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王被说动心思,拉着端王妃谋划一夜,挑了个大朝会的日子请假,带人连临月郡主带小孙女一齐带回端王府,崔府被闹得鸡飞狗跳。 端王和崔家可真算得上是世仇了。 姬羲元与姬姝入殿时也碰上端王妃,姊妹俩抱了抱襁褓中的女孩儿,夸赞了一番,才从人堆中挤出来。 除了端王府一家带了孩子,还有越王的三个孩子也到了能跑能跳的年纪,闹得满场都是小孩子的哭哭笑笑。 越王的两个儿子争抢玩具,你推一下我踩一脚,打得有来有往,最后是保母匆匆拿来的红色布老虎结束孩子的斗争。 旁观的小姑娘见布老虎被幼弟拿走,气呼呼的:“那是我的,还给我。” 约莫是她阿娘的女人抱起她哄劝:“弟弟年纪小,二娘让一让弟弟好不好?”又从桌上拿了点心喂她,小姑娘才慢慢收起脸上的不满。 姬羲元与姬姝遥遥看了全场,付之一笑。 越王府中的妇人,为了讨越王欢心,走的都是妇德那一套,教孩子也是。 忒倒人胃口。 姬姝笑容淡淡:“我们家也有人口兴旺的样子了,真是难得。” “谁说不是呢?”姬羲元招来殿中的力士,让他去立政殿拿一箩筐她与越王儿时的玩具赐给那个小姑娘,“你和她的生母、保母都说清楚,就说:我们家不缺那三瓜俩枣的,姬家的小娘子也用不着为了一个玩偶受气,若是不会教养,宫中有的是经验丰富的老嬷嬷可以代劳。” “喏,”力士快步走出千秋殿,指派宫人带着东西回来,他捧着保存的极为完好的物件,单膝跪下将手里的小箩筐递给小姑娘,“这是长善公主赐给王女的,请王女收下。” 姬二娘偷眼瞧阿娘,见她没反对,才从箩筐中选了一只布老虎,懂事道:“我要老虎,剩下的给阿兄和弟弟选。” 力士强调:“这些都是公主单独给王女的。” 姬二娘眼睛一亮,家中人都重视男孩儿,这还是她第一次受到独一无二的对待,她抱过箩筐兴奋道:“我很喜欢,你替我谢谢阿姑。” 力士笑着示意她看姬羲元的方向,“长善公主就在那儿,王女何不亲自去道谢?” “那好吧,”姬二娘有些犹豫地放下箩筐,眼巴巴地盯着母亲,“这是我的,阿娘可不要分出去。” 崔孺人紧张地点头:“二娘快去吧。”想到女儿是第一次见长善公主,又点了保母:“你陪着二娘一块去,盯着她一些,不要在长辈面前失礼。” 保母应声,牵着姬二娘的小手向前面走去。 等一大一小走远了,力士敛容,严肃地转告了姬羲元的话。 崔孺人听罢,又想起数年前的宫宴上阿姊的警告,与夜色下依然威仪赫赫的大公主,心肝一颤:“我记住了,万万不敢再犯。” 崔果原先的胆大与天真是亲阿姊崔枝小心保护的东西,四年前崔枝惨叫两天最终死在产床上的凄惨死状更让从前的记忆蒙上一层阴影。 那一刻,崔果才知道阿姊的良苦用心,大王与许嫁她们的父亲生生夺去了阿姊的性命。他们还以不吉为由令阿姊的存在消失在后院,而她恐惧于越王的命令,甚至不敢将实话告诉两个孩子。 幸好被叫走的二娘,长善公主当年不曾为难她们姊妹,现在也应该不会为难孩子吧。 姬二娘不知道母亲此刻的内心的胆寒,听着耳边传来的丝竹声,脚下踢踏不停,嘴里跟着哼唱:“春去春来春复春,寒暑米频。月生月尽月还新,又被老催人……” 稚嫩的童音长崎《杨柳枝》别有趣味,姬羲元与姬姝具是一乐,“竟是个天生的雅士。” “这首歌儿是我阿娘每晚哄我睡觉唱的,所以我挺会了。”姬二娘嘴角弯弯、笑得很甜,“我觉得我唱的比阿娘好,母亲也这样说。” 