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糊了瑞王满脸, 全然看不出模样,只是那双逐渐晦暗的眼里, 盛满了恐惧,他试图挪动,却浑身骨头尽碎,随后咳出一口浓血。 唇齿无声的开合,也不知要说什么。 霍砚瞥见他掌心的血洞,径直抬脚踩断了他的肩胛骨,惨叫声骤起。 踢断的肋骨刺穿了瑞王的肺腑,从他身下淌出的鲜血,染红了地上的雪,逐渐向四周氤氲。 陈福循着惨叫声追进来,被入目的漫地血色骇得心惊。 上一个在掌印手里死得如此凄惨的还是先帝。 他转眼看向朝露阁门前的白菀,心里暗揣,这是掌印第二次为了皇后娘娘杀人。 陈福恭恭敬敬的递来手帕,霍砚却没接。 他解开染血的护腕丢给陈福,就着干净的绒雪将手上的血一点点抹净:“扔出去挂在城门上,日夜曝尸。” “哎,”陈福应声退下。 直到陈福领着人去拖瑞王的尸首,白菀才从惊骇中回过神来。 霍砚的凶狠暴戾声名在外,但这还是他头一回在白菀跟前显现出残虐的一面,就连上次的端王,他也是干脆直接的一击毙命。 不知是冷还是怕,白菀整个人都在抖。 看霍砚起身要走,白菀顾不得手脚发软,提着裙摆追出来:“掌印。” 水漾绿漾拿着她的狐裘跟在后面:“娘娘!” 霍砚脚下微顿。 鼻息间的血腥味被裹挟着寒风的苦玫香取代。 白菀在他跟前站定,伸手去拉他袖子:“掌印,平阳……”被带走了。 剩下的话还没出口,她看见霍砚侧身一避,躲开了她的手,继而没有丝毫停顿,转身便走。 只侧脸对双生子说了一句:“自己去刑堂领罚。” 由始至终,没看过白菀哪怕一眼。 白菀呆愣的看着霍砚不带犹豫的走出梅林,除了那一串脚印,没留下任何他来过的痕迹。 “娘娘,咱们先回椒房殿吧,”水漾将狐裘披在白菀肩头,轻声说。 白菀一动腿,整个人便往旁边歪,绿漾两个慌忙的接住她。 她撑着两人的手站稳,拖着发麻僵硬的腿脚往外走。 * 不过半日的功夫,霍砚虐杀瑞王的消息不胫而走。 他不光杀了人,还大摇大摆的将尸首挂在东进城门上,鲜血淌了一地。 大楚安逸了百来年,京城百姓又普遍富庶,哪里见过这阵仗,个个惊恐万状,以为是遭了恶贼。 瑞王的尸身在城门上挂了半日,天擦黑,五城兵马司才慢腾腾派人来要将尸身取下,却被东厂的番役阻拦着不让。 五城兵马司指挥使只得进宫请示姜瓒,只是他才进宫门,便见颐和殿内齐齐跪了一排朝臣。 弹劾霍砚的奏折落不到皇帝手上,这些朝臣无法,由都察院左都御史牵头,进宫跪求姜瓒降罪于霍砚。 他们不是为瑞王抱屈,而是人人自危。 前有一家老小被灭门的户部尚书徐忠良,今有虐杀而死的当朝王爷。 从朝臣到皇亲。 霍砚太猖狂了,难保哪一日屠刀不会落在他们头上。 “臣等参司礼监掌印霍砚,以权谋私祸乱朝纲,目无王法毫无人性,无故虐杀瑞亲王至死,证据确凿其罪当诛啊!” “求皇上下令,即刻将奸宦霍砚压下诏狱,候审问罪。” 参奏声朗朗,响彻天听。 东厂的番役抬着轿子由远及近,缓缓停在丹墀下。 一身绛紫色襕衫的霍砚,面无表情的缓步从轿上下来,没什么温度的眼神环视跪地的一排乌纱帽。 