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白衡英开口自顾自地说道,“我幼时与太子王兄交好,没有宫中尔虞我诈的算计,只是寻常兄弟间亲厚的情义。所以他成婚时,虽然我只有十岁,但还是寻来了我觉得是世间最好的礼物来送予他们做新婚贺礼。” “是什么礼物?”顾羲凰见他语句停顿下来,顺势问道。 “不是什么贵重的礼物,只是按照民间的习俗收集来子孙满堂的人家一些衣裳碎布,又找了宫中的绣娘细细缝补,做成了一张百家被。百家被的意头极好,讨一个健康顺遂。太子妃出身世家,自然是没见过这些东西,初见时听太子王兄讲述了其中的寓意,便爱不释手。后来我也常常去东宫做客,太子妃待我如亲弟一般。比起伯同反倒是我更像是太子王兄的亲生弟弟。只可惜随着我年岁渐长,我们的关系已再难像过去一样,我也很少去东宫探望于她。” 白衡英说着想起最后一次见到柳轻璇大约还是在他离京前的宫宴上,当时的柳轻璇身怀有孕,白衡修又不在京中。宴会中远远看到也觉得她小心翼翼,面对皇后姜妤珊时恭恭敬敬。当时两人遥遥对望,柳轻璇还会报以微笑,可现在…… 眼泪再也不受控制,白衡英掩面痛哭起来。 “我成婚时分明已经与太子王兄有了嫌隙,可太子妃她还是与太子王兄同来赴宴,他们送给我的贺礼也是诸多兄弟中最名贵的。我记得太子妃总是念着我的好,说我已经许久不曾去过东宫做客了,若有机会应当再去的。可现在……已经来不及了。” 顾羲凰将自己的锦帕递到白衡英手中,她知道他现在有太多情绪想要宣泄,能躲在无人处哭上一场已是不易。 “东宫既是新丧,你我也回到京城,明日就去东宫拜会看望一番太子殿下吧。” 白衡英一路倦怠又听闻噩耗,哭过一场后便安稳的睡下。顾羲凰离开京中许久,不知京中动向也不放心王府诸事,更衣过后便来到书房中。 胡涟清被素荷唤来时,一脸惊诧地看着她,问道,“王妃怎么现在就到了书房?王爷他……” “王爷他伤心过度,此刻已经歇息了。水无君,你吩咐下去准备一些三牲祭礼,王爷明日要去祭拜一番太子妃。还有碟州守将曾植在京中已有多月,可知道他何时要返回碟州?若有他落脚的地址,且替我送一封信去。” “王妃要给曾植送信?” 顾羲凰说话间已经铺展开一张宣纸,用镇纸压平后,提笔回道,“我和王爷在碟州时与曾植有过一些交情,他这次奉旨入京多次求见王爷,应当还是记得这份情义的。只是眼下并不是见面的好时机,先不说王爷因为太子妃逝去一事伤心。这里可是天子脚下,本就已经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肃王府了。若让陛下知道王爷与碟州守将过从甚密,只怕会引火烧身吧。还是写封信去稍加问候暂时稳住曾植,将王爷的境况告知。到时曾植也能明白我们的处境,安心返回碟州去。” 胡涟清却有些担忧地看向顾羲凰,问道,“王妃是觉得曾植可信么?” “非也。” “那王妃又何必亲写书信与他问候,与一个边关将领有所牵扯,怕是会对您的声誉不好吧?” “我只是在为王爷的以后考虑罢了。王爷手中没有兵权,也没有亲近的武将,唯一能算的上掌握兵权的,就只有乐安公主的驸马邹华。但可惜邹华先是陛下的臣子与女婿,随后才是王爷的盟友。我还不知道乐安公主与王爷的盟约是否牢靠,总得先一步为王爷做些准备才好。而且,曾植与姜家算得上是有些仇怨的,既然在朝中不能投靠姜家,那唯一能依傍的也就只有王爷了。这样的机会若是不能牢牢抓住,可是要后悔莫及的。” 胡涟清与素荷退下后,顾羲凰一个人在书房中静坐着。房中炭火烧得正旺,她忽然就想起了与太子妃柳轻璇鲜少的几次交集。大多都是在宫宴上,远远地看着也会觉得柳轻璇是个温柔如水的女子。可这样的女子已经有太多死在宫中了,她低头看向自己早已没有任何生命的小腹。白衡英之所以这么难过,一部分也是想到了她腹中失去的那个孩子吧。可是皇宫之中波谲云诡,原本也没有几个孩子能平安顺遂的活下来。 书房外敲门声起,顾羲凰回过神来命人进来。顾炎清端着一盏药盅恭恭敬敬地走了进来,将书房的门合上。 “素荷走时特意吩咐我将王妃的补药端来,还嘱咐王妃在书房中至多只能逗留半个时辰。若她回来时发现您还在书房中,可是要对我棍棒伺候的。” 顾炎清说着将药盅放在桌案上,向后退去半步垂首道,“王妃还是将药喝下后回去歇着吧,您在柏州小产之后还未休养就仓促回京。一路上舟车劳顿,定然是要留下病根的。” 顾羲凰盯着药盅,又看向他问道,“潇州那边可有新的消息传来?” 顾炎清的脸色却有些难看,半晌之后才回道,“顾之徽应当已经猜到了当初是我出卖了他,所以我留在顾家军中的所有亲信已经都被他灭了口,眼下什么消息都没有传来。以后……只怕更是难以防范。” “陈瑾先生那边,你可问过我两位兄长的近况?” “王妃的两位兄长都在陈瑾先生与苍羽的保护下,没有任何危险。这几次的信中也未提起过潇州有任何异常,他们也正在查探顾之徽的行踪。” 顾羲凰听后微微皱眉,“那还真是奇了,没有我也没有顾家的两个嫡子,他又要用什么手段来掌控那两万顾家军呢?”
