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意让她手指瑟缩了一下,脸上却绽放出了久违的笑容。 距离轩窗不远的位置,就是几枝梅树,在堆银砌玉的世界里开出几朵深色红梅。 再往远处看,就是长到看不见尽头的连廊以及一片冻成冰面的湖泊。 果然是大户人家,连院中最破落的西院都有如此光彩,还真令人好奇孟氏的东院会是什么富贵模样。 她看着眼前景致,心境随之敞亮一些,却更加明白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如今申茶知道的信息,原主除了府里一位老夫人疼着以外,孙元辞还有三房妻妾。 大夫人她已经见过了,另有两位姨娘没见着。 三房妻妾各有子嗣,老爷死去的原配还留有一个儿子,这样府里的关系就更复杂了。 孙家在淮城生意做得那样大,势力庞大,家产无数,就算小辈们没有争执的心,但难保几位舅母没有。 孟氏把自己率先嫁出去,不仅是要从小辈争斗中摘出去,避免将来分得财产,为自己那房打算,也是要把自己的作用发挥到最大。 毕竟商贾人家再有钱,地位也不如官宦。 寻一门好亲事联姻,叫权势高重的庇护孙家,便能行得踏实稳健。 于三公子的父亲是淮城知州,官位不算大,但在淮城之内便是一艘大船,只要上了船,再借了好风,是必然会越行越远的。 而要是再大的高门富绅,可就轮不上她申茶了,自然是要府里几个金尊玉贵的千金嫁过去。 譬如孙元辞的两位姐姐,都是自行选择佳婿,确认双方情意后,如愿嫁到了京城富贵人家,日子过得别提多逍遥自在。 这样的千金,看不上知州这样的小官,何况是于那品行恶劣的于三公子。 想到这儿,申茶不无感伤。 原主母亲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当初同样是被迫联姻,嫁给了品行不端的高门公子,枕边人不断带回歌女舞女,日日对她加以精神折磨,以至于母亲重病卧床,如今奄奄一息。 如今父亲不管自己,母亲也管不了,只得将自己全权托付给孙家,连婚事也要孙家做主。 可悲的是,自己也很快就要走原主母亲的路子…… 无论如何,她不能嫁过去。 自己在府中本就是位表小姐,连府中人都瞧不上,更何况是外人。 书中曾简短提到过,因为遇上了那么位不知怜香惜玉的主儿,将来嫁过去公婆欺凌都是轻的,内无夫君疼惜,外无娘家撑腰,连于府下人都能骑在她头上作威作福。 琥珀瞧着小姐原本欢喜的目光微微黯淡下来,偏头问道:“小姐又在想和于三公子成婚的事了?” 申茶点点头,知道孙家老夫人疼惜自己,于是询问:“如果找人去寻外祖母,这事是不是还有回转的余地?” 琥珀认真想了想,说出了一个眼前的问题:“老夫人去的地方很远,冰天雪地的,路不好走,就算咱们派人去,等老夫人回程那也得多少天过去了。何况听说老夫人闭关呢,为了给孙家求得平安顺遂,须得每隔几年就去祈福,少说得在那地方带上两个月时间,和当地佛陀们一起居于寺庙,同吃同住才可,老夫人还说要天天和相熟的方丈叙旧聊天呢!” 申茶愣了一下,听这安排,就算外祖母回来,亲事也已经板上钉钉了。 况且于三公子被人怂恿着连亲都提了,全淮城闹得沸沸扬扬的,若是毫无缘由地突然退婚,自己被街坊邻居说三道四的,风评全毁了。 她原本还想,万一能寻得一个良人,可要是名声臭了,谁还敢再靠近自己?不避而远之就不错了。 申茶越想越觉得难办,眼看自己的病也要好起来了,到时也没法用生病一直延迟定亲时间。 问及琥珀,她这些天忙里忙外的,在外头走动的时候听到了不少风声。 这两日申茶虽然生病,可孟氏没闲着,连定亲前的纳吉排八字也都完成了,下一个步骤就算定亲了,据说申茶病一好起来就要把这事办了。 申茶听得皱起眉头,脸色显得更苍白了,琥珀见她似乎很不舒服的模样,连忙扶紧了她。 外头空气虽然新鲜,叫人呼吸着舒畅,总比躺在病床上喝着汤药强。 不过现在申茶觉得确实有点冷了,只好转过身跟她回去。 谁知脚下刚一动,就见墙头冒出个扎着发髻的男孩,穿着灰扑扑的破烂衣衫骑在墙头,将手中的一只书信系着石头从外头扔了下来,口中说道:“于家三公子说要等你病好了见见你嘞!” 传完话,他伶俐地翻了一条腿过去,纵身一跳,从墙头消失了。 申茶行动不便,只叫琥珀上前将那枚做工精良的双鲤信奉拿了回来。 打开一看,是一笔潇洒肆意的草书,上头写着一个地点和时间。 那小孩说得没错,的确是于三公子要约申茶见面了。 在申茶原主的记忆中,并没有关于于三公子的片段。 也就是说,两人应该此前没见过面,形同陌路,这次联姻也在仓促之间,完全是孟氏为了避开老夫人所为。 因此那于三公子怕是也得了自家什么好处,虽然是不情不愿地应了下来,可是以他那么爱玩的性子,也担心自己娶到什么丑八怪,想提前做好心理准备,所以才在街上找了个手脚麻利的小孩前来送信。 