这孩子当真是天性可爱。 姬二娘与越王长子是双胎,她的母亲与姬羲元还有一面之缘,姬羲元记得崔枝是个难得的通透人。 因此姬羲元问:“刚才哄你的是你的阿娘吗?我记得你还有个阿姨。” 姬二娘惊喜极了:“原来阿姑也知道我的阿姨。” 她低头掰着指头数:“我有阿娘、母亲、还有亲阿姨。虽然我没见过,但我阿娘说,阿姨四年前去了很远的地方,她和阿娘长得一模一样,记住阿娘的脸就是记住阿姨的脸了。” 短短四年,一枝还未绽放的花骨朵儿就折了,推一推时间,约莫死在生产大关上了。头胎生两个又才十五岁,就是阎王殿前走一遭。 刚才那个女人瞧着稳重许多,姬羲元本以为是崔枝,现在看来是崔果长大了。听起来应该是没人与孩子说明亲娘是谁,姬羲元从取下带着的护身手镯,镂空雕佛像,镯环空心,里面塞有极薄的佛教咒文,是祈求平安健康的。她将手镯递给小侄女,笑言:“阿姑没带什么合适小娘子戴的饰品,这只手镯就送给二娘,祝愿二娘平安喜乐。” 姬二娘双手捧过,交由保母先保管,然后端端正正地行了一个女子拜,“二娘谢过阿姑。” “好了好了,起来吧。”姬羲元笑道,“这一点东西本也不值当什么。” 姬姝便笑:“那还是值得的,我们信碧霞元君的长善公主,都拿出佛家庇佑的手镯了,多少有点用处。” 受了妹妹的促狭,姬羲元只当不闻,对姬二娘说:“旁人叫你二娘,怎么你自己也管自己叫二娘?大名是什么?” 姬二娘歪头想了想,“阿耶阿娘都叫我二娘,我就叫二娘呀。” “应该是还未取名呢。”姬姝道。 “哇啊啊啊!”尖锐的哭声打断了她们的谈话。 众人视线汇聚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原是越王家的小王子又哭了。 小王子身上被记恨的兄长泼了一身汤汤水水,黏黏腻腻的很是不舒服。 姬二娘大人似地叹了一口气:“弟弟真爱哭,以后可怎么办呀。真叫人担心。” 姬羲元也叹:“所以你要好好学习,涨了本事,今后就可以给阿兄阿弟撑腰了,他们也就不敢抢你玩具了。” 姬二娘好像真的听明白了,向两位阿姑告辞:“阿姑,我现在就去看看阿娘了,赵孺人病了要休息,将孩子托付给阿娘了,我要是不去帮阿娘,阿娘面对弟弟会很为难的。” 一个没有自保之力的女人,牵累孩子跟着忧虑。 姬羲元毕竟远了一步,不能插手越王家事,她怜惜地摸了摸二娘的额发,“那你去吧。” 姬二娘点点头,迈着小步子气势汹汹地救阿娘了。 周围的人注意力都被哭闹的小王子吸引走了,姬羲元与姬姝才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 “张隐士靠得住么?你竟要嫁他?”姬羲元戳了一块樱桃蜜饯塞进嘴里嚼。 若是为了她们的计划,拿捏一个人的办法很多,实不必给他占这个未婚夫的名分。 “他是个隐居山间的道士,不染红尘的,是我擅自将他拉入凡尘,我该负责的。阿姊不知道,他那张脸真是漂亮,合我心意。”姬姝摸出腰间的符箓,面上泛起甜蜜的笑容,眼神确是冷漠的,“我呀,是非他不嫁的。” 姬羲元纵容道:“我妹妹想要的,阿姊总是愿意满足的。” 话语落入有心人耳中,又在鼎都掀起一阵浪潮。 正式开宴后,姬姝又当着众人的面向皇帝提出婚事,皇帝沉吟片刻,点头允许了。 宴会过半,姬羲元去偏房更衣,一名丢到人堆里都找不出来的普通嬷嬷来给姬羲元送洗手的温水与香膏。 