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丰十九年暮春,你夫人极用心的亲笔。” 李榕手握信纸,信纸四角延展,他垂眸,着眼于信尾巴那处理所当然的笔迹:你夫人极用心的亲笔。 “李将军,你的脸怎么红了?”路过的苏德问。 他容颜白皙,一点异样都藏不住。 苏德是土生土长的胡族汉子,皮肤黝黑镫亮,健硕挺拔如大漠胡杨,笑时一口白牙:“我知道了李将军,你这是融入塞北,有我们的高原红了!” 李榕戴上别于腰间的红脸鬼面具,淡然应对:“应当是晒伤,回去拿青草膏涂下就好。” “苏德,时间到了,召集士兵开始夜巡。” “是!” 信使将来自塞北军营的信送往乾朝各地,途径第一站便是旭日城,耗时一个时辰,由旭日城去塞北军营亦是如此,寻常时候,就算无法见面,他们之间的讯息也只隔一日;接连几日没等来回信,林沁不见沮丧,反而在清晨破晓后哼着小曲儿走到庭院西南墙根处,蹲着,食指戳那两朵姿容正盛的茶花,把略略分开的茶花强行戳到挨靠在一块儿,她歪头傻笑,没有回信就是最好的消息,因为—— 人和信总要回来一个。 在衙府用过朝食,天色渐明,正院透亮,林沁一袭官服,板肃着脸,案台后挂着威仪的青天白日图案,她开始翻看其其格呈交上来的账簿,纸面在翻阅间发出轻微的沙沙响;这时集市也开始有人气,有身着胡服的人家驼着高高的羊毛进城,在她身后,有头戴蓑笠的商队车马徐徐过了离城关最近的关隘。 在衙府用过朝食,天色渐明,正院透亮,林沁一袭官服,板肃着脸,案台后挂着威仪的青天白日图案,她开始翻看多兰呈交上来的账簿,纸面在翻阅间发出轻微的沙沙响;这时设立在城西的集市开始有人气,有身着胡服的人家驼着高高的羊毛进城,在她身后,有异族的商队车马徐徐过了离城关最近的关隘;孛日帖赤那率领四个半大小子组成的守城卫队伍由城东青龙门为起始巡逻。 其其格气喘吁吁的跑到衙府里,林沁停下拨动算珠的手,抬头循着脚步声看她急急奔近:“其其格,我很高兴你发现你昨日算漏了通拉嘎家应缴的田税并赶过来修改,这回我就不罚你月俸,但,下不为例。” 其其格胸脯起伏,她这一路未曾歇息,徒然停下,险些一口气没喘上来撅过去,她红着眼睛:“出事儿了,来了好多罗刹人在集市闹事!” 林沁起身,一刻不敢耽搁,疾步穿过游廊:“他们怎么来的?” 其其格跟随她跑:“他们佯装成西域的商队来集市做买卖,孛日帖赤那见他们面生,就学你以往对待新来的客人那样,热情招待,谁知那帮人将斗笠一扔,就由袖中出弯刀胁迫集市上的摊贩们把货物驮上他们的马车!” 林沁奔到衙府门前,忽然停下嘱托其其格:“你别跟着我了,去把东南北三面城门都合上,只留城西白虎门,然后把白虎门角楼上的烽火台点燃,烽火起来后,会有士兵过来援救我们。” 林沁手握匕首,手背青筋鼓起,消失在通往城西的白虎街上。 集市混乱一片,骏马四足乱踏,将雪白的羊毛踩的乌黑溃烂,孛日帖赤那拿着长戟冲在最前面,势不退让。 器刃相交间,银光染上血,罗刹人气势汹汹,有备而来,行事卑鄙没有底线;孛日帖赤那这边统共才五个人,还是一个男人带四个半大小子,这里的每一块青砖,每一个摊档都是他们细心建造起来的,旭日城是胡族的心血,即便是打架他们也极力避免破坏自己的家园,一时间劣势明显。 