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更是无语,削苹果不小心被划一刀,也比这伤口深。 终于缓过劲来的翟康来更是怒道:“这算什么伤口?方侍郎你不要混淆视听!”转而对小皇帝道:“陛下,安国公主欺君罔上,夸大事实,还请陛下重重治罪于她!” 安国公主悠然道:“伤口再小也是伤,怎么能说我欺君罔上,夸大事实呢?”然后撩起眼皮去看小皇帝。 小皇帝盯着她手上那伤,也是百般为难。又被她目光盯着,半晌之后,才缓缓张口道:“……伤口虽不大……但皇姐确实受伤了。” 终究还是选择站在她这一边。 翟康来几乎震惊了,堂堂安国公主不要脸面就算了,怎么身为九五之尊的皇帝也帮着她说话,猪油蒙了心吗? 方镜辞眼底带着笑,轻轻一瞥翟康来,“公主殿下金枝玉叶,又是我大庆不败神话,如今被反水倒戈的宋淮思所害,伤了贵体,见了血腥。” 陈诉完事实,他眼神蓦地沉了下来,“翟大人这般反应,是觉得安国公主受伤理所应当,还是觉得,”语调也跟着低沉下来,“公主殿下未死,出乎你的意料?” 他本是文人出身,先前不曾说过重话,温润雅致,进退合仪,因而此时猝然沉下语气,面容森冷,威严之意不言而喻。 翟康来不妨他猝不及防发难,脸色顿时煞白。 小皇帝的眼神也冰冷下来,怒意盛满眸子,几乎掩藏不住,“翟卿,到底是怎么回事?” 心如电转,翟康来霎时想到顾鸿生对他说过的话—— “陛下忌惮公主,敬畏公主,却也深受公主庇护。” “公主一死,大庆必乱。” “天子一怒,翟府上下,必将万劫不复。” 他抬眼朝顾鸿生看去——顾鸿生站在小皇帝身侧,微微低垂着眉眼,瞧不清神色——这是摆明了不打算插手此事。 翟康来心中一片冰凉。 但此时还未到山穷水尽之时,他不甘心就此认输! 他猛地咬牙抬头,“陛下,微臣不是这个意思!” 竟是咬死不肯认。 “那请问翟相是何意?”不料,方镜辞步步紧逼,“公主殿下遇刺,翟相先不问殿下是否安好,反而高呼殿下犯上作乱,是何缘由?” “难道在翟相心中,安国公主遇刺并不重要,反倒是她妄自动武,才是罪过?” “此情此景,翟相难道不该给一个说法吗?” 翟康来张口结舌。 一直以来,他想的都是顺利除掉安国公主后,皇帝嘉奖,百官庆贺,还从未想过,会面对如此责难。 或者该说,他从未觉得会除不掉安国公主。 安国公主于四海而言,皆是不败神话,震慑四海,战功赫赫。却也因为她赫赫战功,惹得朝中主和之士不满。 作为主和派之首,安国公主即便再威名远扬,也不过肉体凡胎。尤其她正值大婚,身上不带寸铁,身边无可用一人。 三千巡城军杀她一人,足以。 即便她能令一兵一卒出手,致使不能诛杀她于当场,他都能立刻发难,声称安国公主不满永安帝,意图谋反。 谋反的大帽子一扣下来,即便是安国公主,又如何能逃脱囚禁被废的下场? 只是终究没有料到,安国公主杀尽三千巡城军,竟无一人活着回来传递消息。 反倒是他在方镜辞的步步紧逼之下,陷入两难境地。 他的人,包括宋淮思在内,全灭。如今所有一切,竟然只能听凭安国公主一人所言。 而尚且能作为人证的方镜辞,竟毫无由来,选择站在了安国公主那一边。 主和派之中,更无一人出来与他同站。 一时间,悲愤之情涌上心头。 他为大庆和定,尽心尽力,到头来,竟不得一人心吗? 悲从心来,但他很快反应过来,此时仍不是绝境之地,他在脑海里飞快思索着应对之法。 “陛下……微臣只是,只是为了大庆和定……”应该,应该还有什么办法,能将自己置之死地而后生。 但没想到,方镜辞比他更快。 “翟相口口声声为了大庆,难不成在翟相心目中,大庆的安危就要以安国公主身死为条件?翟相此时言行,让人不得不怀疑,公主遇刺一事,是翟相与宋淮思一同筹募策划!甚至想先发制人,将意图谋反的罪名扣在公主殿下头上!” 声声逼问,一声比一声紧。 翟康来从未被人逼迫至此,又惊又怒,“微臣不是这个意思……”匍匐于地,抖如筛糠,半晌不能发一语。 谁也不曾料到,此时情况急转而下,原本气焰高涨、兴师问罪的翟康来翟相会被反过来问罪。 更让人不曾预料到的是,一片静默之中,倒是安国公主悠悠道了句:“宋淮思的府邸还未搜查完,何必这般急着下定论?” 方镜辞转而向安国公主拱手行礼,“殿下言之有理。”说罢,一改先前咄咄逼人之势,温润典雅,从容有度,“今日是我与公主殿下拜堂成亲之时,翟大人行如此大礼,倒是叫方某不知所措?” 而后望向小皇帝,“陛下,倒不如让翟相先起来回话?” 赵琦心头怒气未消,但方镜辞如今身份不同,加之他今日与安国公主一唱一和,此言此行,倒像是出自安国公主授意。 他不由得瞥了安国公主一眼,只见她唇畔含着浅笑,一副胜券在握、不慌不忙的模样。 他没来由的讨厌她这副样子。 眉心微微皱起,说出的话却是——“翟卿起来吧。” 翟康来手脚俱已瘫软,爬了几次都没能爬起。 面前忽而伸出一只手,他抬头而望,却是顾鸿生。 眼眶微热,他借着顾鸿生之力站起。