申茶收好信封,转身回去的时候,只觉得双腿迈动的速度似乎更加缓慢了。 或许是站久了的缘故吧,这么多天卧床休息,乍一起床有些难以适应吧。 . 雪三日不停,申茶仍然一天三顿苦汤药。 好在身体状态越来越好,从琥珀必须扶着下床到可以自己独立走到门外,只是速度仍然缓慢。 她好生养了几天,想了无数措辞,打算赴约和于三公子把话说清楚。 这是她唯一一次阻止婚约的机会,如果于三公子自行打消了成婚的念头,就是孟氏再怎样急切也无可奈何了。 因此,她做了充足的准备。 当天特意未施粉黛,连头发都只叫琥珀随意挽了一下,衣衫也挑了最陈旧的,希望对方见惯了美人,对自己提不起兴趣,彻底断绝和自己成为夫妻的心思。 她知道,于三公子及时亲自登门提了亲,证明他有意要娶。 但现在又约自己见面,想必是心思不定,尚在犹豫之间。 只是她不明白,于三公子即便去了自己也可以照样莺莺燕燕无数,她作为孙家身份的外姓小姐,是没有资格也根本管不住他的。 两家联姻只是维系两家主母主君的关系,而非她和于三公子。 思索时,琥珀替她系好嗒扣,左右看了一看,疑惑道:“小姐真要穿这个去吗?这衣服实在太素了。” 申茶被她的话提醒了,忽然意识到,于三公子常年出入花柳巷不错,可那些毕竟是风尘女子,他没什么顾虑。 而原主毕竟算得上半个大家闺秀,恐怕他是应父母之约提了亲,细想之下,却怕婚后耽误了良家女子,因此才犹豫的? 心思闪过一瞬,她开口道:“素些才好。” 可惜西院房内设施相对旧一些,没有照得清楚的铜镜,只能看见面前铜镜一个隐隐的虚影。 申茶看不清原主长什么模样,不确定这身造型到底能不能劝退于家三公子。 等收拾完,披上一件最厚的白色锦纹大氅,在脖颈间系紧了,距离出发的时辰就差不多了。 病好了些,孟氏自然不会阻止申茶出府,尤其她还找了好借口,要代父亲去看望城东一个旧相识。 出了房门,走到檐下,看着逐渐放晴的天色,申茶心思复杂,眉眼间萦绕着某种情绪。 半晌,她慢悠悠转身说了句:“去门外看看马车到——了——没——有——” 话音刚落,申茶怀疑起自己的耳朵来。 不对啊,身子弱走路慢可以理解,可怎么连她说的话,都变得缓慢了??
第3章 申茶心下隐隐觉得不对,可哪里出了问题,她又说出不清楚。 这会儿赶着去泛舟楼见人,只能暂时把这茬放下,说道:“回来找大夫,先去看看马车。” 申茶再怎么着急,用尽全力说出来的,仍然是一句缓慢的话,大约是现代看视频时候0.5倍速的样子。 琥珀不禁多了些担心,小姐最近走路就慢,说话也慢了下来,究竟是什么怪病。 但她这会儿顾不得太多,得了申茶的吩咐,忙不迭从眼下跑了出去。 马车已经备好了,车夫在一旁牵着马看过来:“随时可以上路。” 琥珀跑回去,搀扶着申茶从西院走出来。 马车就停在孙家府里,西院之外,毕竟西院路径狭窄,他的马车进不去。 申茶慢吞吞走出来的时候,车夫心里暗暗感叹,这家小姐真是与众不同,不是说有急事赶着走吗?怎么上个马车还要如此不紧不慢。 见到车夫,申茶本想打声招呼,可想到自己说话缓慢,怕车夫听得着急,便只友好地点了点头,没有开口。 马车朝于三公子纸条上所写的地址泛舟楼跑去。 申茶穿来后还没出过孙府,对外头好奇得很,于是挑起帘子向外看。 马车跑在一条青石道上,两旁是鳞次栉比的街坊商铺,卖红灯笼的、竹席的、板凳的应有尽有,当然最引人注目的便是各式各样的小吃。 从包子铺经过,老板娘将摞得最高的竹编笼屉取下来,掀开盖子,白生生圆墩墩的包子团团挤在一处,通身冒着白气腾腾的热气。 老板娘拿出一只纸袋,折成一个三角形,将包子悉数装进去,从对面男人手里接过三个铜板,再把包子递过去:“客人慢走,吃好再来!” 申茶做了个吞咽的动作,感觉食欲被勾了起来。 这一道上,卖什么冰糖桂粉、豆腐烙、冰糖果子的,还有些散发着香辣气息的小吃,叫不上名字的,远远钻入鼻腔。 病好了之后,要是能常常出府走动就好了。 申茶目光动了动,如此一来,更坚定了不嫁于三公子的心。 不嫁就还是姑娘,虽在自家受到冷待,但毕竟是自由身。 嫁过去了就不同,为人妻之后就得相夫教子生养儿女,何况于家可是官宦人家,据说规矩更是多得不得了,自己怎么能应付得来。 拐过一个弯,一家和街道上众多店铺样式不同的店铺映入眼帘。 店铺门头和外头所有装饰都是昂贵的木材结构,看上去颇有高端店面的意思,硕大的门头上写着“富鸿当铺”几个字。 三三两两的客人进入当铺,虽然人不多,但每位客人都穿着不菲,甚至还有穿着云绣的服饰。 申茶知道,这种料子的衣服并不只在现代昂贵,即便在这个朝代,也是达官贵人的专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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