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犹豫着,断断续续交代了今日的去向和一身伤的来源。 学堂里几个年纪大的孩子经常欺凌身形瘦弱的同窗,昱哥儿跟亲卫们学了点本事,他们不敢招惹昱哥儿。结果今日下学时候,昱哥儿撞见他们抢另一个学生的东西,还推推搡搡故意把人推倒在地上。 昱哥儿看不惯他们,上前制止,便跟他们打了一架,靠着那点三脚猫功夫,一打三竟然把他们打跑了,不过他也没落得好处,衣服被扯破了,脸上身上都有擦伤破皮。这副模样肯定不能回家见娘亲,昱哥儿在外面兜兜转转,不敢回家,最后被亲卫找到才拎回去。 丁娘子听完吓得愣在原地。 昱哥儿愧疚地低下头:“是我错了。” 丁娘子又怕又气,怕昱哥儿之后去学堂会被那几个孩子报复,丁直还要一阵子才能回家,无人给他出头,又气别人不教育好小孩,她的儿子帮人出头还挨了顿打。 傅知妤沉默着给他上药,手上一用力,痛得昱哥儿叫唤不止。 “现在知道喊痛?”傅知妤抬眸,眼中流转着昱哥儿看不懂的光,“你知道你娘亲刚才多担心你。” 昱哥儿讪讪,不敢说话。 靠着傅绥之留下的亲卫帮忙才找到昱哥儿,让傅知妤有种欠了傅绥之人情的感觉。 没准这事儿过几天就呈上傅绥之的书案了。 检查了一番,昱哥儿都是皮外伤,没什么大碍,只是脸上有几道伤,看得丁娘子心疼不已:“怎么伤在脸上,别破相了才好。” 绒绒踩在椅子上,踮起脚尖,捧着昱哥儿的脸,往他脸上呼气。她摔跤的时候傅知妤也会抱起她,往她摔痛的地方吹气,绒绒下意识也学着这么做了。 昱哥儿红着脸想躲,又怕绒绒会站不稳,一张脸涨得通红。 “明日要不就不去学堂了,给夫子请个假吧?”丁娘子担忧道。 “不行。”昱哥儿一口否决,“我只是受了点皮肉伤,要是不去只会显得我太弱小。” 傅知妤收拾好东西,突然开口道:“明日我陪你一块儿去。” 丁娘子和昱哥儿都怔住。 “这……”丁娘子皱眉,“男孩子顽皮,打架也是常有的事,昱哥儿也不是没跟别人打过……” “昱哥儿今日把别人家孩子打了,明天保不齐人家爹娘就找过来,到时候昱哥儿一个小孩子怎么跟大人解释。”傅知妤柔声道,“而且你这副样子去学堂,肯定也会被夫子责问。” 她说得句句在理,丁娘子略一思忖,答应了她的话:“也是,我明日也一起去。” 昱哥儿又惊又喜,他还以为弄成这个样子回家得挨打挨罚,再怎么晚饭估计也没得吃了,没想到能得到娘亲和嫣娘的帮助。 次日,如傅知妤所说,夫子见到脸上带伤的昱哥儿,果然眉头拧起。 那几个学生陆续也来了,估计是觉得心里有愧,倒是没敢让家里人送来学堂。 傅知妤瞥了眼他们的脸,心想昱哥儿还是学了点东西的,两边都没讨到好,但是昱哥儿一打三竟然还能给他们脸上留点痕迹。 她生得美貌,吸引了众多学生们的目光,连那几个挨打的孩子都不住地偷看她。 都在偷瞄傅知妤,无人在意夫子,他咳嗽几声把众人的注意力唤回来,对昱哥儿语气不善:“怎么回事,你看看这个样子,像是来读书的吗?” 越县读过书的人不多,能授课的夫子更少,对自家孩子有期盼的爹娘们都不敢对夫子不敬,以至于他训话起来毫无顾忌,也不管丁娘子就在边上,对着昱哥儿一顿数落。 昱哥儿不服气,反驳几句。 夫子气得吹胡子瞪眼:“这话都是谁教你的?天地君亲师,都学哪去了?” “夫子也教过我‘恃强凌弱,非大丈夫之所作所为’。”昱哥儿见夫子不信他,有些着急了。 夫子抚着胡子,在外人面前竭力维持自己的威严。 他余光瞥到不远处的傅知妤,记得昱哥儿是这个女郎和丁娘子一起送来的。他瞧着傅知妤有些眼熟,半晌才记起,丁家附近孩童开蒙似乎都是这个女郎教得。 他似是找到了可做文章的地方,含沙射影地讥讽昱哥儿这么不懂事,必然是因为开蒙时候没有好老师。 夫子一口一个“女子抛头露面”,听得傅知妤直皱眉。 “何况昱哥儿都把事情说清楚了,是有人欺凌弱小在先,昱哥儿看不惯出手相助,在我看来并不算做错事。”傅知妤顾忌着昱哥儿的颜面,还算客气,“何况大齐律令里也不曾说过不允许女子授书,前朝亦有公主参政和女尚书,有何不可?” 她外表娇弱的模样,却伶牙俐齿,夫子的颜面被下,愈发不悦。 “你、你是公主吗!就对前朝的事指指点点!”他叱责道。 傅知妤差点脱口而出,话到嘴边,意识到她早就抛掉公主的身份了,现在只是一个平民。 她不答话,夫子自诩把她堵得无话可说,露出得意的神情。 昱哥儿拉了拉她的衣袖,示意他已经不难过也不生气了。 傅知妤敛下眼,她甚少与人起冲突,平时都是温和好说话的模样,,与夫子这样对峙还是来越县的头一回。 正在夫子洋洋自得的时候,不远处响起一道清冽声音。 “‘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这话也是前朝留下的,怎么这会儿就忘干净了。” 这声音极其耳熟,傅知妤心头一跳,诧异地转过头去。 不远处的树下,赵如璋唇边噙着笑意,穿着朱紫襕衫,信步走来。 夫子不认得他,但朱紫并非寻常人能穿,来者必然是官场中人,顿时惶恐起来。 相比两年多前,如今赵如璋像是变了个模样,举手投足间游刃有余,全然不在意旁人的目光,仿佛周遭都是空气,径直走到傅知妤身边,轻笑了声:“好久不见,不认识我了?” 作者有话说: 绿茶小赵登场! 倒霉催的社畜作者明天被指派出外勤,不知道啥时候搞定,估计没空更新,提前请个假叭orz · 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旧唐书·魏徵传》 恃强凌弱,非大丈夫之所作所为——码字时候脑子里蹦出来的,没搜到出处,以我的智商应该是创造不出这种句子的……
