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不会想到,一个小小的奴婢,竟让世子魂不守舍,母子决断。 这时,门开了,府中管事走进来:“夫人,世子回京畿营了。” “走吧,”宋夫人笑意疲倦,“让他走吧。” 未出正月,龚拓带着队伍离京,一路往西开始剿匪。去年灾乱,不少贼匪打家劫舍,略卖人口,无恶不作。 他奏请今上,带军剿灭。仅半年时间,就到达了安西,无往不胜。所经之处,贼匪尽数消灭,于是龚拓得了一个龚阎罗的称号。 山匪寨里,官军已经控制住局面,山匪死伤惨重。 龚拓站在石崖边上,风擦过身上的每一片黑甲。他眼望深渊,俊美的脸上沾着血迹,双目淡漠。 一旁的阿庆,小心往人小臂上撒药粉。伤口翻开,咕咕冒血,血腥气直冲鼻间,让他胃里一阵翻腾。 可是抬头看主子,人好像没有感觉。 “大人,掳掠而来的那些女子,名单和籍贯都已记录,你过目。”郁清走过来,将一张纸递上来。 龚拓脸上有了表情,手指捏过那张薄薄的纸,随后一个个的名字顺着看,看完一遍,又看一遍。 他不说话,阿庆知道他在找一个名字,无双。半年来,每剿灭一座山寨,他都会查找那个女子,不放过一点痕迹,他还是不信女子已经离世,觉得她可能被人给拐走,当时京城内外不少拐子的。 可是,根本没有线索,包括这次,也不会有。因为,人早在一年前,已经死去。 阿庆不敢说话,静静站在人身后。心里说不出什么感觉,为什么人没了,才开始去拼命寻找呢? “大人,京里来了旨意,让你即刻回京。”郁清开口,送上一封信。 没有接信,龚拓手一攥,纸张成皱,随后转身,往山寨的草棚走去,那些女子都在那里。名字,说不定是假的,他想看看真人。 眼见人走远,阿庆瞅着郁清手里的信:“这都第二封了,大人该回去了吧?还是因为沧江决口的事,想让世子南下?” 郁清面无表情:“大概是。” 今上器重龚拓,沧江水患多年不治,官员之间推诿。底下情况盘根错节,这件事是想交给龚拓,这是实在的大事,比剿匪重要许多。 可是,想要人自己愿意回去才行。半年来,人就是话越来越少,表面没改变,性子却逐渐阴郁暴戾。 。 观州烟雨,灰墙黛瓦笼罩在雨帘中。 一年中的雨季微为生活添了不少麻烦,茶肆的生意还算可以,每日进项不少,当然有不少是慕美而来,想见一见东家那位美貌小姑。 好容易天色暗下,茶肆打了烊。 桌上摞着几本书,是陆兴贤送来给曹泾的。云娘感激,让人留下用晚膳,心知送书不过是借口,怕是为家里的这位姑娘。 “清南那边决了个口子,幸而不大,及时补上。”陆兴贤喝着茶,目光往对面墙角的声音看了眼。 云娘和人坐一桌,只当没看见,便接话:“才这点雨就决口?年年修堤,这水就是拦不住。” “听说京里会派人来,也不知是哪位大人?”陆兴贤笑笑,手里转着茶盏。 “一丘之貉,”云娘心直口快,往杯盏里续了茶,“总也是国库中的银子,拨下来说是修堤坝,到时还不知进了谁家腰包?对外就做做样子罢。” 闻言,陆兴贤压低声音:“嫂子,在外面可莫要这样说,保不准那位大人已经来了。” 云娘咧嘴一笑,冲着收拾碗碟的女子喊了声:“无双别忙了,过来饮茶。” 两人的说话,无双听进去一些。她对上面派哪位大人来,并不在意,她一直想等到兄姐的消息,可是一年了,全是些不确定的消息。 若不是怕露出行踪,她甚至想到了韩承业。 洗干净手,无双坐去桌边,靠着云娘,手指捏起一只瓷盏,想去提壶的时候,茶壶已经过来,稍一倾斜,茶汤流冲进盏中。 她抬脸,看见是陆兴贤帮着倒的水:“有劳先生。” “这还用谢?”陆兴贤一笑,放下茶壶,“我倒想起一件事,最近看到余家那位二公子时常过来。怪我多一句嘴,此人品行名声不太好。” 看似是一句平常话,其实是在提醒。 一听这话,云娘来气了:“还真是,一来就是大半天,眼睛心思都不在茶上,今日更过分,拉着我硬是打听霜娘,气得我差点将他扫出去。” 霜娘就是无双,对外她用着曹霜的名字。 陆兴贤劝了声,讲话带着生意人的和气:“光天化日他也不敢做什么,以后小心就是。尤其曹姑娘,堤防着点儿。” “我省的。”无双颔首,鬓间的水红绒花衬得脸色皙白如玉。 这一年间,找上门说亲的不少,她都让云娘推了,借口说早年定下亲事,只是暂时没与未婚夫联系上。逃难嘛,断了联系也属正常。 这话,也有对陆兴贤说的意思。他人精明,应该也就明白了。 用晚膳时,陆兴贤谈起茶叶的买卖,说鲤城的茶不错,想去走一趟。 无双停了筷子,韩家当初就住在鲤城,她曾在那儿住了大半年,后来才跟着北上京城。 “曹姑娘去过?”陆兴贤对上无双的眼睛,温和问道。 “有亲戚。”无双回,心里想了想。 云娘一看,便知道无双是想打听她那兄姐下落,于是接过话来:“十年前,水神山闹匪患,我那亲戚一家失散,听说年轻的男女皆是被抓去卖了?