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你不是不挂么,来,撕了它。” 郦子夏低着头,看着他从直裰钻出来的腿,很粗很长,高高拱在自己月蓝的裙子上,让郦子夏都不敢动弹。她低言,“民女不敢。” 周亭琦已经开始抖腿了,他干瘪笑道:“没事,撕,我不怪你,你不想挂就撕它。” 沉默片刻,郦子夏还是没给琦王面子,道:“王爷还是收起来吧,民女并无不尊不敬之心。” 周亭琦揽住郦子夏的手,将画一扯两半,道:“我叫你撕了它,知道么!”说着又扯了两三下,撕个粉碎,扔在地上,他站了起来,侧身从郦子夏面前离开。 他一掀帘子,院里吹进来一阵阵清凉的风,将撕碎的画纸吹了一地。郦子夏干脆就拉起帘子,然后蹲在地上将撕碎的画纸一片一片拾起来。 心里不安道,我是不是惹怒王爷了,他明天会不会把我赶出王府,如果赶出王府也好,这样就可以早点回家了,也不用再管他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可万一琦王不再保护我,那我岂不是又要落入郡主和王太监的手里。 想到此处,打了一个寒战。郦子夏不知道如何补救,只好先把那幅画像粘在一起。 郦子夏以前跟父亲学过装裱,费了一个时辰才把那幅画重新粘连在一起。 第二日,郦子夏醒来的很早,天也就刚刚亮。这一夜,她睡得很浅,身子像是浮在梦境湖泊之上,醒来后身子根本不过瘾。 因为周亭琦的昨天晚上的话一直在脑海里回响。他那隐藏秘密的笑容,想想却有些可怕。 郦子夏反复琢磨周亭琦和明娟的话,自己这三年好似应该经历了很多事情,可是周亭琦和明娟他们分明就是在共谋,瞒着自己。 假如是好事,为何不成人之美,大大方方告诉自己呢? 郦子夏每每想到此处,浑身就会出汗发抖,难不成我这三年做了很多丑事么?周亭琦他们看着自己做出种种下流不堪的事情…… 郦子夏想象着他们诡异的笑容,真的很羞耻,真的不想回忆,又好想快点离开王府,哪怕白白浪费三年也没关系。 郦子夏打开衣柜,很是惆怅,这里根本没有自己喜欢的颜色和款式。郦子夏真的不敢想象她失忆后到底是个什么性子,柜子里多半是颜色炽热的衣服,像是葱黄色、樱粉色、杏色的衣裳,而且剪裁上颇多瘦款,窄袖束腰,显得身姿会很妖娆,裙褶也极大极花。这样的衣服,她以前是不敢穿出去的。 她身为翰林之女,家风上很注重礼节,服饰多是宽袍大袖,衣服由她的喜好,颜色上多取朱红、玫瑰紫、豆绿和月蓝,款式大多端庄简练。 她今早折中取了一件淡紫的衫子将就将就,坐在梳妆台上,也有些惊讶,红木小抽屉里的胭脂水粉,茉莉香味很浓,这也是以前从不接近的香味,而且这妆奁里盛着许多额黄的颜料和羽毛……郦子夏以前也不会这门技巧,从来贴不好,所以就放弃了。看失忆后的自己准备了如此多的脂粉,肯定是很痴迷与颜面上的装扮了。 忽然,一个影子在后窗上晃晃悠悠的,郦子夏看样子不像是明娟和黄兰儿,那就是后排房的哑巴四庆儿。他鬼鬼祟祟站在后窗做什么。 郦子夏走到屋后,问道:“你在做什么?” 四庆儿回头,羞答答地低着头。郦子夏走近仔细一看,这个年轻人好面熟,是在哪里见过?她猛地一想,这不就是当年送她来王府送信的马夫么。因为这马夫长得很瘦,眼睛又圆又大,尤其是鼻子高高的一块像石头一样从额头下拔起来,很好记起来,郦子夏道:“你是那个马夫?” 