第60章 他还是那张脸, 相同的眉眼,又有什么好似变了。 傅知妤呆呆地立在那。 丁娘子还记得他,喊了声“贺公子”, 把傅知妤的思绪拉扯回来。 赵如璋微微颔首致意, 走到傅知妤身边。她嗅到了一股熟悉的熏香,是京中达官贵人们常用的香料。 对上她的眼神,赵如璋从容地笑了笑:“看来没忘记我。” 夫子目瞪口呆,不知道哪里冒出来个人物。 “你是这儿的夫子?”赵如璋也不是真的问他, 自言自语, “难怪最近几年越县的学子一个不如一个。” 夫子脸色难看得很,赵如璋笑眯眯地看向昱哥儿:“都长这么大了, 上回见你还没我腰高。来, 把你昨日的事情完完整整、原原本本地说一遍,看看究竟是谁对谁错。” 昱哥儿被突如其来的变化搞得摸不着头脑, 在赵如璋鼓励的眼神之下,他慢慢讲出了昨天所见所闻,以及打架的前因后果。 夫子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他知道学堂里有大孩子欺负小孩子的事,但那几个孩子的父母也不愿花心力管教,每次都用孩子玩闹没分寸搪塞过去。 “恃强凌弱的人不受惩罚,反而叫出手相助的受训斥,这样下去哪里还有孩子敢帮弱小出头。换言之, 今后就算入仕, 又如何能做为百姓说话的好官?”赵如璋轻飘飘的话语一字一句落在昱哥儿心上,他仰起头, 眼中闪闪发亮。 傅知妤忍不住弯起唇。 赵如璋注意到她的表情变化, 内心颇为得意, 面上还是做出一副冷淡表情。 他一身朱紫, 没瞎的人都看得出身份不凡,何况这事的确是昱哥儿占理,夫子只得不情不愿地向昱哥儿道歉。 场面扭转,一番变化让丁娘子愣住,她记得上回见这个贺公子还是一副羞赧的模样,怎么再见到他也成了个贵人。 昱哥儿不懂大人们的弯弯绕绕,只知道他不用受委屈,有人帮他说话。 赵如璋低头,看着他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痕迹,语气肃然:“别高兴得太早,你下了学不回家,让你娘亲和嫣娘一番好找。” 昱哥儿自知理亏,昨天丁娘子的眼泪也吓到他了,站在原地乖乖听赵如璋训斥。 “大晚上的在外面乱跑也不怕遇上拍花子。” 昱哥儿乖巧点头,向丁娘子和傅知妤道歉。 赵如璋板起脸训昱哥儿还真的挺像回事,傅知妤忍了一路,终于在昱哥儿跑回屋子之后笑了出来。 女郎眉眼弯弯,娇美笑靥让赵如璋恍惚了一瞬。 他自从学堂回来,眼神就一直黏在傅知妤身上,丁娘子借口去准备午饭,为他们俩腾出说话的空间。 这半年来他被迫断了与傅知妤的书信,不知道她在越县生活得如何。亲眼所见,傅知妤与先前并没有什么不同,赵如璋才稍稍安心。 他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许多话于他而言并没有立场去问,反而是傅知妤先开口:“怎么来越县了呀?” 傅绥之出现前他就不再来书信,傅知妤猜到一定是傅绥之的原因,就算他现在好端端地站在跟前,依旧忍不住露出担忧的神情。 赵如璋轻咳几声,说道:“被贬官了,来越县做县令。” 傅知妤惊愕地睁大眼睛:“你……”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又有点疑惑:县令能穿朱紫色的衣服吗?但想想是傅绥之的话,好像做出这种事也不奇怪。 看她险些要当真,赵如璋赶紧解释:“我错了我错了,开玩笑的,我不是被贬来做县令。”他摸了摸鼻子,有点不好意思,“是陛下任命我做钦差,来办点事。” 傅知妤倏地松了口气,琢磨起他的话。 钦差?越县就这么大点地方,竟然会用的上京官做钦差。 她不知道赵如璋如今在朝中是怎样的身份,不过看他能穿朱紫襕袍,大约过得也不差。 他通身富贵,在丁娘子的屋舍这显得格格不入,赵如璋本人却并不在意这些。 “就你一个吗?”傅知妤问道,“钦差……不是会配护卫吗?” “还有几个小厮,我打发他们去收拾落脚的地方了。”赵如璋心想陛下巴不得他出点事,要不是地点特殊,不方便让其他人发觉傅知妤的存在,陛下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他过来的,“我一到越县就来找你,不过家里没人,问了街坊邻居才知道你去学堂了。我要是再早点到,也不会让你受委屈。” “这算什么委屈。”傅知妤眼睫微颤,笑意勉强,“他说得也是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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