远远的,林沁眯眼,在一群高鼻蓝眼睛中捕捉到披着虎皮的指挥者,他头上绑着紫色缎巾,她不久前才由罗刹探查回来,罗刹各部落间以不同颜色的巾旗以作区分,而首领及位高权重者会戴缎巾,王戴艳红缎巾,高加部落的年轻王子会戴紫色缎巾。 那人坐在高高的马上,目光由被打到鼻青脸肿的孛日帖赤那移至货物琳琅的集市,命令众人开始驮运货物;林沁毡靴踩过地上血,她辨认不出那是罗刹人的血还是胡族人的血,在她前方,孛日帖赤那倒在地上,她弯腰将他扶起,难得没有埋汰他,她说:“你别怕,我来了。” 与此同时,掠夺在进行,阿木尔扑上去护住自家摆出来的羊奶罐子,罗刹人攥起她,粗鲁的一推,羊奶罐子倒了一地,哗啦啦的流淌出来,绚烂的森头脱落,如猫眼的琥珀珠石串断开,靓丽的湖蓝色衣裳勾到尖锐处,嘶的由肩头划破至腰间;光膀子的罗刹男人眼睛如吸血的蜱虫般钉在阿木尔丰盈的重峦上,流露贪婪,他邪欲的笑,还是美人价更值!他伸手去抓...... 风动了一下,一把匕首横穿过浅金毛发覆盖的手背,刀尖隐隐还覆着一层白膜,那是他断了被顶出的手筋,他发出杀猪般的嚎叫,林沁很平静,那一瞬,她想,额尔德木图的生母是否是在这一个光天化日之下被掳走的,因而,她当他猪狗不如。 匕首拔出,垂着,鲜血随林沁步伐滴在沿途的地上,那些疯狂的罗刹人慢慢停了下来,目光皆落向看上去更疯魔的林沁身上。 她停在罗刹的指挥者跟前:“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今日是你的祭日;要么,今日是你罗刹战败我胡族之日,从今以后,你罗刹各部落都不得来犯。” “选。” 空气沉闷的如同压在五指山下,又因林沁的话如同被架在火焰山上;西边城墙上有放起的烽火黑烟,在湛蓝的碧空中格外显眼。 “我数三声,不选,你就战败,把头也留下。”
第47章 吵架(上) 你也不过如此,跟你在一起真没劲。 胡族人如同得到了某种坚实的讯号, 纷纷站了起来,然后,站了出来。这么多年, 说对罗刹没有恨,是不可能的, 说不怕罗刹,但恐惧也在罗刹人屡屡得手却没有付出应有的代价中堆成高山, 这一刻, 耻辱,愤怒, 勇气, 杀心, 都因林沁的话而迸发, 是啊, 这是他们的草原,他们的旭日城,赶走侵略者,是天经地义的事,他们不想,不愿再懦弱下去了,况且有林沁在啊, 她那么强, 他们肯定会赢的。 “三——” 所有的胡族人都就近抄起了家伙。 “二——” 他们蓄势待发。 “一——” 头系紫色缎巾罗刹指挥者猛地一挥鞭, 驶马冲撞林沁, 如铁板般坚硬的马蹄踹在林沁膝盖上, 她竟是神色一丝未变, 扬手将匕首扎进马脖中, 单手扯过缰绳,蹬上马鞍,一记踢踹正中那人心窝。 那人闷哼一声,血迹溢出唇角,颚角绷得死紧,仰面朝天倒下前,还不忘将林沁也拽下马。 林沁反拽住他衣裳,滚动几圈,骑在他身上,拳头指骨死砸那人鼻梁,开出一朵一朵血花,那人屈膝用死劲顶在林沁腹处,林沁蓦然如破布般被抛到半空,又砸下,那人反制住林沁,林沁意识模糊,眼前人影重重。 那人虎口掐在林沁脖颈上,收紧,笑得渗人,说出不太流畅的汉语:“小美人,你动不了我,否则皇帝会换人当城主,你猜由京城来替代你的中原人能不能护住你的族人?” 林沁只停顿了一瞬,就拿头狠撞他,歪过脑袋用齿去咬断他脖颈毙命的动脉,不给他留一丝活路。 李榕赶到时,集市的地上蓄起好大一滩血泊,高家部落的二王子塔米尔已经断了气,林沁亦受了很重的伤,无力倒着。 