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陆兴贤,云娘这双眼睛自认不会看错。人是中意无双的,不然平白的总往这边跑,送些个东西过来。 “无双,你身上的香是天生的?”云娘怕说多了惹人察觉,转开话题。 闻言,无双差点被针扎到,遂放下活计:“不是,吃过一种药,不知为何就带着这气味儿。” 百馥香露,当初她每隔十日一泡,内服一帖药,足足八个月,养成了一副香骨软筋。龚拓很喜欢,也曾对她说过,会寻一种暖颜丹,让她以后不再畏寒,也能驻颜。 无双忍不住打了个冷战,他喜欢的百馥香,与她就是麻烦。她不能像平常人那样,随意走在人群中,香气总会引来别人目光。 那些闻所未闻的丹药,云娘根本不知道,于是说去了另一件事:“听说明年,京里会派人来巡查江堤。希望是个清官,莫要再来一个鱼肉百姓的。” “不是每年都修吗?”无双问。 说起江堤,也就想起了父亲,已经去了十年,尸身就深埋在江底。人人都骂他是大贪官,以至于到现在,还背负着那些罪名。 云娘冷笑一声,啧啧着:“年年修,年年看天意。真一场大水,还和十年前一样,全部冲毁。” 这些,她们女人只是闲聊说说,内里并不知道。无双心里算了算,已经是腊月二十八,明日该去给父亲扫墓。 当年,母亲为父亲做了个衣冠冢,在城外的南山下。因为世人都说父亲是罪人,所以只堆了个坟头,并没有立碑。她去那边两趟,才在荒草堆里找到埋葬父亲的土坟。 辞旧迎新,去添把土,让他看看自己。他最疼爱的小女儿,现在过得很好。 云娘得知,沉默一瞬,说她和曹泾也一起过去。 。 红福盈门,伯府年前办了一场喜事。 大公子龚敦娶妻,女方是京中六品官员家的大姑娘。难得,宋夫人为这场婚事大办,宴席不必说,下人们更是个个有赏。 大概是过去一年,府中愁云惨淡,想借这场喜事冲一冲。为此,陈姨娘深感意外,倒也放下了心底多年的积怨,次日一大早,带着儿子儿媳去向阳院奉茶。 连着下来又是年节,表面上看着府里那叫一个热闹。只是世子龚拓的事务繁忙,回府次数越来越少,听说今上又有要事交他去办,怕是还得远行。 差事办的稳妥,眼看又是升官晋级。 龚妙菡长了个子,模样已经有开始长开的势头,圆润的脸蛋儿上露出了尖下颌。 知道龚拓回来,她穿着崭新的桃红色袄裙,来到了安亭院。 “功课做完了?”龚拓坐在书案后,翻着一卷书册。 龚妙菡坐在墙边椅子上,闻言撇撇嘴:“哥,你现在不会笑了吗?整日板着个脸,过年呢,你都不给我压祟包?” 白的害她一路跑过来,什么都没有,以前无双在的时候,还会帮她绣好看的帕子和香包。 想到无双,龚妙菡偷偷看了眼耳房。人没了之后,听说母亲往这边安排过女子,全部被龚拓送了回去。别说龚拓看不上那些女子,她都不喜欢。 “压祟包?”龚拓看着墙边的小姑娘,人手里正玩着一方帕子。 帕子方正,粉色的绢布,上头绣着一只活灵活现的小兔子。 他的瞳仁一缩,胸口忽的发闷,手里书卷掉落桌案上:“过来站好,东西放下。你把书读完,过了就有压祟包。” 龚妙菡狐疑的瞅了眼龚拓,从椅子上跳下来走到桌边,帕子一搁,去接龚拓手里的书。 “哥,你是不是老了?”小姑娘说话直,指头指着龚拓的脸,示意胡茬冒了出来。结果对方一个眼神过来,她就缩了脖子,老老实实抱着书去墙边念。 少女的声音响起,调皮中带着懒散,低头盯着书页。 龚拓收回视线,手一伸,将桌角那枚罗帕纳入掌心。无双留下的痕迹太少,这帕子怕是最完整的罢。 随后他起身离开,还不待龚妙菡瞪眼,他把自己的荷包往桌上一扔,当是给她的压祟包。 “还真老了啊,说不动话了都。”小姑娘嘀咕着,顺手收走荷包,下一瞬跳着脚离开了书房。 龚妙菡追到院外,龚拓已经在小径上走出一段,她对着人的背影喊了声:“哥,别从那边走。” 龚拓脚步稍顿,才发现这是往偏门走的路。今日初一,府里的下人也会私下祭奠一下逝去的家人,烧些纸钱之类,主家在这日也是默许的。别处的话,会扰到主子们,偏门的外面的窄巷,他们便选择了那里。 他没有调转脚步,继续前行。经过偏门的时候,余光中是纸钱燃烧的火苗,祭奠过后,人往地上奠一盏酒。 天色渐暗,耳边的是连绵不绝的鞭炮声,年节总是充斥着团圆喜庆,连廊下悬挂的灯笼都红的刺目。 不知不觉,龚拓走到了课镇院。 空置了一年,这里到底没有派上用场。想安排谁进来住,人就想办法推辞掉,也不知是在怕什么。 “世子。”阿庆提着一个竹篮过来,双手送上。 龚拓瞥了眼,无声接过。 阿庆觉得应该说点什么,毕竟大过节的:“这是要祭奠老伯爷?” 话音还未落下,对面扫来一个眼神,他赶紧低下头,闭紧了嘴巴。前些日子那些家仆还羡慕他,能跟在将来家主身边,现在换做他羡慕他们了。 龚拓不语,走过去推开了紧闭的大门,进到院中。 院中萧条,光秃秃的树无精打采,没人打理这边,连副红对联都没有。 