方才还义愤填膺,细数他累累罪行的朝臣此时鸦雀无声,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 墨眸中划过一丝讥讽,霍砚在堂下站定,也不朝姜瓒行礼,淡然反问:“不知皇上临夜召咱家来,有何要事?” 他杀了人,还是当朝王爷,皇亲国戚,他竟一派泰然自若,还能问得出这句话? 姜瓒脸上青白交加,虽说霍砚杀了瑞王暗合了他的心意,但他身为帝王,总要给朝臣一个交代,能趁机从霍砚身上刮一块肉下来,那就再好不过了。 他端起威仪,指着堂下的朝臣,冷声质问道:“有人参你无故杀害当朝王爷,掌印可有话要说?” 霍砚捏着扳指转,阴冷的视线看向地上的朝臣。 他略一招手,陈福带着瑞王妃走进来。 姜瓒狐疑的打量着跪在底下的瑞王妃,只见她脸色惨白,衣衫倒也还算规整,看不出被逼迫的痕迹。 遂又问道:“掌印召瑞王妃来作何?” 霍砚眼睛看着虚空,淡声道:“瑞王妃大义灭亲,暗报东厂,瑞王与逆王生前暗中有书信往来,逆王伏诛后,瑞王与几次三番接触判党,再图谋逆造反,证据确凿之下当场诛杀,曝尸城门以儆效尤,皇上可有疑问?” 他话音一落,陈福又捧着大叠书信呈给姜瓒,道:“这便是瑞王与判党来往的信件密文,请皇上过目。” 姜瓒捡着几样翻看,遂皱着眉问:“王妃赵氏,你可有话要说?” 瑞王妃木然的点头,跟个游魂似的:“掌印所言句句属实。” 姜瓒按下心里的惋惜,本以为这回霍砚不死也要脱层皮,却没想到瑞王妃将瑞王卖了个彻底。 他让童海将信件派给跪地的朝臣传阅:“诸位爱卿怎么看?” 为首的都察院左都御史刘世忠,捧着信纸的手都在打颤,霍砚在朝中积威甚深,只是站在那,便足以让人心生恐惧。 他强撑着反驳道:“死无对证,怎可辨这证据真假?” 他话音一落,便听霍砚嗤笑着乜他:“咱家得到密报,刘大人宠妾灭妻,嫡庶不分,也不知是真是假?” 大楚重嫡庶,宠妾灭妻虽不是死罪,但他这官儿也做到头了。 刘世忠顿时冷汗直流:“本官爱重妻儿,家中和睦,何来这般谣言。” “刘大人红口白牙,怎可辨此话真假?”霍砚毫不客气的用方才那句话驳斥他。 刘世忠心下乱跳,生怕霍砚拿这事儿做筏子压他,抹了把汗,毫不犹豫的改口道:“依这来往书信看,瑞王心怀谋逆属实,掌印大人雷厉风行制服判党,实在是令下官佩服。” 连刘世忠都改口,剩下由他领头的朝臣自然不敢再多说。 姜瓒暗恨霍砚滴水不漏,只寄期望于下次另找他错漏。 “既然无事,咱家便告退了,”说罢,霍砚也不等姜瓒开口,转身便往外走。 瑞王妃也摇摇晃晃的起身告辞。 她出来时,霍砚正要上轿。 瑞王妃强自压下心里的恐惧,行至轿前,低声道:“烦掌印向娘娘带一声,对不起,妾身,妾身并非有意为之。” 霍砚转过身,阴着脸觑她:“闭嘴,你也该死。” 那阴鸷的眼神太过吓人,瑞王妃吓得面无血色,直往后几步踉跄,最终跌倒在地,大颗大颗的泪滴下来,她叠声喃喃:“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霍砚却不再听,转身上轿。 * 白菀在椒房殿坐立难安,她知道,霍砚许是生气了。 不对,应是比生气还可怕。 他在气什么?气她让瑞王近身了? 应当是了,她昨夜才领教过他的独占欲。 “绿漾?”喊了一声,结果是清桐探头进来,白菀才恍然想起,那两丫头去什么刑堂领罚去了。 