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姜稚衣还是忍不住想,沈元策的因果总会在谁那里。在属于他的那个来生里,或许他也能拥有一种新的可能。 姜稚衣捱着元策的肩感慨:“要是他还在呀,如今估计日日在我跟前炫耀,说——‘嘿,郡主跟我斗了这么久,还得跟着我弟叫我一声兄长,你说咱们俩谁赢了?’” 元策侧目看她:“倒是委屈你跟着我降辈分了。” “我怎么会委屈呢,雪青阿姊肯定站在我这一边,有雪青阿姊帮我说话,他不得一声不敢吭?”姜稚衣一扬下巴,“最后赢的人,还是我。” “这么一算,我沈家地位最低的便是兄长了,我还能排兄长上头一个。”元策抱臂看着面前的墓碑,满意地啧了一声。 两人从坟园出来,送沈夫人上了马车,而后决定一路踏青回城。 元策牵着姜稚衣走在晴日的春野里,忽然听见她问:“你说你兄长要是知道你给他添了这么一笔弑君谋逆的罪名,会不会来梦里找你算账?” “我不也给他添了年少封侯的功绩?”元策挑眉,“是非功过,任后世评说,身后之名本无意义。” “那你呢?”姜稚衣晃着他的手,偏头看他,“如果连姓名也不曾留下,你会遗憾吗?” “不是有你一天叫我八百回吗?”元策笑着回看她。 或许曾经的他会觉得不甘,会觉得不公,可如今—— 世人不知他来处,不知他姓名,但她唤他姓名,便胜过世间千千万万人。 姜稚衣笑起来,与他并肩漫步朝前走去,看远方碧空如洗,春山如笑,身侧绿茵遍野,花团锦簇,正是春和景明,四方安宁的好光景。 若烽火再起,他便做世人的战神。 若天下无战,他便做她一人的元策。 【后记】 永宁三年,北羯趁玄策军失主,卷土重来。 自兴武十一年兵败于沈氏,北羯蓄力四年,欲一雪前耻,举倾国之兵进犯河西。 大烨边关告急之时,一兜鍪遮面的将军横空出世,率玄策军迎敌,首战狂歼北羯十万骑兵,一战封神,震惊四海。 北羯愤而举兵再攻,再失一战,节节败退。 玄策军乘胜追击,连战连捷之下一路所向披靡,势如破竹,杀至北羯王庭。 北羯二十万控弦之士全军覆没,几遭灭族之灾,却连玄策军新主面容也未曾看上一眼。 大烨上下亦惊叹于本朝数年之内竟得两位百年难得一遇之少年将才。 听闻将军十岁入玄策军,为玄策军中顶尖斥候,十余年来却从未以真面目示人,军中亦只知其代号“棘竹”,不知其姓名来处。 探究之下,有人惊觉这位面具将军与永宁元年已故沈氏身形、声音皆酷似,一时流言四起,众说纷纭。 永宁四年,世人方知沈氏元策在世尚存一孪生胞弟,为当年见微天师双生子祸国预言所害,一生隐匿暗处,不得见天光。 举朝震动,永宁帝叹天纵奇才不当埋没于尘,亦不当为无稽预言所累,因其过去戎马半生,立下赫赫战功,如今亦无惧此身,再救河西于水火,故免其欺君之罪,亦免其与其兄连坐之罪,封破军侯,令领玄策军,愿忠臣良将,永执戟明光。 传闻破军侯身份曝光后,有好事者前往姑臧瑶光园,提议若永盈郡主对沈氏元策心有所憾,或可以破军侯为替,再续前缘。 不料话音刚落,破军侯横眉冷目,从里步出。 来人仓皇离去,临走见府邸门匾之上“瑶光园”三字,方才后知后觉—— 瑶光,北斗七星第七星,又名破军星,永盈郡主与破军侯或早结连理。 【—正文完—】
第99章 主角前世·上(“我的命我认了就是了”) 兴武十三年冬,冷宫。 荒僻的宫室门扇紧闭,除去通风的孔洞,四面窗子皆被木板钉死,即便是一天当中日头最盛的时刻,也只有几缕缥缈的光束从木板间的缝隙漏进来,照见殿顶飞舞的尘芥。 一室清寂里,快烧尽的炭火发出微弱的残喘,惊蛰趴在榻沿,被噼啪一声惊醒,猛然睁眼才惊觉自己不小心睡了过去,立马抬头往榻上看去。 榻上人乌发披散,面色苍白,不安地蹙着眉头,昏睡中不知又梦见了什么,垂在身侧的手牢牢攥紧成拳,用力到浑身打颤。 惊蛰慌忙将姜稚衣掐进掌心的五指掰开,看见她掌心紫红色的月牙印,匆匆起身去屉柜取药膏。 旋开瓷瓶的盖子,却发现药膏已然见底,往外唤人,唤了好几声,回应她的只有窗外乌鸦粗粝的呀呀叫响。 一个已然无用的人质,连看守的人也不再在意。 谁还记得此刻躺在这废弃冷宫,无人问津的姑娘,曾是长安城中最最骄纵恣意,比天家公主还得圣宠的千金贵女。 从珠围翠绕,众星拱月到跌入尘泥,不过两年。 惊蛰抬眼望着这座凄暗的囚笼,拖着步子走回床榻,用指腹刮起残余在瓷壁的药膏,轻轻涂抹在姜稚衣掌心,看着那一道道狰狞的伤印,看着脚边烧尽的炭火,无声落下泪来。 这一切的开端,始于两年前的永恩侯府。 那年冬天,夫人为了拿郡主给大公子冲喜,趁侯爷南下修渠,对郡主暗施巫蛊之术,利用安插在郡主身边的婢女,在一场权贵云集的宴会上使了下作手段,将郡主送进了大公子的院子。 她察觉不对赶去,拚死护下郡主清白,却挡不住这桩丑闻被传扬开去,令郡主陷入了无尽的流言蜚语。 