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侍通报白菀来时,杨景初正坐在院堂里,望着她那幅随身带进宫的甲胄发呆。 这幅银甲是她祖父杨谏之赠给她的十六岁及笄礼,她穿着它在西北策马扬刀,短短两年不到,甲身已有不少细密的凹痕。 听见是白菀,杨景初连忙站起身迎,皱在一起的眉眼舒展开,眼带欣喜:“阿满!” “你今日怎么得空来?”杨景初拉着白菀往暖阁走。 白菀嗔她:“还说呢,我不来你也不去寻我。” 杨景初吩咐玉清去备茶点,又在白菀身侧坐下:“我回回去椒房殿,你都忙得脚不沾地,我哪敢总去叨扰,我昨夜去寻你,清桐说你歇下了,这会儿正要去呢,没想到你倒是先来了。” 白菀借着喝茶掩饰那点尴尬,昨夜杨景初去椒房殿时,她应该已经去了玉堂。 她清咳了两声:“天冷我也睡得早,那么晚了,你来寻我做什么?” 说起这个,杨景初面上的神色逐渐肃穆:“霍砚杀瑞王时,你也在梅林?” 白菀没想到此事竟会被杨景初知晓,昨日瑞王为了成事,将梅林伺候的内侍宫婢早早调走,事后霍砚应当也有下令封口,故而知道她昨日去了梅林的,也只有椒房殿内殿伺候的宫女,以及姜婵那边的人。 转念一想,杨景初在宫里有专门的眼线也不奇怪,杨家总不可能放她一人在宫里沉浮的。 见白菀有些犹疑,杨景初又道:“放心,现在这件事只有我和平阳,及瑞王妃知道。” 白菀毫不迟疑的点了点头,并道:“我看见了。” 杨景初惊道:“他竟然没对你做什么?平阳昨日回去大病一场,瑞王妃也没好多少,说是阖眼便有鬼魅入梦,彻夜不敢眠。” 白菀心里讥讽,姜婵应当是受寒所致,而瑞王妃,纯粹是做贼心虚。 她面上滴水不漏,只道:“我不碍他事,他能对我做什么。” 杨景初听着白菀的话,下意识皱了皱眉,她从这句话里,听出了极浅的亲近。 白菀为何会对霍砚抱有亲近之意? 她如此想,却谨慎的没问,只心里却有了计较,下意识换了个话题。 “你真的和他圆房了?”杨景初指了指甘泉殿的方向。 白菀心想,这事儿总不好瞒着杨景初的,遂摇了摇头:“没有。” 杨景初大惊:“你这是如何蒙混过关的?” 白菀捉狭的笑起来,眉眼弯弯,眸光璀璨:“药晕他了事,在喜帕上做手脚就成。” 杨景初“啊”了一声,迟疑道:“这怎么瞒得过敬事房?” 白菀听出了她话中的跃跃欲试,正色道:“我知道你本就是不愿的,但你如今进了宫,此事无可避免,你得早做准备。” 杨景初垂下头,咬着唇抠指甲:“我本来已经做好准备了,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挨过去就好了,可是那天撞见他和白蕊,实在是……” 她犹豫了半天,泄气一般道:“太恶心了。” 白菀心疼的拍拍她的肩,她在一向意气风发的杨景初脸上看到了颓丧。 “很快就到我了,阿满,我真的,真的受不了,我看他一眼就觉得恶心,”杨景初也不知自己怎么了,她在军中时,能抢了士兵的春宫图脸不红心不跳的看,怎么这进了宫,却变得娇气了? 她在西北是保家卫国,而今在宫里,怎么算不上另一种保家呢。 白菀摸摸她的脸,在杨景初抬头看过来时,笑靥如花:“不愿意就不愿意,我会帮你,敬事房那边,你不用担心。” 杨景初望着她面上的盈盈笑颜,眼底流露出些钦羡,怕白菀看出端倪,她很快又别开眼,满含怀念地看着不远处静静摆放的甲胄。 过了许久,她缓缓摇头:“不了,杨家需要一个流着杨家血的皇嗣。”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加更的话,更新的时间估计就得变一变了,因为我只有晚上的时间码字,白天抽空摸鱼码字,感情戏我又写得慢,就从晚上更改到白天吧,应该是晚上九十点左右…
