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双机械的随着队伍往前,已经有人通过检查,站去僧人的那边等候。她头不敢抬,牙齿咯咯的响,怕龚拓注意到她。 龚拓坐在马背上,手里握着马鞭,薄唇抿平,视线落在人群中瘦小的身影上。不合体的衣裳破破烂烂,大概是病弱,脚步虚浮。 他一掉马头,往队伍走近,眉间轻蹙。 日头冲破薄雾,撒了光线下来。 无双脑中嗡嗡作响,死死咬住嘴唇。她听见渐近的马蹄声,也看见了投在地上的影子,很快与她的重叠…… “哎哟!”一声妇人的哀嚎传来,所有人看了过去,包括龚拓。 只见是一个妇人不小心踩空,滑进一旁的土沟里,然后灰头土脸的爬出来,人群中传出笑声。 “笑什么笑,保不准哪日你们自己摔死!”是云娘,对着笑的人粗俗呵斥一声。 龚拓收回视线,面前站的是个中年男人,一脸胡子。再看前面,僧人身后已经站了不少人,俱是被医官检查过的,并非寻找的病患。 “大人,”郁清策马过来,“逃出来的人全部找到,现已经带回牛头岗,一个不少。” 龚拓马鞭敲着手心,心中思忖一番:“还有什么?” “京中往牛头岗加派了人手,皇上的意思,这件事会交给别人。”郁清回道,“这样对您是好事,牛头岗事情棘手,现在可以专心出使北越。要不要现在出发,快马加鞭的话,夜里会赶上使团。” 这边的乱子平息,自然还是使团的事情重要,龚拓身为武官,负责整个使团安危,的确该赶紧回去。 与此同时,无双站在两个高大男人身后,将自己的身形彻底掩住。偷着从人缝中往路上看,也就瞧见了龚拓那张脸。 她心虚的低下头,明明对方看不见她,可她不由自主的想躲起来,似乎是一种自己也无法控制的行为。 直到听到马蹄声远去,那两名医官匆匆离开,无双还是木木的站在那里,魂儿像是被散掉了般。 云娘一把拉上无双,带着就走,混进人群中:“走吧。” 无双走出一段,终于回头去看。那几骑骏马已经跑远,徒留下一片烟尘。 。 伯府,向阳院。 “夫人,我真的不知道。”胥舒容哭哭啼啼,手里的帕子几乎绞断,“我当时头疼得厉害,无双说牛头岗那边有医官,去要两颗药服下,也好缓一缓。” 宋夫人脸色难看,再没心思去转什么佛珠:“放着好好地官道不走,你们……” 她胸口闷得厉害,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 “是我的错,”胥舒容的眼泪扑簌簌掉着,哭得眼圈发肿,“无双是好意,大概下去找医官,这个时机就错过了。都以为她在车上睡着,心道这遭烂事还是别让她看见的好,谁知回到府里,车上根本没人。” 说完,人已是泣不成声,生生成了个泪人儿。 宋夫人阖上眼睛,脑中乱得厉害。要说丢下个奴婢也没甚关系,可为什么就偏偏是无双?不说她是龚拓的人,万一她的肚子里…… 胥舒容擦擦眼泪:“夫人,快派人去找无双,一夜过去了。人丢了,世子回来怎么交代?” “行了,你下去吧,我会处理。”宋夫人不胜其扰,摆摆手。 秋嬷嬷会意,让人把胥舒容送了出去。 屋里总算是静下来,明明外面一片春光,这房内总觉阴冷。 “夫人,这事也是凑了巧,谁也算不到。”秋嬷嬷劝了声,端盏热茶给人送到手边。 宋夫人现在哪有喝茶的闲情,太阳穴突突的疼:“真这么巧?” 一个大活人,一路上就没发现丢了?说实话,她是不信的。可能怎么办?怪责胥舒容?她毕竟是龚家的表小姐,龚文柏的侄女儿,不好撕破脸,也没有证据证明人是故意丢下无双。 秋嬷嬷叹气,握着手往旁边一站:“无双这丫头,确实命苦。要派人去找吗?” 宋夫人看去窗口,三月的花枝灿烂,颤颤摇曳。 “找,”她开口,面上已然平静,“但是要私底下去找,无双这件事决不能透漏出去,就说她生病,在安亭院修养。” “私底下?”秋嬷嬷摇头一叹,“是呀,都过去一宿了,人怕是……” 宋夫人抓上佛珠,眼神发空:“女人丢了一夜,在那种地方,想想能有什么好结果?” 伯府这种门第,身为世子的龚拓,身边女人必须干干净净。别说人现在怎么样,就是活着,谁知道期间有没有发生什么?无双的模样,落在别人手里,谁能放过? 所以私下里去找,先看看情况再做打算。这件事只能压下,龚拓出使是大事,断然不能让无双的事去扰他的神。 这几日,京城里传开牛头岗的事。说是龚家那位世子连夜骑马回来,将事情处理好,才阻止了疫病的蔓延。又说,这件事处理了不少人,牛头岗现在就是一座坟岗。 天暖起来,伯府的春天也比别处来得晚。 龚妙菡被送去了书院,临行前想看看无双,被守门的婆子阻止。而婵儿和巧儿,也被派去了别处当值。府里头开始传开,说无双染了疫病,被锁在安亭院不准出来。 传言甚嚣,有些人甚至绕着安亭院走,心中不免唏嘘,红颜薄命。 内院之事,龚文柏从不插手,只顾着宠爱他那些妾侍。 虽然龚拓已经出发北上,但是仍旧有不少世家大族过来试探,想要结亲之类。左右人半年后回来,永远有长成的新鲜姑娘。 