满城风雨里,郡主夜夜噩梦,恶心得一日也无法在侯府待下去。 侯爷不在,圣上出面严惩了夫人与大公子,将郡主接入宫中,让她住进那座这些年一直为她留着的寝殿。 郡主从来都知道,圣上给予功臣之后这般荣宠,是因当年初初登基,需要巩固皇位笼络人心,可失去的已经太多,若还去追究拥有的东西纯不纯粹,岂不太可怜了吗?郡主不愿多想那些,像过去许多年一样接受了这份圣宠。 此后两月,郡主幽居深宫,足步未出,虽是躲清静来的,衣食住行依然万般金贵,又得宝嘉公主三不五时入宫作伴,日子过得尚算惬意。 当时的郡主也是真心感恩圣上给的这处避风港。 天子威压之下,流言渐渐平息,郡主的噩梦也渐渐消散。 临近年关,夫人娘家康乐伯府出了一桩惊天动地的贪污军饷案,钟家上下锒铛入狱,钟氏依仗娘家的美梦彻底破碎。 郡主终于有了拍手叫好的心情,问是谁做了这等好事揭发的钟家? 她替郡主去查探了一番,听说是宣德侯府卓氏状告,但宫里还流传着另一种说法,说河东节度使范氏曾在圣上跟前暗指,此事是沈少将军幕后操纵。 “沈元策?”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郡主很是惊讶。 毕竟倘若让郡主猜上一猜,恐怕等郡主将满朝文武都猜个遍,也不会出现沈元策这个名字。 郡主也是那时才知,那个少时为了一只蛐蛐跟她跳脚作对的纨袴公子历经三年战事,已与从前大不一样,如今的沈元策身负少年战神之名,两月前凯旋那日,长安街头万人空巷,漫天花枝雨,连三年一度的状元游街也不及当时盛景。 郡主冬日畏寒,鲜少出门,又刚好在沈少将军凯旋之际出了事,这两月一直不曾同他打过照面,听到这里还觉不可思议,问她真的假的? 她便将从外头打听来的事悉数与郡主讲了,从沈少将军在河西打下的战绩,说到沈少将军现下在天崇书院的风头无两。 郡主依然将信将疑。 侯爷因差事没能赶上除夕回京,除夕那天,宝嘉公主来宫里陪郡主过年,颇有闲情地对郡主说,该不是沈元策自觉当年太恶劣对不住你,扳倒了钟家给你赔罪吧? 郡主说得了吧,先不说他沈元策有没有那个本事,就算有,也没这良心。 宝嘉公主不嫌事儿大,回头便去向沈少将军求证,问他可是为郡主出的头,谁知沈少将军却说:“三年不见,郡主自作多情的本事倒是渐长。” 郡主听说后气得七窍生烟,气沈少将军恶劣不减当年,也气宝嘉公主自作主张:“谁说他不一样了?这不还是死性不改吗?” 宝嘉公主哄着郡主道了许久的歉,说谁想到沈元策在外瞧着人模人样,对郡主还是那个死样,往后再不搭理他。 不过眼看郡主有了与人置气的心情,想来大公子留下的阴霾总算过去了。 正月初二那日,圣上宴请各邦来使,郡主也与一众皇子公主一同出席了那场盛大的宫宴。 宫宴进行到一半,西逻王后病危的消息从西面八百里加急传来。像一石激起千层浪,西逻使团当即匆匆离京,宫里人心浮动起来,众人各打起各的算盘。 宫宴结束后,圣上也急召沈少将军入宫商议对此事的看法。 郡主便是那日在宫里与阔别三年的沈少将军见上了第一面。 擦肩而过一眼,郡主气着沈少将军那句自作多情,沈少将军似乎也懒得与郡主多生口舌是非,谁都没有与谁搭腔。 纵然那时朝堂风云变幻,却都与郡主无关,对郡主而言,那只是万千日子里再寻常不过的一天。 那日过后,沈少将军启程回河西,侯爷回到长安与郡主团聚,一封休书逐夫人出了侯府,钟家满门男丁被判流放,在流放途中失踪。 郡主讨厌的人都不在长安了,只除了大公子身为侯爷嫡子,仍留在侯府。郡主不愿侯爷在儿子与自己之间为难选择,藉口说宫里住着更舒坦,不打算回侯府去。 她便陪着郡主继续留在宫中,直到二月里惊闻侯爷感染风寒,突发肺病。她们这才知晓此前侯爷没赶上回京过年,并非因差事耽误,而是下渠时被巨石意外砸伤,落下了病根。 郡主急急忙忙回了侯府,顾不得对大公子的憎恨,从那日起天天在侯爷病榻前侍疾。 可好一阵子过去,请遍了全长安的名医,却始终不见侯爷好转。 宝嘉公主说也许有一个人可以救侯爷,写了一封信去河西。 原来沈少将军麾下有一名叫李答风的军医是宝嘉公主的旧识,拥有一双回春妙手。 经由李军医回信中药方的调理,侯爷的病情终于稳定下来。 郡主准备送些谢礼去河西,想到李军医人在姑臧玄策大营,万一沈少将军听说后小心眼儿,不让麾下帮她,便给沈少将军也硬是送了一份,好堵住他的嘴。 侯爷的身子日渐好转,郡主也在这个契机下搬回了侯府,一切仿佛回到了从前。 直到那天,西逻王后过世百日之后,一个噩耗再次打碎了郡主好不容易修复好的人生—— 西逻向大烨上书请求再续联姻,求娶的人,竟是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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