第27章 一望无际的西北大漠, 朔风掀起黄沙漫天,一轮金红圆日西下,灿金色的余晖间, 身披甲胄手持长刀的将士于荒漠之上策马狂奔,马蹄溅起黄沙漫漫。 边城驻军大营 守在门口的士兵,远远瞧见策马奔来的人,顿时喜出望外的一边拉开营地大门,一边连声喊着朝里跑:“少将军回来了!” 杨景程策马一路飞驰, 临进门才悬悬勒马。 骏马扬蹄嘶鸣, 马背上的银甲郎君俊逸挺拔,英姿勃发。 杨景程翻身下马, 将手里的刀递给副将, 取下兜鍪甩掉一身黄沙, 正要抬腿往里走, 却见闻声而来的白发元帅甩着红缨枪扫向他腿弯处。 他连忙起跳, 避开那一下,却没避过另一招朝他背心处的横劈。 那一下力有千均,长柄击中杨景程后背, 被打得往前一扑, 他一个踉跄, 单膝下跪才稳住身形, 惊慌的朝继续挥着红缨枪要打下来的白发将军喊道:“祖父!” 直逼杨景程太阳穴的长柄陡然一停, 白发将军铁青着脸怒斥:“这里没有你的祖父, 只有你违抗军令, 要对你军法处置的元帅!” “说, 我让你携兵回防,你为何不退!非但不退, 还胆大包天单枪匹马追穷寇,无视军令,目无法纪,你难道不该打?” 此处乃西北边城,是边城之外的驻军大营,镇国将军杨谏之带兵镇守在此处,与辽国仅仅一步之遥。 大楚建国近五百年,世代与辽国毗邻,太.祖皇帝能征善战,曾将辽打退数百里,辽国皇帝割地求和,彼时的辽国,还算得上是友邦。 如今时过境迁,五百年来辽国养精蓄锐,国力越发强盛,而大楚,因太.祖积威犹在,周遭各国敬之畏之,这么多年来,上至帝王下至百姓,耽于享乐无意刀兵。 历代国君更是唯恐武将势大夺权,大行重文抑武之道,经年打压之下,楚国善战之将少之又少,唯杨霍两家世代武将苦苦维继,一守西北防大辽,二镇东南抵鲜卑,得以隔绝两方的眈眈虎视。 可惜后来,霍家在皇权更迭倾轧之下灰飞烟灭,霍家守的东南彻底沦陷,鲜卑疯狂越边掠夺烧掐,守将屡屡战死,边线一退再退。 如此混乱长达十余年,直至霍砚横空出世,从一个洗马奴,一跃而至司礼监掌印,先皇对其信任有加,在鲜卑又一次犯边后,竟派霍砚出兵。 兴许因为他姓霍的关系,霍家旧部对他唯命是从,士气大振,以势如破竹之态大败鲜卑,将他们撵回大渡河对岸,同时为凉州招安了山匪陈同,许其凉州知州之职,率领霍家旧部镇守东南。 而他们杨家,世代守着这西北大漠,在辽国一次又一次看似嬉闹的进犯中填人命。 霍家湮灭之后,大楚动荡不安,先帝许是后悔过,提武官,开武举,征兵马,却通通无济于事。 大楚安逸得太久,悬在头上的刀已经近在咫尺。 他做的唯二两件对事,一是送霍砚去凉州稳住了东南,二是将另一半虎符交给了杨家。 可惜他死得太突然,还没来得及告诉太子,莫要走他的老路。 今日杨谏之之所以如此怒不可遏,皆因三日前,在军中抓到了几个不安分的眼睛,继而辽国士兵又假做流寇越过边线袭击周边村庄。 