下意识看了岁安一眼,可岁安也因谢原那一句“来禄”愣住了。 来禄很不安。 寻常时候也就罢了,这新婚燕尔的,抢新夫人的活儿,合适吗? 谢原喊了两遍没人,语气渐沉:“更衣!” 来禄最熟悉谢原的性子,听出不悦之意,再不多作思虑,快步迎上去。 岁安看着谢原行至屏风后,默许来禄更衣,慢慢坐回妆台前,心不在焉的拿起梳子梳头。 难道他因昨夜的事生气了? 屏风后,谢原一边穿着衣裳一边想,既来了月事,还是叫她歇着吧。 此情此景,朔月实在没忍住瞪阿松一眼:看看你干的好事! 新婚第一日,夫妻二人这般生疏,连更衣都不叫人碰,往后还怎么过日子!? 阿松也不狡辩,走到岁安身边:“奴婢替女郎更衣梳洗吧。” 岁安点了点头,将梳子交给阿松。 于是,夫妻二人互不干扰,各忙各的,穿戴整齐后走出西苑,谢府留下的马车已等在门口。 时辰尚早,他们得赶回府中敬茶,拜见家中长辈,与姊妹打照面。 正当岁安思考着回去的路上要说些什么打破这个古怪氛围时,就见来禄积极地牵来了谢原的:“郎君请上马。” 谢原出行多骑马,这马也是昨日迎亲用过的,此刻脑门上还挂着一朵大彩球。 他手接过缰绳,才想起自己已不是独身,转头看向岁安,又扫一眼她的近身侍女,一个,两个,三个。 谢原当机立断——太挤,还是骑马吧。 他翻身上马,牵着缰绳对岁安道:“今日起得早,你若困顿,还能在车上睡会儿。” 他不乘车。 岁安得到答案,心中略有些失落,又有些不安。 只因新婚夜被她糊涂睡过去,别说叫她碰,连同乘都不要了吗? 朔月二瞪阿松:你看看!夫人上车,郎君连扶都不扶,新婚夫妻啊,感情就这么破裂了! 阿松避开朔月的眼神,硬着头皮道:“夫人请上车。” 岁安又看一眼谢原,他已策马行至车前领路,只好收回目光,提摆登车。 去谢府的路上,车内安安静静,无人说话。 岁安两手交握放在身前,指甲一下一下抠着,早间的疑问,此刻有了些变化。 昨夜朔月等人的确没有叫醒她,谢原也没有啊。 岁安近来其实睡得不大好,若谢原真的怒不可遏,但凡昨晚有一点点大动作,她都会立刻醒来。 可他只是安安静静睡下,没有一点打扰她的意思。 真的只是因为生气吗? 岁安想了一路,思绪像一张蛛网,横竖交织着所有线索,直至马车停在谢府门口,谢原的声音从外传来,才稍稍收势。 未免下车时等不到郎君来扶令夫人尴尬,朔月等人飞快下车,先行将岁安扶下车。 另一边,下了马打算去接岁安的谢原见状,扯了扯嘴角。 罢了,她们都是跟随岁安多年的人,自然比他更仔细周到。 来禄早已报过信,很快有人出来迎。 “大嫂!”熟悉的声音从府门后传来,谢宝珊一身黄白长裙,都不用人教她改口,已热情的蹦了出来:“你们终于回来了!” 谢原把马丢给小厮,行至岁安身边,“你怎么在这?” 谢宝珊“哼”了一声,何止是她,昨夜从西苑回来,大伯母便给各院传了话,今早大郎与长媳将从西苑归府敬茶见长辈,让各院莫要耽误时辰迟来。 长媳如此背景,试问谁敢拿乔? 天刚亮时,谢宝珊就被母亲从床上铲起来穿衣洗漱了,出了院子,府中全是在为迎接长媳做准备。 “大嫂,快进去吧!” 这丫头,改口倒是改的溜,谢原笑了一下,转头看向岁安,神色微怔。 她看起来不大好,察觉他看过去,又立刻松开表情,可那心神不定之态终究难以掩藏。 “怎么了?身上不舒服?”谢原低声问。 岁安迎上谢原的目光,却问:“是要见全部长辈和姊妹吗?” 谢原扫一眼她下腹位置,说:“理论是这样,但若……” 一只白嫩嫩的手伸到了面前,谢原下半句话卡在了喉头——但若你不适,也可以在见过父母后先休息,等无碍了再去各房拜见。 他顺着这只手望向岁安,她张白生生的小脸上只传达了一个意思:牵。 谢原笑了一下,顺从的牵上她的手,可碰到的瞬间,只有熟悉的冰凉感。 昨日她出门时,他握住的也是这么只凉手。 谢原眉梢轻挑,什么都没说,牵了岁安的手,温热的指腹在她手背与指尖轻轻搓揉升温。 谢宝珊倏地瞪大眼睛,满脸“这是我一个小小少女可以看的吗”的惊喜与震惊,转头就往府里跑。 都出来看! 阿兄成亲之后变得好腻哦! 谢原对着谢宝珊的背影摇摇头,牵着岁安进门。 岁安落后他小半步,脸上是一闪而逝的小雀跃——主动果然是化解矛盾的利器,要多加练习,融会贯通才好。 但一想到稍后要面对的阵仗,她又笑不出来了。 和岁安所想的一样,新妇入门,阖府惊动,还没走进正堂,已闻内里笑声不断,皆是夸赞谢原有福气的客气话。 她拎拎神,随谢原一道入内,不知谁提醒了句“来了”,堂中说话声顿时小了,一双双眼睛尽往那新鲜出炉的长媳身上瞄。 不得不说,撇开出身背景,岁安的确是个美人胚子,七分俏父,一双水汪汪的杏眸却像极了其母。 靖安生长公主名声霸道,少有和颜悦色之时,以至于岁安温柔带笑的露出酷似其母风情时,会让人直觉受宠若惊。 “新妇向公婆敬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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