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说那天晚上官军围堵,到底发生了什么?”凌无然问,从这人说话的语气,她可以断定就是经历过当年之事的人。 但是这人不是观州口音,也就是说他不是当初一起的难民,而是,其中的山匪。 “倒霉,本想倒一把人口,谁知就碰上官军。对方不分好赖,给一锅端了,我们一起带到了这边。”男人抬着脏袖子抹抹嘴,灌了口肉汤,“路上死了不少人,保不准你要找的也死了。” “他没有,”凌无然压下眼中厌恶,盯着男人的脏脸,“当晚还有一件事,有人逃跑。” “啪”,男人将骨头往桌上一扔,抬脚踩上长凳,“你放我走,我就说。” 浅浅的试探之后,这才是进入正题的时候。 “我做不了主,”凌无然实话实说,清灵的眼睛眨了下,“但是,我可以不那么受罪,有食物可吃。” 她能做到这些拿来交换,对方如果想活就会答应,毕竟只有活着才有机会。当然,机会谁说一定就会有呢? 男人似在思考,良久后开口:“还有,我生病了,要郎中。” “可以。”凌无然一口应下,别的条件不敢说,但是这个对她来说不难,毕竟她与军医已经熟稔。 见此,男人将空碗往桌上一搁:“对,那晚是有人跑了,吴六带人去追的。” “追到了?”凌无然问,袖下手心攥紧。 “没,”男人拉着长腔,随后看去凌无然,“人死了。” 凌无然只觉一记闷锤敲来头上,脑中嗡嗡直想,眼前开始发黑。 死了?谁死了?她一时间进反应不上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你说什么?”她的声音染上不易察觉的颤抖,死死盯着男人。 男人不知为何觉得发冷,明明面前的小个子看起来没什么威胁,甚至很弱,偏偏心中生出一股惧意:“吴六回来说的,说那个逃跑的小子掉进了陷坑,整个人被竹刺刺穿。” 凌无然几欲站立不稳,巨大的冲击冲破了她心中深藏的希望:“陷坑?竹刺?” “是,”男人不痛不痒的说着,“说是他们回来的时候,那小子还活着,躺在坑里等死呢。” “你,你们,”凌无然双目圆瞪,根本压抑不住自己的愤怒,声音一时失了声调,“就这么把他丢在那儿?” 男人奇怪的冷嗤一声:“不然呢?吴六那厮向来心狠,不愿给人个痛快就罢了,听说还把那小子身上的一块传家玉给拿了回来。” 凌无然紧咬着腮肉,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可是内心已经波涛澎湃。大哥死了,就连他的玉牌也被拿走。 她千辛万苦的寻找,结果居然是这样吗?世上只剩下她自己孤苦伶仃。小妹在她的手里跌入江水卷走,大哥为了救她,引开贼人跌入陷坑…… 凌无然啊凌无然,兄妹全是因为你而离去,就你自己偏偏活着! 没一时每一刻,自责痛苦的煎熬着她,眼眶忍不住红起来,她身子一斜,手臂撑在桌面上,这才稳住身体。 “吴六是谁?”凌无然问,轻灵的嗓音染上阴冷。 男人笑笑:“你现在动不了他了,他现在可是铜门关的一名千户,官家的人。” 凌无然牙根紧咬,齿缝中挤出一个字:“说!” 话音未落,只听“啪”的一声,对面男人已将瓷碗打碎,手握一块瓷片上来就想钳住凌无然。 说时迟那时快,凌无然还未从震惊中走出,身体下意识做出反应,灵活躲避开来人。 她本就心存提防,如今身形一闪,却是那男人差点儿倒下。 “小子,带我出去,我帮你去找吴六。”男人见状,赶紧改口,实没想到眼前瘦弱小子竟然伸手不错。也是大意,本以为松开双手已经够用。 “你觉得我会信?”凌无然嘴角一抹冷笑,当即抽出腰间短剑,剑尖直指男人咽喉。 一个伤天害理的贼匪,会有什么道义可言?原以为是个当年难民的话,她想着帮一把的。 外面的守卫闻讯进来,直接抬脚将男人踹到在地,后面不忘狠狠补上两脚。直到男人动弹不得,就像拖沙包一样,提着他的腿生拖了出去。 军医一直跟着凌无然,当他跑进帐子的时候,就见那个小小的姑娘勾成一团,缩在帐子的角落里。 “然兄弟,你可有伤到?” “没有。”凌无然低着头,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 下一瞬,她从地上站起来,眼眸中再无情绪,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军医也不好多问,后面把人送回了王帐,帮着探了下脉,自己这才离开。 凌无然坐在躺椅上,与那俘虏说的每一个字都在耳边盘旋。他说凌子良死了,说害死凌子良的贼人如今有了官家的身份…… 周身像被火焰炙 烤,让她无法安坐。她不想再等下去,她要去铜门关,总有办法进关的。 大哥到底有没有死,是不是真像那俘虏所说,只要找到那个叫吴六的千户,一切都会明了。她会杀了他,为大哥报仇。 而她也清楚,此番前去,面对的是什么。 凌无然跑进内帐,到了那张她看了许多遍的地图前,再一次用手指描画着线路,一直到铜门关的标记处。 