她快言快语:“宫人带着保母去偏殿给湿了衣服的小王子换衣服时,小王子哭闹不休,保母神色紧张,借口将屋内的人全都支出去了。”说完行礼退下。 乍一听似乎没什么问题,但姬羲元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姬羲元仔细地洗了手,坐在榻上让夏竹替她抹香膏,一边琢磨。 将将迈过偏房的门槛,姬羲元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她轻声问夏竹:“我记得小时候,先帝驾崩前一年,他有个年轻后妃生了个小皇子。我那小皇叔健健康康的,莫名其妙在一天夜里消失了,后来报病逝。” “那天夜晚我蹭着阿耶阿娘一块睡,迷迷糊糊地听见他们说不男不女、要不要去看看之类的。人都没了,我就只当是梦一场。夏竹你比我大几岁,应该有所耳闻才是。你还有印象吗?” 作者有话说:谢谢宝贝们的支持。
第100章 凭借性别,一出生就险些逼得当时的太女无立足之地的小皇子,夏竹当然记得。 阖宫上下,都以为小皇子的生母冯昭仪该得意了。然而冯昭仪低调非常,多次向先帝推辞,并强烈要求将孩子留在身边教养。 几十年盼来的宝贝疙瘩,先帝对他表现出足够的重视,认为冯昭仪不能教导小皇子,将他从生母身边牵出来挪到寝宫偏殿亲自教养,身边的保母侍从全部是先帝的心腹。 这一安排,没想到就出事了。 小皇子竟然是个不男不女的阴阳人。 曝出事那一天,太极宫人人自危,生怕撞在先帝的怒火中燃烧殆尽。 冯昭仪当着所有人的面,狼狈地抱着先帝的大腿痛哭。她在生下孩子后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可是,她也是无辜的啊。 怀孕期间入喉的东西查了再查,每日三次的请脉,除了安胎药就是一些母家送来的生子秘方。这些秘方是多年留下来的,难道她母家还会害她吗? “肯定是皇后,是皇后为了大公主……” 冯昭仪无穷无尽的辩解,停留在先帝冷淡的目光中。 他已经是一个垂垂老矣的老人了,不知道能不能传宗接代的阴阳人儿子坐不稳皇位,培养成人的长女才是今后的指望。不能再为废人坏了皇后和长女的声名。 冯昭仪与小皇子必须是弃子。 先帝抬脚踹开哭得仪态全无的女人。 年幼的夏竹跪在大殿的角落,听年老的帝王发号施令:“将这个得遭天谴的贱人拉出去,着令赐死。并其母族,流放千里,三代不归。” “不可能的,一定是皇后害了我,是皇后害了我们的小皇子啊陛下——”力士捂住冯昭仪最后的遗言,让她死在侍卫的刀下。 小皇子也被秘密送出宫,没几年就夭折了。 夏竹将她听说过的所有事情一一转述给姬羲元听。 姬氏难以诞生男儿,并不是先帝一家的事情。而是三代以前就开始艰难了。姬羲元私下揣测过,认为可能是男人身上带了什么病,或者说就是老太后下的手。 所以,姬羲元后来虽然查过小皇叔的事,也只当是姬氏无法言说的症状产生了变化。现在看来,说不定也和冯昭仪吃过的药有关系。 先帝对于自家事,未必不知道,否则也不至于这么快接受让女儿登基这件事。一代艰难、两代艰难,三代四代是要出大问题的。既然迟早要出乱子,不如趁早为孩子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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