白菀心下越发惴惴,她站起身让清桐更衣,洗去面上的脂粉,想了想又摘了耳铛。 披上裘衣时白菀还在想。 他气性大,若她不去哄,指不定要气到何时,回头又想着法子折腾她。 这是白菀第三次主动来玉堂,却是第一次被拦在外头。 “掌印说,今日不想见娘娘,”小太监元禄赔着笑说。 白菀直接气笑了:“你敢拦本宫吗?” 元禄老老实实的摇头:“不敢。” “绿漾她们呢?”白菀又问。 元禄迟疑着:“做错了事,得受罚。” 白菀手下攥紧,抿着嘴径直走进去,元禄果然没再拦着。 等她进去,有小太监支个头出来张望,一脸疑惑的问元禄:“掌印不是说不见娘娘吗?师傅你怎又放娘娘进去了?” 元禄看着白菀推开内殿的门,咧着嘴朝小太监笑笑:“掌印不想见的人,岂会只让我拦着?” 那根本没机会靠近玉堂半步。 * 霍砚回来的时候,一进门便瞧见了白菀。 她斜靠在湘妃榻上,手里拿着一卷书,一头青丝松散,未戴钗环,着一身灿如烟霞的水红色襦裙,未着袜履,赤着双脚凌空垂着轻晃。 见他回来,转过头扬唇一笑,笑靥明媚。 霍砚垂下眼,长睫在冷白的面上投下一片阴影,他单手解着护腕,目不斜视的往里走。 “玉堂留不下金尊玉贵的皇后娘娘,娘娘请回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上了个不算好的榜,再考虑要不要日个六
第26章 如今的玉堂, 与白菀第一次来时大不相同。 玉堂玉堂,殿如其名,白菀没来时, 除了殿外的花团锦簇,殿内处处透着如寒玉般的冰冷孤寂。 如今的玉堂,小花园里移来了开得正盛的红梅,内殿的布置焕然一新,临门的架子上挂着白菀的裘衣, 十字海棠纹的衣橱里挂着白菀的各色各式衣衫襦裙, 玉案侧多了一副圆桌绣凳,临窗的妆奁上摆着琳琅满目的钗环, 架子床上并排摆着双人玉枕, 从进门到床榻, 每一步, 都因白菀的存在而改变。 霍砚环视殿内的摆设, 心里凭空起厌。 他这是在做什么?招来这些东西碍他的眼,也招来这么个没心肝的皇后碍他的事。 见白菀还坐在湘妃榻上没动,霍砚将护腕扔在一旁的圆桌上, 沉重的玄铁砸下来, 发出一声巨响。 他看见白菀的肩也跟着一颤, 垂落的长发轻晃。 极缓的眨了眨眼, 霍砚又抬手解前襟的盘扣, 声线沉中带冷:“咱家要歇息了, 娘娘留在这儿不大合适吧?” 他这幅冷淡的模样, 让白菀下意识攥紧了手中的书卷, 上翘的嘴角微抿。 她缓缓抹平起皱的书页,声音极尽平稳:“掌印是要言而无信吗?” 话音一落, 白菀便听见霍砚极轻的嗤了声:“娘娘一而再再而三毁诺,如何又是咱家言而无信?” 他在圆桌旁坐下,慢条斯理地拿着茶壶斟茶,室内一片寂静,只余茶水落入茶杯的“咕咕”声。 白菀将书卷放在榻上,赤着脚下地,向霍砚走过去。 霍砚凤眸微阖,掌上托着白玉茶碗缓缓转动,他目光所及的绒毯上,水红的襦裙晃悠,若现一双细嫩白如雪的足。 他手中的茶碗被一双柔荑抢走,里头的冷茶被泼进盂盆,又是一阵斟水声,继而一杯恰到好处的温水重新放入他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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