四庆儿眼珠一亮,瞪得很大,“啊……啊。”了两声,就接连蹦跳着,好似激动万分。 郦子夏如同遇到故人一般,道:“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就哑了,也是摔得么?” 四庆儿上前一步,两只手上下比划着,又是跑又是哇哇乱叫,最后握住郦子夏的手臂把她背了起来。 郦子夏并没有嫌弃他不顾男女之别,背着自己,毕竟一起来王府送信,被关了三年,生死之交一样。郦子夏看完他的表演,知道他是在说——他们一起来王府送信,路上下雨,摔下马车,他救了我,一起来到王府。 郦子夏点了点头,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忽然从眼眶流了出来。 他忙抽出汗巾,给她拭拭眼泪。他“啊……啊,”两声,假装用拳头揉着眼,然后伸开手指在脸上抖跳着。 郦子夏也忙笑了笑,知道他的意思是,不要哭啦,哭完就脸蛋不好看了。 忽然明娟走来,道:“姑娘怎么这么早就醒了,是四庆儿吵醒你的么?” 郦子夏忙道:“没有,我自己醒的,不要为难他……我昨天没看清他,今天才知道他是送我来王府的马夫。”说着四庆儿不好意思地低头走了,仿佛有点怕明娟似的。 明娟道:“原来他是送姑娘来的马夫,我们并不知道。他来的时候就是哑巴,我们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郦子夏惋惜道:“真是难为他了,也跟着我白白搭上三年。” 明娟笑道:“姑娘心地好,什么人都想在心里。其实王爷并没有亏待过四庆儿,他在这里也并不辛苦,而且比来的时候好看多了,刚来的时候又瘦又黑,像个猴子一样。” 她说着将郦子夏又带回屋内,道:“姑娘的眼睛还有些肿,再睡一会儿吧,天还早呢。昨儿王爷给我说,今天还带医士过来给姑娘瞧瞧。”
第5章 偷看 郦子夏道:“我身子好得很,何故要请医士来给我看。” 明娟道:“姑娘前些日子有些不适,医士要来复诊,顺便再看看姑娘失忆的症状,说看看能不能医好。” 郦子夏好奇起来,仍旧用随意的口吻道:“哦?以前生的什么病?” 明娟眉眼笑着,道:“不过是小疾症,没什么大碍,姑娘不用担忧。” 郦子夏暗自叹气,要是能从她嘴里套出什么话来,石头也会说话了。 郦子夏叫着明娟出了卧房,往西边的次间来,推开隔扇的门,一股浓郁的栀子花和玫瑰花的香味飘进鼻端,不大的房间,摆了十几盆花草,有的在炕桌,有的搁在窗台上,有的架在高几,有的摆在地板上,加上一些瓶炉古董,挂画壁花,显得好不壅塞,即便是美的东西,也不美了。 郦子夏坐在窗下带护栏的紫檀罗汉床上,摸着钿螺翡翠汉玉镶嵌的莲图屏风,心里道,此等珍贵的器具,不知道是以前琦王留在这屋子里忘了搬走的,还是专门打造出来给我用的。当然,郦子夏觉得后一种的可能性很小。她更不会问明娟这几件家具的来历,显得自己既没见识又贪恋钱财一般。 明娟一边推着窗子一边道:“姑娘以前很喜欢这个房间,这些花草都是姑娘养的,你瞧那盆君子兰,活了好些年了,那盆文竹,先前死了几个月,姑娘舍不得扔,后来竟又活过来了。” 郦子夏冷笑道:“我并不喜欢文竹这类的花草,太过纤细了,我一向喜好阔朗,这屋子布置得太过热闹了,也不是我的喜好。” 