溥瀚漠大步迈去外间,见着灯下柔弱的身影,正在缝补他的斗篷:“阿然,早些睡吧。” 凌无然抬头,看到阴暗处站立的高大身影:“是。” 就是一句简单的叮咛,溥瀚漠又没了话说,有心坐下来问问她这几日做了什么,身体如何,然而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口。 “阿然,认为草原怎么样?”他问,也不知自己怎么就说出这么一句。 凌无然倒没觉得什么,只当溥瀚漠是随意出来走走。经他这么一问,她才发觉自己来了两年多,其实只知道草原广袤,真实什么样的从来没去看,她的心里只有一件事,找到凌子良。 “很大,牛羊成群?”她说,但是没有亲眼见过。 溥瀚漠往前走了两步,随后坐上主座:“不止这些,你想看吗?” 说完,他收回视线等着她的回应,自己捞起桌上的水碗就往嘴边送。 “主帅。”凌无然站起来,走过去从溥瀚漠手里拿过水碗,“不要喝凉水。” 大冬天的喝凉水,也就他能扛得住罢? 溥瀚漠手里一空,眼看着细巧的人在面前转身,没一会儿重新端了一碗水回来,塞进他的手里。 这次的碗不再冰凉,温温的,好似连着心也暖了。 凌无然重新回去躺椅上坐下,继续做着针线。虽说她和溥瀚漠之间有一道盟约绑着,北越人重视这个,但是她不想让自己看起来没用,她可以做些别的。 “怎么样?”溥瀚漠问。 “什么?”凌无然看过去。 溥瀚漠喝了口温水,随后道:“你想看真正的草原吗?” “想。”凌无然点头,莞尔一笑。 如果找到大哥,所有苦难过去,她会想好好看看这一切。 溥瀚漠得了回应,内心的欢喜显现在脸上,不自觉就笑了起来:“你在做什么?” 他看见凌无然拿着针和线在灯下,仔细的对着。 “穿线,光线暗,不容易穿进去。”凌无然道了声。 “我来。”溥瀚漠站起来,大跨两步就到了人前,顺着蹲下在凌无然身边。 他从凌无然手里接过,才发现这两样东西,远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小,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更难的是,要把细线穿进针眼儿里去。 凌无然瞧着蹲在地上的大男人,两只大手分别拿着针线,一次次的对准,一次次的失败。 “我还不信了。”溥瀚漠烦躁的抓抓脑袋,睁大一双虎目。 千军万马他都能指挥,如今还能败在一根绣花针下? 凌无然见他这样,不由抿唇而笑。恐怕少有人见到这样的主帅罢,较真起来,跟个孩子似的:“坐上来,蹲着会舒服吗?” 她往旁边一挪,让开了一块位置。 溥瀚漠瞅着躺椅,耳朵发热,嗯了声,随后坐了上去。体格沉重的他,压得躺椅吱呀一声。 “线头对准针眼儿呀。”凌无然带着溥瀚漠的手,教他正确的方法。 女子陡然的靠近,让溥瀚漠身上一僵,喉头忍不住滚动两下,原本是还有些准头的,这下可全乱了。 突然间,他想起溥瀚陵的那句话,说他不懂男女之间的个中滋味儿。是什么样的呢?他以前从来没想过,现在脑海里混乱得很。 “不是这样。”凌无然见自己指导无效,干脆站到人前,自己两只手分别抓上他的手腕,手把手的教。 溥瀚漠心思根本没在针线上,就这样轻易被一个女子给扰了心神。他会想,是不是长生天把她送来他身边,在他危难的时候解救他。 “行了,主帅。”凌无然徒劳一场,收回手站好,笑吟吟道,“针线本就是女儿家的活儿,你不用学这些。” “我再试试。”溥瀚漠道,偷着吸了口气来稳自己的心神。 他的手粗糙, 常年骑马练武,做起细致的活计就很难。终于,那枚线头穿过了针眼儿。 “阿然,你看。”溥瀚漠展示着自己的成果。 凌无然没想到,还真让他办成了。这样一个大男人,举着绣花针,怎么看都觉得有趣。 “诶?”溥瀚漠手指一滑,细细的针就这么掉了。 两人下意识一起弯腰去捡,不想额头撞在一起。 “哎哟。”凌无然只觉头嗡的一声,人差点儿被撞到地上,还未抬手揉额头,一只大掌先于她贴了上去。 “疼不疼?”溥瀚漠赶紧蹲下,一手扶着凌无然,另一手探上她的额头。 可是接下来要怎么做,他又不知道,只能看着凌无然泛起水汽的双眸,等她的回应。 “无碍。”凌无然摆手,心道这男人的头真硬,没给她撞出的大包来才好。 面前,男人平日张狂的眼神被担忧取代。忽而,她笑了声,被他这幅样子逗乐。 “笑,”溥瀚漠也跟着笑起来,“头回见到被撞头还能笑的。” 凌无然看他:“你不也是?” 两人就这样蹲在地上,相对而笑。 天气越发寒冷,镜子湖已经完全冰封住,想看到湖水,只有等来年四月。 随之停下的还有西面的战事,都趁着这期间休养。 溥瀚漠还是和平素一样,白日里巡查军营,与将领们商议事项。众人发现,他们的主帅最近心情很好,时常爽朗的笑。 这个以军医最为有感触,因为他所见到的主帅,如今在外面和回到王帐内,完全是两人,连说话语气都变了。 这日,溥瀚漠要出去一趟,回到帐子里准备。 “我出去见一个人,明日就会回来。”他坐在床榻上,双手提上长靴。 凌无然嗯了声:“我觉得身体好像差不多养好了,最近也没觉得发冷。” 闻言,溥瀚漠动作一顿,抬起脸来看她,若有所思。 “主帅,我有件事想跟你说。”凌无然走过来,端着热水放在溥瀚漠手边。 溥瀚漠手里一暖:“什么事?军医不是说你身体不好,你现在要走?” 以前回来他总是随便的灌两口凉水,自从帐里有了她,就有了热乎的水。才几日,他就喜欢上了这种习惯。 他喝了口水,温热一直从口腔蔓延至五脏六腑,然而心底某处透的冷气,有些落寞。 凌无然摇头,往后站了一步:“那些被俘的人,我能不能去问他们打听?” 这个问题实属有些为难,她自己也知道。那些人是南渝的被俘士兵,而她也是南渝人,就这样过去,谁不会寻思她想要做些什么?偷送消息,甚至将人放走…… 果然,溥瀚漠皱了浓眉。 “他们是西正林来的,我想知道有没有我大哥的消息。”凌无然又道。 “你知道,他们可能会伤害你。”溥瀚漠开口,因为她现在在他的军营中,尽管是南渝人,但可能会被那些俘虏当成叛徒。 凌无然点头,心里早就想到这点:“知道。” 知道,但还是要去问,她奔波三年,为的不就是找到凌子良?因此她还是问出了口,如果他拒绝也在情理之中,但是要接近那些俘虏,只能征得他的同意。 溥瀚漠看她,最后只说出一个字:“你这丫头,真犟。” 他放下水碗,从座上起来,随后往帐门走去。 凌无然没有觉得失望,因为作为军营主帅,溥瀚漠要考虑的太多。她从衣架上取下斗篷,追了两步给他搭在臂弯中。 溥瀚漠接过,低头看着斗篷,原先断掉的系带被重新缝好,应该是洗过,带着淡淡的清香。不用想也知道,这是凌无然做的。 “阿然,你想过没有,万一找不到你大哥,后面该怎么办?” “不会,”凌无然摇头,眼睛中带着坚定,“我会找到他。” 她从来都没想过会找不到凌子良,或者说支撑她走到现在的就是寻找亲人。 溥瀚漠瞅她一眼:“去吧,小心点儿。” 留下几个字,他掀帘而出,留下凌无然自己一人留在原地。 他答应了。 说实话,她原本是没报什么希望的,甚至知道可能会惹怒这个男人。可是她还是问了,哪怕一点点的关于凌子良的线索,她都不想放过。 一个人,孤零零的日子,她已经过够了,她很想有一个亲人,可以和她说话,给她温暖。 “谢谢你,”凌无然盯着犹在晃动的门帘,眼中闪烁,“阿漠。” 一轮残阳西陲,将地上的雪染红,却不会让人觉得有暖意,很快又冷又长的黑夜会来临。 一顶小帐子里,凌无然等在那儿,没有炭盆,这里几乎和外面一样冷。风吹着帐布,就像是一鼓一鼓的鱼腮。 很快,一个衣衫褴褛的男人被推了进来,手脚捆绑得结实,没稳住脚步差点跌去地上。 他也看到了帐子里的凌无然,脏乎乎的眼睛眯了下:“你找我?” “对,”凌无然点头,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受,“你曾去过铜门关,我问你打听一件事情。” 男人上下打量她,见她身板弱小,猜测着她的身份:“我只是个杂兵,什么都不知道。” “我知道,”凌无然当然能看出来,真被俘的将领不可能送来这边,“我只是想打听个人,凌子良,你在铜门关知不知道这个人?” “不知道。”对方想也不想。 凌无然心中稍显失望,又问:“铜门关两年多前是不是有一批水神山送去的壮丁?” 此话一出,对方看过来:“怎么了?我就是。” “那,那你记得一同来的有姓凌的吗?”凌无然又问。 男人看她,眼睛转了转:“你能把我放了我就说。” 凌无然也别了个心眼儿,怕对方故意如此说,用来诓她,便问:“你怎么证明没说谎?” 与此同时,营地大门处。 溥瀚漠骑在马背上,望去最边上的那顶小帐子。 “主帅,该启程了,萧坊应该已经到了。”身旁的属下提醒了声。 溥瀚漠颔首,双腿一夹马腹,骏马四蹄腾空奔驰而出,踢踏起了地上的残雪。 她,应该从来也没想过要留下罢?!
第107章 “证明?”浑身脏污的男人撇撇嘴,瞧见了一旁桌上的食物,羊腿、面饼、肉汤…… 已经许久没有吃过像样的东西,这样的饭食对于饥肠辘辘的他,是折磨,也是吸引。 凌无然站在桌子后,面上不显,但是心里时刻提防着。从凌家倒下的那一刻,她便知道这世上没有一个人可以相信,只能信自己。 “你可以坐下吃,边慢慢回想。”她开口,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筹码,哪怕眼前这个沦为奴隶的男人。 她过去,手一抽,捆在男人手上的绳索便解开来。 男人再次打量几步外的小个子,试探问到:“你到底找谁?单说名字,谁记得住?” 说着,他干脆坐下,捞起羊腿开始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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