再没了下落。” “世事难料,”陆兴贤摇头,又道,“你们还记得什么?我倒是可以帮你们打探一下。” 无双眼睛一亮,嘴角软软勾起:“先生大恩。” 凡事总要抓住,她在心里想着,要怎么说出来。陆兴贤表示举手之劳,说想起来随时去找他。 一旁,云娘看着两人说话,越看越觉得合适 。 清南城,位于观州西北处,相隔百里远。 这里地势较高,江堤决口没有多大损失。其实真正危极的是下游的观州,那里地势平坦,真决口,水是顺着清南直泄观州。 也因此,双方来回推诿指责,出一点动静,他说他的错,他咬他的不对。 龚拓进城已经半个月,这次是暗访,想摸清底下真是的情况,是以不能表露身份。 入住的大户余家,只知道是后头要南下官员的打头先生,仔细招待着。 龚拓一身青袍,坐在院中小亭,手里翻着信笺,是他派出去的属下搜集回的信息。眼看着上面的一桩桩,他仍是面无表情。 阿庆端上茶盏,帮着把碗盖掀开。 南下以来,龚拓再没提剿匪的事,出去打探拐子的人也都收了回来。大概,已经接受无双已死的这件事。 “茶是观州的,那边清茶闻名,听说漫山全是茶园。”阿庆介绍着。 龚拓嗯了声,起身出了亭外。 沿着小径一直往前,独特而精致的庭院布局,和京城差别很大。 前面走来两个七八岁的小姑娘,一边走一边笑,每人手里一方帕子比较着。 龚拓本不在意,视线不经意瞥见其中一人的手帕,瞳仁陡然一缩,再迈不动半步。 豆绿绢布,角上绣着一只小兔子。 小姑娘见他盯着自己的帕子,双手直接平展开,笑着问:“先生也觉得我的好看吗?” 龚拓僵硬抬手,食指指肚落上那只小兔子,圆乎乎的可爱,每一针都带着柔和。 “好看。”他薄唇微动,笑着回答。 “嗯。”小姑娘很高兴,回身拉着伙伴一起离开。 龚拓站在原地,默默从袖中掏出一物。同样是一方罗帕,栩栩如生的小兔子。 只是他手中的这方,已然旧了不少。 作者有话说: 晚上十二点更新,真六千肥章,拍胸脯保证。虽然不想让狗子找到女鹅,但是真该火葬场了。
第27章 炎夏熬过, 秋雨连绵。 今年似乎天意不错,尽管时常下雨,但是沧江上游雨水少, 没有发生水患。 云娘望着外面的雨水,从门后拿出两把油纸伞:“嫂子前日与你说的事儿, 你想的怎么样?” 无双接雨伞, 视线落在伞褶上,唇角缓缓勾起:“我没想过要嫁人。” 这些日子,云娘总是有意无意的提起,前日也干脆挑明,问无双觉得陆兴贤这人如何。什么意思她懂,可是过去的困扰缠着她。 她跟过龚拓,不再是姑娘。 “无双, ”云娘拍上人的肩膀,轻声劝着, “你现在是曹霜,过去的不管是什么, 都忘了吧。重新开始, 找个会心疼你的人,你才双十年华, 人生很长的。” 道理,无双都懂, 知道自己该走出来。只是有些事情发生过,那是事实, 真的选择嫁人, 夫妻间的坦诚相待, 对方问及过往, 她该如何做? 她不愿意欺骗别人,也不愿自己因为愧疚而去迁就对方。 “陆先生人好,该找个好娘子。”无双笑笑。 云娘被气笑,心直口快:“这不你也看出他人好?还好娘子,嫂子看你就是最好的。” “嫂子。”无双噗嗤笑了声,相处久了,是越发喜欢云娘的性子。 “嫂子,嫂子的叫,那就听嫂子一回,走一步试试,又没什么损失。”云娘轻了语气,又道,“他是年长你几岁,往而立去的岁数,但是会疼你就好。什么貌赛潘安才比宋玉的,那些都没用,女人呐,要他把你放心里最实在。” 无双眼睛发亮,看着云娘的样子,就知道是想起了过世的夫君:“大哥待嫂子很好吧?” 云娘鼻尖一酸,眼眶瞬间红润,遂抬起脸看去屋檐:“他笨口拙舌,不会说好听话,但是人是真的好。” “什么是真的好?”无双问。 以前在伯府,所有人也说龚拓对她好,可她自己完全感觉不到。他的好,更像是对她的掌控,她是衣食无忧,可也没见有多欢喜。 “真的好?”云娘难住了,不知道怎么解释,想了半天,“应该是一种感应,你心中深信他对你好,一心一意。以后你有了夫君,会知道的。” 无双笑,没再说话,拉着从房中出来的曹泾,撑伞走去院门:“我送泾儿去学堂。” 一大一小两个人,没一会儿就推了院门出去。 云娘张开嗓门喊了声:“跟你说的事儿,你可想想。” 街上,行人不多,雨天,摆摊儿的小贩也没有几个。 无双问着曹泾最近的功课,小家伙对答如流。她心道,再过两日下去,怕是要反过来让曹泾教她。 日子就这么快,当初大佛寺的初见还清晰在脑海中,病弱的云娘,干巴瘦小的曹泾。如今熬过去,现在都好起来了。 也许像云娘所说,她也该走一步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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