明娟回眸看了郦子夏一眼,细细思量了片刻,道:“姑娘的确变了不少……以前王爷也说这屋子很热闹,但是姑娘偏偏依着性子这样布置,我们看着倒还好。” 郦子夏环视了一遍这间屋子,眨了下眼睛,像是落幕一样将屋子里繁复花哨的装饰掩盖起来。 她道:“一会儿黄兰儿醒了,你们一起过来,咱们把这个屋子收拾收拾。医士来了,就在这里会诊吧。” 不一时,黄兰儿来了,郦子夏叫她们把花株都搬了院里,将秋香色的帷幕换成淡青色。黄兰儿站在凳子上,拿鸡毛掸子扫着《浴妆捧心图》,问道:“夏姐姐,这幅画也要摘下来么?” 郦子夏看了一眼那幅画,画上有一个丰腴袒·胸的女子,刚洗完澡,披着件白纱斜躺在贵妃榻上,笑眯眯地看着身边卧在蒲团上的哈巴狗,她道:“这幅画太过香艳了,等我挑一幅字换上吧。” 黄兰儿可惜道:“是么?姑娘以前还是很喜欢这幅画的,尤其是画上的棕毛小狗。只可惜王爷不让在院里养狗,要不然姑娘一定会养个小哈巴狗的。” 这些喜好都迥异郦子夏现在的习惯,她有些不耐烦,挥着手道:“快快快,摘下吧,屋子里岂能挂这样淫.艳的画。” 早饭过后,周亭琦果然领了一个医士过来。 周亭琦面色还是冷冷的,好像还在气头上。 郦子夏向他施礼道:“民女身子并无不舒服的地方,谢谢王爷关怀,还是不劳驾医士了。” 周亭琦站在正房台阶上,道:“我好心领医士来,你不谢我,还想不想住在这里了。” 郦子夏看着他略带暴躁的脸,语气娇弱道:“民女并不敢奢望……长住王府。” 明娟急忙上前来,引开医士,留下琦王和郦子夏说话。 周亭琦面露厌烦的表情,道:“你要是想知道你家里的情况,就别再废话。” 黄兰儿此时也出来相劝,她暗中使劲儿搀着郦子夏的胳膊,低声道:“姑娘别和王爷拗了。”。 郦子夏虽然很生气,但看到周亭琦的怒火已经快要燃烧到脸上了,如果再和他辩论,恐怕他的怒火就会烧光这所园子。 郦子夏由黄兰儿带到西边的次间,周亭琦嘟嘟囔囔地也跟着进了明间,坐在正堂上等着。 郦子夏见医士坐在靠窗的护炕上,三十多岁,刚刚留出又黑又短的胡子,戴着个黑漆竹编的帽子,一见郦子夏进来,他立刻站了起来,带着尊敬而腼腆的神色。 明娟急忙介绍道:“这是王府良医所的梁正官,以前都是梁医士给姑娘看病。” 郦子夏明白她的意思,说他是有品阶的官员,便弯腰拜道:“有劳梁医士了。” 他忙道:“不敢当,不敢当。”他说着略略抬起眼睛看了郦子夏一眼,客气地微笑着又低了头。 郦子夏与他对面坐在炕上。明娟立刻将一方洁白的绢帕铺在郦子夏的腕上。 郦子夏瞅着这个医士,一定是周亭琦的心腹了,不然也不会进到这里。瞧他诊脉的时候抿着嘴思考的样子,倒像个老实人。 是不是可以通过他打听一下这三年的经历呢? 郦子夏想着,便指使黄兰儿出去倒茶,命明娟出去研磨,趁这个空子,轻笑着问道:“梁医士,多谢这三年来的照顾。” 他忙答道:“不敢当,这乃是属下的本分。” 郦子夏忙笑着奉承道:“像医士这样年纪轻轻就做到良医正的位置,真是少见,看来梁医士必然天赋高秉,将来作为会越来越大的。” 这几句话把梁医士捧得心花怒放。他以前来的时候,这姑娘总是怕他,没想到恢复记忆后,这姑娘能说会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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