杨景程和其长兄杨景焕带兵前去围剿,辽国残兵败逃,杨景焕与辽国人多番交手,深知他们这一击脱离的打法。 见他们退走,杨景焕便不欲再追,谁知杨景程并不听命,单枪匹马追了出去,彼时还要护送受伤的百姓,杨景焕不得已只好带兵退回,请示过杨谏之后,正要再出去寻时,便遇上杨景程自己回来了。 “你知不知错!”杨谏之怒声斥问。 杨景程抿嘴不吭声,却默默将抬起的腿放下,挺直了腰背跪在地上。 “好好好,”杨谏之看他这幅冥顽不灵的模样,气得怒发冲冠,枪尖指着他:“你才来多久,打了几场胜仗,尾巴就翘上天了是吧?” “你愿意跪就好生跪着,来人,给老子打他三百军棍,何时明白‘军令如山’何时才准起来!”杨谏之把红缨枪甩向一旁的箭靶,枪尖穿透红心直直插进后方的沙土里。 军帐里两个同样身穿甲胄的将军对外探头探脑,蓄着络腮胡的对身旁的年轻郎君道:“明玉啊,你去劝劝你祖父,子玉年纪小,哪经得起三百军棍。” 杨景焕回头瞥他,不满道:“父亲叫儿子景焕便好,还有,父亲为何不自己去?” 恰好杨谏之远远看过来一眼,那一眼满带凶煞和警告,杨淮生缩缩脖子,面色悻悻,却见杨景焕看着自己,假意清咳了一声:“子玉违抗军令,该打。” 杨景焕默默挪开眼,看向坝上闷声挨军棍的杨景程:“父亲且放心,祖父心里有数,而且子玉心里压着事儿,今日这番发泄出来,总是好的。” 杨景程还是结结实实挨了三百棍,结束时还能勉强站起来走回营帐,结果一进帐便仰头倒下去。 杨景焕进来的时候,杨景程正光着上身趴在床上,军医正在给他上药,整个后背红肿淤青,有些地方还在渗血。 “你出去忙吧,这里我来,”杨景焕接过军医手中的药瓶,坐在床边。 “痛,”半瓶药粉撒下去,一声不吭的杨景程突然闷哼。 “原以为你铜皮铁骨,不知道痛,”杨景焕四平八稳的刺他,手下的动作却轻了不少。 “都说穷寇莫追,那些残兵跑了就跑了,你追着不放起什么作用?”杨景焕问道。 杨景程就好像重归白日里的状态,一句话也不说,双目放空,像是在发呆。 杨景焕心下叹气,打算说些他想听的:“成君来信了。” 他这次来西北,就好像换了个人一般,整日里沉默寡言不说,无事时便浸在演武场练刀枪,遇到辽兵越境,他就跟不要命似的拼杀。 杨景程直起头,转过来看杨景焕,哑声问:“说什么了?” “无非就是后宫的琐事,”杨景焕明知他想听谁的消息,却故意绕着只字不提。 杨景程的眸光渐渐暗淡:“就没有别的吗?” “你还想着她?”眼前的杨景程萎靡不振,让杨景焕气不打一处来,剑眉紧皱着呵出声。 杨景程见他生怒,只得苦笑:“军中人多眼杂,请大哥谨言慎行,莫要给她添麻烦。” 杨景焕怎会不明白这个道理,他只是怒其不争,压低了声音道:“她本就是钦定的天家妇,就是不嫁当今,也得嫁德宗的十皇子,由来便和你没什么关系,也不是你能惦记的。” 杨景程闭目,掩下眼底的痛色,缓缓点头:“大哥说的我怎会明白,只是她独自在宫中沉浮,宁国公府早已被先帝架空,对她起不到助力,我身无长物,唯有挣点军功,好护一护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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