可经过无双这件事后,宋夫人不想再急着议亲,也一直在等着事情的结果。 距离牛头岗的事已经过去五日,还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不用想也知道,人怕是凶多吉少。事情总是这样,一件连着一件,韩家那边来过人,要见无双,宋夫人让人堵了回去。 这日阴着个天,没一会儿就淅淅沥沥下起雨,院子里的花瓣落了一地。 宋夫人手里握着一本佛经,上头的字迹清晰娟秀,正是以前无双所抄。 那时候,她总觉得龚拓会被无双美色所惑,想着把人送走,现在这人真的找不到了,反倒觉得心里不安。其实想想,是她把无双给龚拓的,自始至终,无双都是身不由己的那个,大概就是秋嬷嬷所说,命苦的丫头。 说起来,又有哪个女人不命苦?她身为伯府夫人,又好的了多少? “夫人,”秋嬷嬷脚步匆匆进来,肩上晕开湿润,神情不是很好,“无双找到了。” “吧嗒”,宋夫人的佛珠从手中掉落,两眼一瞬的失神:“找到了?” 秋嬷嬷点头,叹了口气:“在大佛寺后山的石崖下,大概是想逃去寺里躲避,可又不认得路,摔了下去。” 屋里一静,外头檐下的鸟笼里,画眉鸟儿唱了两声。 宋夫人不由身上一冷,良久铱誮后开口问:“那她……” “死了,尸首被野狗啃噬的……”秋嬷嬷喉咙一堵,继续道,“人是辨不出模样了,但是衣裳的确是她的,还有边上草丛里,找到了世子赏她的石榴簪子。” 宋夫人皱眉,喃喃:“死了?” “千真万确,那里偏僻没人去,也难怪一直没寻到。”秋嬷嬷回了句,又是一番摇头。 那夜牛头岗大乱,一个从未出过门的女子定然慌乱,即便碰不上歹人,那野兽呢? 宋夫人扶额:“怎么处理的?” “就地掩埋了,没人知道。”秋嬷嬷回道,随后压低声音,“夫人,无双这般算是枉死,奴婢请了大师帮着超度,也给她烧了纸钱,希望她安生生的走罢。” “就这么办吧。”宋夫人收拾好情绪,弯腰捡起佛珠,重新转了两下。 这件事太过意外,无论如何不能传出去。龚拓前脚离开,后脚他的宠婢横死,怎么看是她这个母亲没做好。 “世子那里,半年后归来,总归是要交人出来的。”秋嬷嬷道。 宋夫人转着佛珠,一下一下的节奏:“无双当日不是要回了卖身契吗?” “是。”秋嬷嬷应着。 就在十几日前,龚拓带着无双去别院前,人来过向阳院一趟,也正是在这间屋子。 当日说的话,现在也是清清楚楚的。无双站在那儿,问宋夫人求了一个恩典。她说自己愿意为龚拓生下孩子,只是希望孩子出生后,可以放她离开。 彼此宋夫人和秋嬷嬷都是不解,有了孩子,在世子那里定然就会给她名分,她却想走?可无双说不想留下,还说了陈姨娘的例子。到这儿,宋夫人就明白了,怕是人担心去母留子。 这件事这么看也算公平,宋夫人便把卖身契给了无双。左右单拿一张卖身契也没用,还得是主家去官府证明,帮助消除奴籍。 秋嬷嬷往宋夫人脸上看了眼,心中猜出个□□:“夫人的意思,是说无双自行赎身离去?” “前头走了个盼兰,无双怎么不行?”宋夫人开口,“世子受皇上器重,不能让一个奴婢坏了他的前程。正好半个月后是太后寿诞,时机刚好。” 人既然死了,这件事压下去就好。 “秋嬷嬷,”宋夫人看着窗外,雨意正浓,“她生前的东西,全给烧过去罢。” “是。” 。 和风细雨,小院东墙上爬满蔷薇藤,正是盛花期,朵朵娇嫩花儿尽情滋润着雨露。 五月的天让人觉得舒适,哪怕就是坐在檐下只听雨声。 无双在檐下铺了张竹席,此时正坐在上面绣花,不时抬眼看看攀在栏架上的蔷薇。她身上搭了件杏色外衫,简单挽着发,面颊上一片恬淡。 来到观州已有半月,如今她租住在这间小院儿,同云娘母子一起。 两月前,三人一同从京城跑出,沿着水路南下,扮做普通的逃难人。她至今还忘不了那些日夜,不管多累都不敢睡,生怕有人追上来,将她抓回伯府。 路上也不安生,她不敢露出自己的脸,那会引来祸端。有一次她实在受不了,去了溪边洗脸,就被人盯上,幸亏云娘泼辣将人赶走。 身旁一碗枣蜜水,刚好的温热,无双停下手里针线,双手捧起碗盏。 院门推开,一个妇人进来,双手遮在头顶挡雨,快步跑过院子,来到了檐下。 是云娘,如今人好起来,气色不错,一副利落干练的样子。见到竹席上的女子,笑道:“坐在这里不冷吗?” “嫂子回来了?”无双唇角弯起,往旁边给人让了个位置,“泾儿去上学了?” 云娘坐下,帮着无双整理了外衫:“送去先生那儿了,我没想到他有朝一日还能进学堂。无双,我真的很感激你。” 说到这里,人有些感慨,心中对于无双的感激越发浓厚。可以说,没有无双,便没有他们母子的今天,如今无双还出银子送儿子去读书。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47 首页 上一页 20 21 22 23 24 2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