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少将军脚下步子一顿,一瞬停滞过后,继续背着郡主一步步往上走去。
第100章 主角前世·中(饮鸩止渴...) 那场暴雨过后,使团在附近安营下来。 郡主虽然没淋着雨,还是难免吹着了风,当日便感染了风寒。李军医来诊脉时说郡主近来思虑过重,所以身子骨虚弱,这才稍有风邪入体就抵抗不住。 郡主问李军医,沈少将军怎么样,喝了驱寒的姜汤没,可有感染风寒? 李军医似乎愣了愣,掀开帐门出去的时候向郡主指指外头。 郡主顺着李军医所指望去,看见沈少将军好端端负手站在营地里,与士兵交代着什么,仍是一身单薄玄衣,不知冷暖的样子。 等李军医走了,郡主拥着被衾,看着挂在一旁的那件玄氅,说这人披氅给了她,连大家都有的蓑衣也没穿,淋了这么一场雨怎么还跟没事人一样。 她伺候郡主喝着汤药,说习武之人体魄自然比常人强健,打仗的时候不管日晒雨淋都要打,习惯了吧。 “以前也是个金贵人呢……”郡主神色恍惚地遥想起来,与她感慨这一路走来,发现沈元策当真脱了胎换了骨。 丧父,战争,都是残酷的事,一个人经历过这些,又在鬼门关前打过几趟来回,若还和从前一样,岂不成了怪物,变稳重才是应当——当时她们和长安城里的人一样都这么想。 郡主说话虽如此,走了一路了,还是很难将如今的沈元策与从前那个无所事事,嬉皮笑脸的纨绔对上,偶尔看他露出和从前一样的姿态,回想起他过去那些丑恶的嘴脸,其实还是对他无甚好感,但有时候看看眼前的人,又觉得和记忆里的人好像割裂成了两个人似的。 很长一段时间里,郡主对沈少将军的情绪似乎都很复杂,复杂到可能连郡主自己也分不太清,千百种情绪里到底哪种情绪占据了高地,那些割裂的瞬间又是什么情绪在作祟。 因着郡主那场风寒,使团在原地耽搁了几天。 那段日子,沈少将军一步也不曾踏进郡主的帐子。 她替郡主去归还洗净的披氅,他也是不咸不淡,对郡主连句顺道的关心也没有。 她想沈少将军或许是在避嫌,暴雨石流里事急从权,大家都理解,但送嫁将军与和亲公主毕竟不该走得太近。 此前几人博戏或对弈都是露天在外,大大方方给人看,可天气冷了,郡主又风寒在身,便不宜在外逗留了。 果然之后再次启程,郡主嫌无趣的时候两次邀请沈少将军博戏,沈少将军都说没空。 郡主便将那些玩物都收了起来。 旅途变得乏味了许多,白日在马车里也好,夜里在帐中也好,郡主常常空落落地坐着发呆。 郡主遗留的风寒之症也始终没有断根,时不时便咳上几声。李军医倒成了郡主这儿的常客,早晚都来诊一次脉。 她担心地问李军医,这汤药喝下去怎么不见起效? 李军医说沉痾难愈,根因在心绪,郡主还是思虑过重。 郡主这些天并没有因为没乐子玩而生怨气,连发呆也是安安静静的,听到这句话突然像受了天大的委屈,红着眼睛说:“我已经在努力开心了,我已经很努力了……” 她和李军医对视着,谁都没能说上一句劝慰的话。 当天夜里安营之后,沈少将军来了郡主的帐子,对着闷声不吭的郡主招招手说:“拿出来。” 郡主一楞,问拿什么? 沈少将军叹了口气:“你的玩具。” 从那天起,郡主的帐门时常敞开一半,沈少将军就坐在风口,从外边能看见的位置,继续陪郡主玩那些幼稚的博戏。 说来也神奇,这博戏就像灵丹妙药,过了几日,郡主真就不咳嗽了,风寒也痊愈了。 生龙活虎的郡主又有了兴致自娱自乐,入了冬的天下起雪来,初雪过后,郡主与周寺卿说想操办一场喜雪宴。 长安贵人冬日常办喜雪宴,不过通常是一群文人墨客在宴上咏诗作乐,周寺卿问郡主想如何操办? 郡主说咏诗就算了,这里除了她也没人会咏,就操办一场竞射吧,她来出彩头,参赛之人都有赏,前三甲重赏。 周寺卿安排下去,翌日晚间,雪后初霁的夜亮堂堂的,营地里众人围炉吃着暖锅,一群玄策军士兵们为着彩头跃跃欲试,热热闹闹簇拥在箭靶前。 郡主一面吃暖锅一面观赛,见沈少将军在旁坐在席上岿然不动,问他怎么不去。 沈少将军眉梢一扬:“我去了,还有他们什么事儿?” 她在旁替郡主涮着肉,跟沈少将军说:“沈少将军放心,公主准备了两份一甲的彩头。” 郡主悄悄搡了她一下,像在责怪她多嘴了。 她才惊觉,郡主昨日跟周寺卿说准备两份一甲的彩头吧,免得沈少将军抢了大家的份,其实不是怕沈少将军跟人抢彩头,而正是猜到沈少将军不会跟自己手下的兵抢彩头,所以才准备两份。 这一甲的彩头,本就是郡主给沈少将军的礼物。 “亏得周寺卿想得周到,提醒了公主。”她连忙弥补自己的失言。 沈少将军沉默片刻,撑膝起身,挑了把长弓去了。 那群士兵果真怨声载道,说沈少将军来断他们财路。 “赢了彩头分你们。”沈少将军挽弓搭箭,长指一松,箭矢正中靶心,一路走过十座箭靶,连射十箭,十箭十环。 郡主笑吟吟托腮看着那头。 