满腹慨言,不知从何说起。 顾鸿生深深看他一眼,镇定收回手,目视前方,淡若旁人,仿佛于泥潭之中伸手之人不是他一般。 峰回路转,不少人还没搞清楚眼前这一切究竟如何发生,前往宋淮思府邸查探的人已经回报—— “启禀陛下,宋淮思府中藏有与人商议、于大婚当日谋害安国公主的全部计划。”说着,呈上一封封往来书信。 书信乍一看平平无奇,但于公公接过书信展开之后,便有一股淡淡清香袭来。 立于旁侧看了好一会儿戏的舜华太子,眉心顿时皱起,然后爆发出惊天咳嗽。 南齐使臣团也是一阵慌乱,魏领离他最近,这时便上前扶着他,眉心微锁,问询道:“太子殿下,你怎么……” 话还未说完,就被舜华太子一把推了出去。 事发突然,在场众人又是一惊。 只见舜华太子的胸前插着一把匕首,他的手正死死捂着,殷红的鲜血正从指缝间不断流出,继而染红手背。他脸上满是难以置信,“魏相,你竟然……” 魏领脸色也是大变,一手指着他,怒道:“你!” 话还未说完,就听安国公主突然暴喝一声,“拿下魏领!”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之际,从公主府护卫之中,瞬间跳出来几人,一把抓住魏领,将他死死按倒在地。 随后安国公主朗声对小皇帝道:“陛下,魏领身藏凶器,于众目睽睽之下公然行刺舜华太子,居心不良,恐是意图挑起两国战事!”而后转向魏领,疾言厉色,“魏领,你是南齐右相,为何要行刺你们太子殿下?” 舜华太子已被他的护卫牢牢护着,只是身上受伤,鲜血横流。他微微推开护卫,强撑着一口气对赵琦道:“庆帝,魏领公然行刺于我,是为了不让我揭露与你们大庆朝臣合谋,公然行刺安国公主一事。” 众人又是一片哗然。 毕竟谁也不曾料到,安国公主遇刺一事,峰回路转,又有南齐横插一脚。 小皇帝深吸一口气,压下各种情绪,问道:“舜华太子何处此言?” 舜华太子一指于公公手中书信,“此书信,乃是魏领所书。所散发之香,乃是我赐予魏领。只此一份,再无剩余。此香初闻极淡,几不可闻,但数日之后,香气回溢,经久不散!” 方镜辞自那书信收回目光,淡然问道:“太子所言,可有证据?” 舜华太子掩唇咳嗽几声,虚弱无比,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倒下去。但他脸上神情坚毅,“我赐香时,驿馆有仆从在侧。” 稍顿之后又道:“庆帝倘若不信,可翻开书信最后一张,迎光而视,还可见淡淡展翅青鸟于其上。” 于公公在他话音刚落,便拿着书信最后一张走到迎光之处。纸张迎着亮光,很快便显露出一只展翅的青鸟于其上。 青鸟颜色浅淡,倘若不是迎光而视,根本无从发现。 “此种书信亦是出自我府,他处无可寻。”舜华太子一手捂着伤处,一手掩唇又是轻咳两声,“数日前,我住处丢失数枚信纸,我曾问询过驿站负责洒扫的仆人。因不是什么贵重之物,并未惊动魏领与庆帝。日前同安国公主出游之时,倒是不经意提起过此事。”他说罢,目光投向安国公主。 遇刺一事牵扯到两国邦交,即便是一直游刃有余、悠然自若的安国公主也不得不收敛笑意,郑重对待。目光与舜华太子相接,她微一点头:“舜华太子所言属实。” 不等其他人发声疑问,舜华太子接着又道:“当时,驸马方镜辞也恰好在场。” 方镜辞的脸色也与先前稍有不同。但与安国公主的慎重不同,他脸色微沉,不像是慎重对待的模样,倒是怨气与怒气堆积,却又无处发泄的样子。 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汇集在他身上,他虽然脸色微沉,但静默稍许,还是点头道:“确有此事。” 舜华太子这才微微一笑,只是他原本身子便不太好,脸色较之常人苍白,这会儿失血过多,脸色更是白到不余一丝血色,仿佛狂风之中的飘絮,随时都有被风吹落泥土之中的危险。但他神情坚毅,未曾有丝毫退缩:“想来是魏领盗用我府特有信纸,却不甚沾染此香,意在栽赃嫁祸于我,意图挑起两国战事,其心当诛!” 说到最后一个字时,虽力弱,但气势犹在。 众人无不侧目。 “不知魏领魏相,对此还有何可言?”翟康来虽然站起,但因先前之事,心中惊虚未消,不敢轻易出声。顾鸿生微不可觉叹息一声,只能站出来主持“公道”。 魏领自从被人强压于地,侧脸紧贴地面,按着他的人仿佛铁掌,他根本无法挣脱,甚至连话都无法说出口。 但自从舜华太子开始出声,他便一直挣扎着,像是要说章 什么。只可惜挣脱不开,便只能发出唔唔声。 此时面对孤鸿生的问询,压制他的人瞧了一眼安国公主的神色,见她并未反对,便稍稍松开手。 魏领一察觉到自己能开口说话,立马破口大骂,“颜于舜华,你枉为我南齐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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