第238章 裂隙-5 5 次日清晨,顾羲凰一身素服陪同白衡英一同前往东宫,谁知刚递上拜帖就只有徐湛一人出来相迎。 徐湛见到白衡英有些歉意地拜道,“肃王殿下、肃王妃安好,太子殿下此刻并不在东宫,怕是让殿下白跑一趟了。” “梓墨,你可知道太子王兄去了何处?” “殿下这些日子因为太子妃离世一事伤心欲绝,偶尔出门散步也只带着兴容去,并未与小人提起。” 白衡英听后略感遗憾,紧接着说道,“你可知道太子妃的陵寝所在?可否麻烦为我们带路?听闻皇嫂去世,我想去她坟前祭拜一番。” 徐湛看向白衡英身后的马车,他在东宫这些年知道柳轻璇与白衡英感情深厚,虽然因为党争已经许久不曾往来。但比起许多人的虚情假意,白衡英至少刚一返京就来探望了。 “那小人就为肃王殿下引路吧。” 京郊风大,坐在马车里也能听到外面呼啸的风声。白衡英与徐湛坐在马车里问了些关于柳轻璇亡故一事,徐湛虽然知道其中的原委,但事涉姜家,他不好多言,只说起柳轻璇体弱难产。 总算到了陵寝的位置,马车刚一停下,顾羲凰就听到外面有人争吵。掀开车帘一看,正是南祁郡主郑蕙对着白衡修恶语相向。 “轻璇这里不需要你的东西!你以为我不知道皇宫中那些肮脏的手段么?我自小也是在宫中长大的,前朝后宫的那些手段我知道的清清楚楚!你们姜家的人得了势就不想要我家的女儿,连带她肚子里的孩子也一并害了,当初还不如一封和离书休了她,至少还能保住一条命!不会像现在这般,葬在这里新坟孤寂。谁要你在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你若真的悔过就将我女儿的命还给我!” 郑蕙说的既是狠话也是气话,一边哭一边扯打着白衡修。一旁的安国公柳志远抬手抹了把眼泪后,才上来制住她。 “夫人你疯魔了,轻璇她已经回不来了。” 郑蕙听完后大声哭喊起来,扑在柳志远怀中,两人抱头痛哭状若无人。白衡修站在一旁只能扭过头去,他红着眼睛瞧着柳轻璇的墓碑,只将一双拳头紧握。 白衡英与徐湛原本是要下车的,但见到这一出闹剧,两人对视一眼后还是决定在马车中小坐。 “南祁郡主伤心欲绝,已经多次因为太子妃的事来东宫哭闹了。”徐湛向白衡英解释着,“太子殿下其实与郡主是一样伤心的,只是他多半憋在心里。小人本以为他不会再来这里的,谁知道……” 白衡英没有说话,他回味着方才郑蕙说起的那些话,联想到之前胡涟清回禀的在东宫当值的太医无故死亡。这一切都预示着柳轻璇的死并未意外,而且他也知道柳轻璇多年来在宫中遭遇的冷待,难道姜家真的会如此急切地除掉柳轻璇连她腹中的胎儿都不顾么? 他感觉身后一阵恶寒,宫中的手段他是听说过也切身感受过,可若连幼子都不放过……白衡英想到的是自己那些未能出世的弟妹,以及白瑞琼的诸多遭遇。其实姜家早就用如此手段来惩治后宫的妃嫔了,只是他们忘记了。 安国公府的车马离开后,徐湛才与白衡英一同下了马车。徐湛在前面引路,白衡英在后与顾羲凰同行。白衡修转头时见到徐湛颇有些意外,正要问话就看到了走在他后面的白衡英夫妇。 见到白衡英一身素服而来,白衡修有些感慨地看了一眼柳轻璇的墓碑,除了他以及柳轻璇的父母,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来她的坟前祭拜她。白衡英抬头看向他时也是微微红了眼圈,两人目光相视一笑,似乎已经许久没有这般相处过。 “紫微回来了,什么时候入京的?”白衡修迎上来阻断了白衡英行礼的动作,拍着他的肩膀略显感慨。 “昨天午时到的京城,听说了皇嫂的事特意来祭拜一番。” “紫微有心了。听说你在柏州时感染了疫病,身体应当还没养好。回来便想到来看看轻璇,这份心意为兄记下了。” “太子王兄也要照顾好自己才是,我瞧着你脸色不好,人也消瘦了许多。若皇嫂她地下有知,也是要为你忧心的。” 白衡修不再说话,他怕自己一时冲动说出些什么,只沉默的又拍了拍白衡英的肩膀,回道,“为兄心中有数。” 负责驾车的顾炎清与李泽将准备好的三牲祭品一一摆到柳轻璇的坟前,白衡英沉默地站在一旁,只反复看着墓碑上柳轻璇的名字。 突然他开口道,“我记得皇嫂与皇兄成婚后的第二日我就提着贺礼又去拜访,那时的我还是个不懂规矩的小儿,不知道太子妃成婚第二日是要去宫中请安的。所以我就坐在东宫的石阶上等着,谁的话也不听,一直等到皇嫂与皇兄回来。皇嫂当时低着头问我,坐在外面冷不冷。她说话时声音很轻,像是害怕惊扰了谁一样。” 白衡修脑中立刻显出曾经的回忆,九岁的白衡英坐在东宫门口的石阶上,头顶的日头晒得他眼睛都要睁不开了,身边的人怎么劝说都是无用。等到他与柳轻璇的马车停在门口,只见白衡英垂着头闭着眼睛,两人都以为他睡着了,正准备找人来将他抱进东宫休息。谁知一听到脚步声,白衡英立刻睁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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