他想起去年的这时,无双曾经试探对他说过,想离开,他并不当回事,总觉得人抓在自己手里,永远也跑不了。 甚至以为她是生出小心思,在意他,怕他不要她。可现在她没了,他才知道,原来心里是在意的,她原不只是一个简单的奴婢。 找了一处干净地方,龚拓放下篮子,随后从袖中掏出那方罗帕,看着上面圆乎乎的小兔子,他嘴角浮出一抹淡笑。 “无双,今年的节礼你想要什么?去年,我亲自给你送过来的,你收下了。”他对着帕子发问,眸色逐渐染上痛苦,迅速蔓延开来。 去岁的大年初一,他亲自过来,后来她就回了安亭院。今年的初一,这里已经没有一点儿生气。 浅浅的叹息一声,龚拓蹲下。篮子里装着一沓沓的纸钱,线香,还有一小坛酒。 他把纸钱点燃,火舌跳跃着,光芒并暖不了他的脸,眸中凛冽越结越厚,再也化不开。 “你知道,我不信神灵鬼魅,也不信你真的死了,”龚拓嗓音微哑,抓了最后一把纸钱扔进去,“可是我怕你性子太软……在那边孤苦伶仃,万一被恶鬼欺负。” 并不是来给老伯爷祭奠,他真正祭奠的人是无双。 火苗旺盛,龚拓从袖中掏出一个红漆木盒,手指一摁打开,里面铺着红绒布,上面躺着一个金色小瓶,相当精致。 “今年的年节礼,我给你找到了,”他手一松,小瓶坠进火中,“无双,是暖颜丹。” 身形一晃,他握起那坛酒往地上奠了些,随后举起酒坛,仰着脖子,将剩下的酒尽数灌进嘴中。酒液洒在脸上,不知是不是溅到眼中,那双细长的眼睛紧紧阖上。 “啪”,酒坛自手中脱落,摔在地上,龚拓手臂撑膝站起:“你真的连个梦都不愿回来?” 生生的断了,一切无影无踪。 他枯站在课镇院中,直到夜色深沉。 再回到安亭院时,院中空无一人。 龚拓不在意,自从这里没了无双,什么都无所谓。大多时候,他甚至不知道站在身边伺候自己的是谁。 酒的原因,让他体内犹如火烧,脚步不似往常平稳。到了院中,忽然,耳房的亮光撞进他的眼眸,窗纸上甚至印出一个淡淡人影,转瞬略过。 龚拓快步过去,手指落上门把,轻推一下。 “吱呀”,门开了,一股暖意扑面而来。 他走进去,隔着一道珠帘看进里间。床边,靠墙的那张梳妆台前,坐着一个女子,长发及腰,正对镜而照。 闻听声响,女子站起。 两人视线相交,龚拓惊讶看着那张脸,娇美艳丽,嘴角浅笑。 他盯着,生怕是自己又生出错像。眼见女子挑帘而出,脚步袅袅,一直占据在心里的名字,如今冲到了他的嘴边。 “世子。”女子走到跟前,弯身柔柔作礼,微翘的眼角尽是妩媚,钩子一样瞅他一眼。 龚拓微动的薄唇重新抿紧,那个名字到底失望的咽了回去。心中生出巨大的空洞,冒着冷风,怎么也填不上。 “你是谁?”三个字,染着酒气。 女子红唇微张,吐气如兰,娇声细语:“奴叫双儿。” 作者有话说: 龚妙菡:麻麻,哥抢我的手帕。 出不来六千字了,烟给大家道歉,宝贝们留言发红包,这里保证明天中午12点有加更,就是周五哈,感觉时间老是容易搞错的样子。准备要开始火葬场了。
第26章 屋里光线昏黄, 面前的女子乍看之下,与无双很是相像。眉眼,乃至走路的姿态, 装扮…… 可细看,又差了十万八千里。无双的气质沉静, 娇娆与柔美是从骨子里渗出来的, 并不是装就能装得出。 叫双儿的女子见龚拓盯着她看,心中又惊又喜,得了这位的宠爱,往后的日子可就舒坦多了。 想着,就又往前一步,越发展现着自己的脸,以及傲人身段。手里也大胆起来, 勾着手指往龚拓的衣襟上去。 “世子,让奴婢侍候您……” “出去!”龚拓厌恶的别开眼, 盯上冰冷的墙。 酒气上涌,冲得他头顶几乎炸开。 女子怔住, 浑身瞬间一冷, 媚笑僵在脸上,一时感到不知所措。 “听不见?”龚拓语调冰凉, 每个字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把名字换掉, 别再让我看见你。” 女子反应上来,花容失色, 软着双腿逃也似的跑出耳房, 可怜还单薄着衣裳。 屋中静下来, 龚拓反感这里残留的浓烈脂粉气, 眼眸深入古井。 替身?居然认为她是一个替身就能取代的吗? 无双,无双,她本就是独一无二的,无可取代。 这件事很快就被传到了向阳院。 宋夫人倒是没多大反应,好像在意料之中。可心中难免叹息,对龚拓越发的担心。 身为母亲,她知道他这些日子的情况,他不愿意回府,留在京畿营或者皇宫。年节不得已回来,还是冷冷淡淡。别人只当世子是沉默寡言,可她知道,不是那么简单。 龚家男子多薄情,会宠爱女子,但都是欢爱的消遣罢了。想不到会有今日,龚拓陷了进去,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秋嬷嬷也没了办法,眼看宋夫人鬓间霜色渐浓,能做的只是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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