林沁也不明白她是怎么回事,可能是想要向李榕展示她的强大,让他别担心她,亦或是让他夸赞她,硬生生推开覆在身上的尸体站了起来,朝他笑。 但李榕没笑,林沁直接朝他身上栽晕过去,他展臂接住她。 林沁时而高热,时而昏睡,时而疼醒,时而被托扶起来喂药,有时是托娅,有时是其其格还有其她小伙伴,有次她大汗淋漓间感觉到有人替她擦拭,干爽的布巾带走热意的汗珠,她舒服的清醒过来,李榕单臂撑在她床塌边,另一手还带着布巾在她胸脯之前,四目相对,李榕无声想要收回手,腕子被林沁先一步扣住,人在受伤时大多脆弱,林沁罕有的,很想叫李榕抱抱她,但她没什么力气,李榕轻易就挣开了,弥漫着药味的屋室冷了一瞬,李榕起身,端药回来。 林沁这回醒着的时间长,她含过盛有药汁的瓷勺,不管苦不苦,一股脑往下咽,然后问起旭日城近况。 李榕说:“你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好的,你的断骨是我接的,你的血口是我清洗的,你的跌伤和摔伤是我上的药,你的瘀伤是我揉开的,还有你的内伤,我看不到,但你夜起吐过的血是我接着的。” 林沁怔了下:“我没问这个。” 李榕问:“你不疼吗?” 林沁小声:“现在还好。” 李榕按了她身上一处地方,林沁痛呼出声,谎言被戳穿。 林沁龇牙咧嘴的,还不忘讨夸:“我是不是很勇敢?” 李榕却没给她想听到的答案,他说:“你是很鲁莽。” 林沁严肃起来,看着他:“我没有鲁莽,李榕,我不能后退,一旦我给罗刹人开了进城劫掠的口子,那些好不容易才愿意在旭日城落脚休憩和在集市进行买卖的人转身就会抛弃旭日城,因为呆在旭日城就意味着不安全,他们几乎全部都是做生意的商队,没什么比保全财物更重要的了。由元丰二年建造罗加城伊始,我们夜以继日十几载,就等着老天给我们翻身书写辉煌的时机,怎么能在此时功亏一篑?” “历史只会给我一次机会,如果我没有抓住,胡族可能就要彻底被历史遗忘了。” 李榕不认可:“那你就没有想过,你可能就此毁了。你也只在历史上活一回,难道历史还会给你两条命不成?” 林沁不在乎:“‘人固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我纵使毁了,也是‘重于泰山’的那个,我会是胡族的英雄,在胡族史书上青史留名,他们会为我修筑丰功碑纪念我,这多好呐。” 李榕神色很淡,说不出是什么态度:“可以可以,你读了书,还晓得引用名家之言。” 林沁挪动着躺回床榻上,阂着眼皮,张着嘴巴舞文弄墨:“也是也是,你不着急。非我族类,又懂什么。” 李榕冷笑:“你是懂的多,知道我那日会回来,白虎门上放了烽火,很快就有援军赶到,解决此事,你就非要逞那风头,弄出一身伤,说你句鲁莽,你还抵赖不认。如今你满意了吧?” 从小到大,没有人敢这样训过林沁,连托娅都不曾这样对她说话,林沁跟刺猬似的竖起一身硬刺,讥讽回去:“你们中原人就爱搞女人三从四德厅堂厨房那一套,怎么,女人争功名利禄碍着你眼了?还是我这具身体哪里落了疤让你嫌弃了?韩丰年是这样,你也不过如此,跟你在一起真没劲,莫不如就这样分开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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