等沈少将军毫无悬念地拔得头筹,撂下长弓往回走,郡主端起一盏热汤:“一甲的彩头就是本公主亲手涮的肉。” 沈少将军站在席边,眼睫一垂,像是有些语塞,接过碗就要拿去分给士兵。 “哎?”郡主喊住了人,“这么大的殊荣,这就分啦?” 沈少将军站住脚步,冲郡主哼笑了声:“公主这么大的殊荣,臣一个人怎么受得起。” “知道我是公主你是臣,还敢把我赏的东西分给别人?”郡主不高兴地撇撇嘴。 沈少将军眯起眼低头看着碗里的牛肉,看了一会儿,仰起头连汤带肉一股脑送进嘴里,没有半分细嚼慢咽的品味,看起来当真对这份殊荣很是不屑。 郡主觑着他,拿出了真正的彩头,将一个木匣递给了沈少将军:“喏,这个才是彩头。” 匣子打开,一枚玄色的玉扳指露了出来。 沈少将军的目光似乎有一瞬的闪烁,静静盯着眼下的扳指,不知在想什么,迟迟没有开口。 郡主先打破了沉默,轻飘飘地说:“之前打猎的时候听他们说射箭费手,戴扳指才不疼,不过军中弓手好像会有专门的扳指,中用的你们有了,我就挑了两枚好看的,另一枚就给除你以外的那位一甲,以示公正。” шшш●Tтk∧ n●¢ o 许久之后,沈少将军才将目光从那枚扳指上移开,看向郡主。 那是一个很复杂的眼神。至今回想,仍是不懂那个眼神里到底装了什么故事。 很快有几个士兵围拢过来,问沈少将军讨要说好分给他们的彩头。 沈少将军回过神,将扳指拿给他们看:“这怎么分,我砸成几块给你们?” 士兵们一看这上好的玉,忙说不敢暴殄天物,识时务地退了下去。 沈少将军阖上匣盖,看了眼郡主,也转身回帐去了。 等沈少将军走了,她轻声问郡主:“这扳指可是有什么寓意?” 郡主耸肩:“能有什么寓意,他当了我这么多日子的‘帮闲’,给他点酬劳。” 那天晚上,郡主在外披着斗篷捧着袖炉,一直待到夜深,等大家都散去了还不肯回去睡觉。 其实郡主从前不喜欢雪,下雪的日子天寒地冻,郡主总是懒洋洋窝在暖阁,要么捧着闲书随手翻翻,要么逗狸奴。 郡主从前也不喜欢宴席,不管是操办还是出席,毕竟在长安除了宝嘉公主以外,郡主也没有什么值得往来的好友,不爱那些假模假式,所以总宣称自己喜静。 可那一晚,郡主却像是很珍惜那场雪给了她一个办宴席的机会,雪也好,宴席也好,或许都只是郡主想要热闹的藉口罢了。 只要不回去睡觉,热闹就不会散场。郡主拖延着时间,说还想堆个雪狮子。 她便陪郡主一起堆,许是她们实在磨蹭了太久,沈少将军看不下去,已经回帐的人又走了出来。 有了沈少将军帮忙堆,她便专心在旁照顾郡主,时不时给郡主暖暖手。 很快,郡主帐门前垒起了一个半人高的,栩栩如生的雪狮子,像一座虎虎生威的门神。 沈少将军问郡主这下可以去睡觉了吗? 郡主捂着冻得通红的手,心满意足地回了帐子。 翌日一早,她得了周寺卿的嘱咐,说昨晚公主歇下晚了,今日可迟一步启程,不必太早叫醒公主。 等郡主自然醒转,洗漱穿戴好出门,日头已经升高,前一夜在帐门口堆的雪狮子早就融化得不成模样。 郡主站在帐门边上,定定看着那滩雪,忽然问她:“惊蛰,你说这像不像在饮鸩止渴?” 雪总会化,热闹总会散场。 旅途里欢喜填得再满,也不过镜花水月,黄粱梦一场。 就像饮鸩止渴一样。 冬天来了,天气越来越冷,使团距离边关也越来越近。终于还是接近了终点。 不知是这一路太长,长到足够让人接受终点的样子,还是这一路太短,短到让人压根回不过神,出关前夜,郡主格外的平静。 平静地沐浴洗漱,平静地入眠,翌日一早平静地穿上嫁衣,平静到甚至有些麻木,像一具提线木偶。 直到那日清晨临要坐上马车,她们发现使团队伍里少了一道熟悉的身影,郡主一潭死水般的脸色才有了波动,问沈少将军呢? 周寺卿说,沈少将军旧伤复发,最后一程便不亲自护送公主了。 郡主惊得瞪大了眼,问一路上不是好好的吗,怎么会旧伤复发,伤势如何? 周寺卿说具体的他也不清楚,只知道李军医判断沈少将军现下不宜行动牵拉筋骨,加上他们临时得到消息,西逻那个好战的二王子本不在迎亲使团里,后来可能是听说此行是沈少将军送亲,便找了个藉口来了边境,说不定就是想会会沈少将军,就算沈少将军身体无恙也该止步于此,若带伤到了西逻人跟前,容易被钻空子。 郡主听着周寺卿的话,看着已然整装待发的使团,一脸心神不宁地上了马车。 她也和郡主一样,像失了主心骨一般,莫名有些心慌。 想起前一夜晚膳过后,沈少将军跟郡主说明日出关,早点睡觉,当时看上去没有任何异常。 郡主本还想再玩一次叶子戏决一胜负,被沈少将军一扫兴,也便早早回了帐子,连一句道别的话也没有与他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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