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攸宁盯着那信看了许久,刚伸出手准备去拿时, 又将手缩了回来, 转而去拿奏折。 她也说不清自己心中是何想法, 若真当卿嘉述只是个志向相同的同伴, 她便不会这般纠结,可要她接受一份感情实在不是易事。 看见信心都乱了,贺攸宁拿起一旁的奏折将信压住,好似看不着信便不会想着一般。 卿嘉述等了许久也不见京都回信来,心中估摸着日子, 终是忍不住去了驿站。 驿丞听见远处的马蹄声心都一惊, 使了个眼色给驿卒,驿卒心领神会走出门去瞧,回来时朝驿丞点了点头。 驿丞的脸皱成一团,却还是不得不站起身出门迎, 出门后又换了一副面孔,朝着刚要下马的人迎上去。 提达的驿丞原是个闲职, 自这卿大人来了之后,他只觉得自己活生生累老了好几岁,只因这卿大人自个儿爱写信不说, 还愿意日日往驿站来等信。 卿嘉述可是个大忙人, 掌管着整个提达, 差事并不少,可他偏偏每日不落的往这儿跑。 一日已是深夜, 驿丞已去会周公, 睡到迷迷糊糊间听见门被拍得震天响, 还以为起了战事,连滚带爬地下了床,才听见卿嘉述的声音。 这位大老爷披星戴月赶来只为问一问是否有京城来的信,若不是他是卿嘉述,驿丞早就要翻脸不认人,可无奈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卿嘉述比他可不止大一级。 这些日子驿丞已被他问习惯,还不等他开口问,自个儿便先说了出来:“卿大人您怎么亲自来了,若有信我差人送到您府上便是,您何必亲自跑着一遭?” 卿嘉述手里还拿着马鞭,心中本是期待不已,一听驿丞的话整个人站在原地半天也不动弹,半晌后才说了一声哦。 肉眼可见的沮丧与伤心叫驿丞看了也难受,想着这些日子卿嘉述往驿站跑的那股劲,也不免想着话去安慰他。 “卿大人不必着急,许是在路上耽搁了些日子,再等等没准便能等到。” 卿嘉述摇了摇头,并未因驿丞的安慰好受些,径直往驿站里走去,“你这儿可有酒?” 驿丞跟在他身后连连点头,“有的,就是不知大人要喝何酒?” “要最烈的。” 驿丞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只是没想到卿嘉述的酒量这般差,喝了两杯便已有醉意,起初驿丞还未发现,只因卿嘉述醉酒时没有半分事态的举动,眼神清明,只直直望着前方不说话,驿丞这才发现不对劲。 “大人,大人?”试探着喊了几句,不见卿嘉述回答,驿丞这下便肯定卿嘉述定是醉了。 心下正犯难如何将人送回去,却听见卿嘉述开口,“你看过话本么?” 话本?驿丞不知他说得是何话本,不敢随意回答,卿嘉述却没耐心等着他回答,自言自语道:“话本里说有心之人定可换真心,你说话本里说的可对?” 驿丞这会儿算是听明白,原来卿大人是为情所困,英雄难过美人关,连卿大人这样的人也不能例外。 “这是自然,她若退一分,你便进一尺,你的爱慕总得完完全全展露于她才可。” 卿嘉述转过头看向驿丞,忽然福至心灵,贺攸宁若退后一步,那他便多向前几步,让她退无可退,要她知晓自己的坚定与决心才好。 此刻他的酒意已醒,想起今日的信还未写,便片刻也不想多待,拿起马鞭出门驰马而去。 此后,贺攸宁有一段时间未收到来自提达的信,时间久到她自己也忍不住问起淡竹。 “最近送进宫中的信可有遗漏?” 淡竹想了许久,摇了摇头,“送进宫中的信都由专人看管怎会遗漏,可是最近有何消息未传进来。” 贺攸宁最近整个人都扑在来年春日的学子考官上,淡竹还以为是崔大人的密信未递进来,全然没往卿嘉述那边想。 贺攸宁问完便有些后悔,传进宫中的信万不会出现遗漏的情况,也是自己多想,人家就是没再寄信来,还盼着什么。 这么想着,心中还有些小气,说什么悦她已久,不过几次未回他信,他便不再写了,这算哪门子喜欢。 淡竹一声惊呼将贺攸宁的思绪拉回,贺攸宁低头一看,眼前的奏折上被她用朱笔化的不成样子,贺攸宁也是一惊,手忙脚乱地合上。 淡竹倒是没多想,“公主可是太累了,这几日您一直心神不宁,不是奴婢多嘴,只是政事再重要也比不上您的身体。” 贺攸宁哪好意思说自己惦记着提达的信,只得胡乱点了点头。 一小太监托着托盘走进来,托盘上放着厚厚一封信,“公主,提达来信。” 贺攸宁猛地起身,绕过桌子三两步走到托盘前,拿起那封足有一本书厚的信。 淡竹也看出端倪来,公主心中想的宫中遗漏的信原来指的是这个呢,于是使了个眼色,带着小太监一同退下,还不忘将门扣紧。 拿起信的时候,贺攸宁才知这段时间为何卿嘉述未寄信来,这数月的信全在这儿了,每日一封从未落下。 “阿宁亲启:身在提达,心寄京都,恐叨扰汝,特将数月书信同寄出,望君闲余阅之……望珍重。” 卿嘉述甚至都未敢在心中提及思念之情,只说些提达的风土人情与一些政事,明明这些在奏折中早就说过,可卿嘉述总觉得与贺攸宁私下说着终究与落在奏折上的不太一般。 “提达风沙大,可黄沙大漠却别有一番风情,心中念着你来,却不愿你来,总怕这风沙太大迷乱双眼。” “提达干旱,可不知怎得却有一家卖桂花糕的铺子,说是自家养了一棵桂花树,精心养着这才有了如今的丰收,回府路上买了一些,可我总觉得滋味不如从前你赠与我的。” “提达已飞雪,不知京都是否渐冷,你总不来信,倒叫我不好估摸是否该让你添衣,宫中伺候的人众多,想来定不会有疏忽,可我心里还是记挂着。” “刚来时栽的枫树未养活,墨言说是我太过小心,须知种树是不能总盯着念着,养娇惯了这才没能活下来,可我觉得倒不是,终是我未够用心。” “如今已近年关,便想着早早祝贺新岁,不甚礼貌却怕你不肯看我的信,待你读到怕是已过新年,如此便不算晚。” “山高天远,枫叶渐红,望君珍重。” 贺攸宁在殿中待的时间太久,眼见着天色不早,淡竹轻轻叩门,见无人应答,便推门而入。 一进门便见贺攸宁跪坐在地上,身边是散落一地的信纸,还可窥见其中几张上像是被水微微浸湿,墨迹顺着水渍蔓延开来。
第65章 春日, 正始街上人声鼎沸热闹得很,全天下的读书人都汇集于此,今日正是揭榜的日子。 要说这还是渝平公主的新政, 天下才子的登云梯, 系着个人前途与家族未来, 不少人心提到嗓子眼, 翘首以盼就等着这一刻。 街上人头攒动,贺攸宁与淡竹却悠闲坐于茶楼上,从前贺攸宁总爱来这间茶楼,如今偶尔喝上一次已是惬意。 淡竹是个坐不住的性子,整个人趴在窗台上, 伸着脖子望人群最密集处看, 贺攸宁瞧她倒比那些学子还紧张,不由得打趣一两句。 “公主惯会笑话奴婢,这么大的日子奴婢能不紧张么,这些学子之后可都要为公主办事, 奴婢也得好好瞧瞧是哪些。” 贺攸宁拿着茶盏的手一愣,“说什么呢?如今你这张嘴是越发没有遮拦, 同为臣子,自然是为皇上办事。” 淡竹知道贺攸宁的小心,拍了拍嘴, 瞬间老实下来。 倒不是贺攸宁过于谨慎, 只是这世道本就如此, 现今她能把持朝政是因为皇室没有能撑住场子的皇子,又因着形势所迫, 臣子们才未有多言。 待日后小皇子长大, 朝中逐渐稳定, 定会有人站出来反她,说不准此刻茶楼外因她才能登上仕途的人,他日便会成为指责她的人。 只因他们头脑中可笑又可悲的观念,女子受男子庇护才可登高堂,否则站在高处太久便会令他们心生不满。 贺攸宁如今站得高,不知有多少眼睛看着,淡竹是她身边的人还是谨言慎行为妙。 喝了两盏茶,远处忽的传来欢呼声,这茶楼离得近,贺攸宁与淡竹站在窗边倒也听得真切。 “公主,揭榜了,公主可要瞧瞧?”淡竹心中实在好奇,可贺攸宁仍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知你心急,早安排人去抄了一份送来。”这榜早就送到贺攸宁的案前,只她却没翻开看,好留给悬念待今日揭开。 一旁伺候的赶紧将抄送好的榜呈上,贺攸宁草草扫过两眼便递给淡竹,淡竹很是疑惑,“公主这般费心去弄这考官之试,怎得不细细瞧瞧,也好选些能干的留在朝中。” “这只是考些书本上的知识,算不得什么,待考完策论再说罢。”按着贺攸宁的意思,此次考官分为三轮,这第一轮的考核最为简单,不过是些背诵的功夫,肯用功便行,可选官毕竟不是考校他人记得牢不牢,于策论上更为重要。 淡竹却觉能将那些书本背下已是极大的难得,细细翻起手上誊抄的榜单,此榜依着名次高低来,看着立于榜首的名字,淡竹不免感叹,“这李唯定是个勤奋好学极为用功之人,干着农活还能抽出时间来背书想是相当不易。” 贺攸宁摇了摇头,“谁同你言这李唯是农户出身?” 淡竹睁大眼睛,有些惊讶,“难道不是么,不是说书院中很多农户出身的孩子?” 贺攸宁深叹一口气,这便是可悲之处,农户出生的孩子从小到大眼里望着的只有一方土地,或许对于他们中的大部分人来说,去学堂只是意味着可以多吃上几餐好的饭菜,临了他们还是要回到那一方土地上去。 虽有些孩子意识到这是改变自己与家族命运的机会,但这毕竟是少数,眼界与思想早就将他们中的大部分困在与祖祖辈辈息息相关的土地上。 这不是他们的悲哀,而是世事不公。 “李唯是商户出身,从前在齐宁府的临鹤书院读书,临鹤书院对着非世家出身的学子要求极高,他能进此书院不止是他自己有本事,他家中更是有几分本事。” 贺攸宁说得不算隐晦,淡竹立马便懂了,李家的商帮怕是有些关系,想来极为有钱。 贺攸宁清了清嗓子,踩了踩脚底的地,“不若你猜猜今日不付一分一毫能否走出这茶楼?” 贺攸宁这般问,那定是能,淡竹凑近低声猜到:“莫不是他们知晓公主的身份?” “笨!”贺攸宁点了点淡竹的额头,门外传来叩门声,是茶楼的伙计,一进门便喜气洋洋高声说到:“今日我家公子喜得一轮榜首,还请各位贵客赏脸留下一同品茶,若是贵客事忙要离去不必付银两,权当请各位贵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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