外面天色暗下来,她知道守卫换岗的时辰,而躲避人是她所擅长的,要离开这里并不难…… 她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将袖箭缠在自己手臂上,再摸去枕下的时候,掏出来的是一面银镜。 凌无然一瞬的怔愣,不由想起了在这儿的日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她也不知道为何要留在这儿,就因为那个盟约? 还记得今日溥瀚漠要离开,他说,他回来后就带她看真正的草原。他俩是敌对关系,又莫名的有了盟约,他是照顾她的,他看似身高马大,其实性情直率,她会感觉到温暖。头一次,凌无然觉得对于他,是可以有些信任的…… 她晃了晃脑袋,将那些乱糟糟的全部甩掉:“凌无然,去找大哥,这是你该做的。” 至于溥瀚漠,就当那盟约在自己这边断了罢。而他,贵为北越宏义王,自然很快也会忘记她。 想到这儿,凌无然抿抿唇,将银镜收起带上,灵巧的身形闪出了帐外。 寒冬深沉,冷风大得像要将整片地皮给揭起来。 有过上一次迷路的教训,这次凌无然提前有过准备。不只是看那地图,她还曾用针线绣在了衣服上,那条去往铜门关的路。 可是她高估了自己的体格,根本没办法和寒冷抗衡,现在已经不是刚开始的初冬,已经进入隆冬。 。 王帐。 溥瀚漠看着空荡荡的帐子,身后的布帘还在晃动。这一次回来,没有人笑着叫他一声“主帅”,剩下的是桌上凉透了的水。 他不让别人进帐子,就是怕凌无然被人知道秘密,他想帮她守住。可倒好,她利用了这点,趁他外出就自己跑了。 跑了,只字片语都没留下,要不是墙边的那张躺椅,他真要以为这里从来没有过一个叫做凌无然的女人。 他想过她会走,可是没想到是这样的。 “我是早上过来,看见人已经不见了,应该是昨晚走的。”军医战战兢兢。 “她和那个俘虏说了什么?”溥瀚漠问。 军医摇头,他根本不知道。 溥瀚漠摆摆手,示意人下去。如果凌无然想走的话,没有人能留住她,她有时像一只聪慧的小狐狸。 “可是阿然,你忘了咱俩之间有盟约,”他走到躺椅旁,还记得与她坐在一起嬉笑,“没完成之前,你这是背叛。” 一切摆设都是原来的样子,她没有带走他的任何东西,意思很明了,与他切割干净,不再交集。 溥瀚漠走去床上坐下,一眼看到地图,忽而笑了:“铜门关,是罢?” 。 铜门关外,昔日贸易繁忙的大渝门户,此时冷冷清清。 有战事,商队哪还敢经过这里? 凌无然缩在一处避风处,忍不住咳了两声,接着把药瓶中最后一颗药丸吃掉。 远处就是城门,可是马累坏了,一步不想往前走,她也只好停下来。 今日,她必须进城,商队等不到,那就等外出巡视的骑兵。以前也不是没有幸存的士兵,从关外跑回来,她这儿还带着军牌不是? 等到太阳出来,凌无然也攒了些力气,牵着马想继续前行。 满目是残雪与灰扑扑的土地,毫无生气。 突然,耳边隐隐有马蹄的声音,凌无然停下脚步。果然前方起了一片尘土,应当是大渝出城巡查的骑兵。 她来了精神,刚想骑上马背,脚跟才一动弹,一支羽箭嗖得飞来,直直的钉在她鞋尖处,箭尾的翎羽犹在振动。 凌无然浑身一个激灵,迅速转身看去。!
第108章 不远处的土坡上,男人高大的身影笔直,手握一张长弓,正缓缓放低。 凌无然与他的视线相交,稍一愣怔。着实没有想到,溥瀚漠会追她而来,居然对着她射箭。 说时迟那时快,就见溥瀚漠纵身一跃,跳上自己的骏马,双腿一夹马腹,马鞭撒开四蹄快速前冲。 凌无然心下一惊,赶紧拉缰上马。 嗖,又一只羽箭飞了来,这次直接射在马蹄子上。马儿受惊,也不管主人上没上来,嘶鸣一声狂奔而去。 凌无然被缰绳拉了一个趔趄,眼睁睁的看着马跑远。 回身,溥瀚漠已经骑马到了跟前,她恼怒的瞪眼看他:“溥瀚漠,你为何……啊!” 话还未说完,她小巧的身子被人弯腰探下的手臂给捞走,她一阵晕眩,感觉腰几乎被人给勒断。下一刻,她被人挂在了马上。 凌无然浑身发疼,趴在马颈和溥瀚漠中间门的那一点位置,头朝下耷拉着,就看见骏马强健的四蹄。 “咳咳。”她被颠得难受,想起又起不来,那人的手抓着她的摁在那儿,就像是她打回来的猎物般,“放开我!” 马身的另一边,她踢蹬着双腿,用此来抗议。 溥瀚漠皱眉,干脆抓腰的手用了点力,来制止她。出乎意料的是这招居然管用,那小泥鳅一样的女子居然不动了,还试到了她的微颤,以及有一声隐约的轻喃。 他无暇顾及太多,调转马头朝相反的方向走。铜门关现在可是是非之地。 见此,凌无然急了,一路千辛万苦过来,她就是想进城,想知道凌子良到底怎么了?可这个蛮子不知发什么疯,竟来抓她。 顾不得腰间门的钳制,她开始扭动挣扎,甚至试着去摸腰间门的短刀。 “你想杀我?”溥瀚漠突然开口问,眼睛落在凌无然的手上。 曾经,他俩萍水相逢,共同联手迎敌,相识不久,但也算交过生死。 凌无然也是一愣,她只是下意识的想反抗,和面对每一次危机的时候一样。可是说到杀他,她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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