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门进来的,正是端着药盏的素荷。 素荷走到桌边将药盏放下,不似平常一般与她说话,而是静静地立在一旁。顾羲凰心中有疑,走到她身边,发现她眼眶微红,似是哭过。 忙拉了她的手臂,问道,“这是怎么了?” 素荷将头低得更甚,回道,“回姑娘,没什么事,就是被王爷训斥了。” 顾羲凰的第一反应是白衡英居然回来了,她余光扫过自己受伤的手指,立刻打散了心中不切实际的想法。 “是因为我受伤的事?” 素荷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虽然这段时间顾羲凰与素荷的关系已算得上亲密,可她到底是白衡英的人,有些事不方便告知顾羲凰也是自然。顾羲凰也不再为难她,只在她肩膀上轻轻拍了两下,走到桌边端起药盏一饮而尽。 苦涩的药味在她舌尖炸开,她拧紧眉毛大口呼吸,又端起茶杯痛饮暂且冲淡了嘴里的苦味。她强压着这份不适对着素荷摆手道,“我这里没事了,你也下去休息吧。” 素荷收拾好药盏出了顾羲凰的房间,顾羲凰左右无事,又喝过安神药,便上了床榻休息。她拉好帏帐,想起白日里戚廖凤传来的两个消息,眼睛盯着帏帐上的流苏静静出神。 十八年间她曾无数次听到顾之徽的惋惜,惋惜她只是个女子,惋惜她的孪生胞弟不知所踪,惋惜她的两位王兄被流放迫害。她也曾询问过两位王兄的下落,但顾之徽只一次次带回令人失望的消息。或许,他们早就已经死在了发配流放的路上。毕竟他们是前朝的皇子,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白伯安不会放任这样的危险,也不会给杜家人留下任何希望的火苗。 可是…… 在顾羲凰见过众多京城旧部后,她觉得两位王兄身边或许也有一批忠臣义士,他们仰慕前朝皇室,不离不弃护他们周全。也许,在动荡间藏有一线生机。她闭上眼睛,在脑海里幻想着西北岩州的荒凉。荒草戈壁上人影交错,高悬的烈日灼得人睁不开眼。她的两位王兄带着锁链镣铐在戈壁上缓步行走,四处暗藏杀机,宿命早已定格。 接下来她不愿再想,想的太多也不过是徒劳,没有能确定他们是否还活着,如今能期待的只有陈瑾先生的消息。 她微微翻了个身,将受伤的右手垫在高处,尽量不去触碰,随后想到第二个消息,顾之徽带着亲信入京。 她猜不到顾之徽为何要在这个时间入京,而且从她离开潇州算起,也不过半年多时间,按理来说他不应该如此沉不住气。要知道顾之徽当年可是皇后宫中的左骁卫将军,再加上顾家外戚的缘故,也算得上京城中炙手可热的红人。虽然过去了十八年,鲜少有人能认得出他的样子,可还是会有些意外。这个时候入京,实在是过于冒险。若顾之徽入京后还是要设法跟她相见,只怕到时候难以瞒得过白衡英的眼睛。 安神药的药效逐步起了作用,顾羲凰只觉得眼皮沉沉的,思绪越发混沌,最后安然睡去。 素荷送完药盏来到白衡英的书房内,一进门就乖觉地跪在一旁,白衡英和宗辛正在书桌前谈论什么,看到她来了只淡淡抬了下眼皮。 白衡英问道,“安神药送去了?” “已经送去了,小人亲眼看着姑娘喝下,这才离开。” “她的手怎么样?” 一旁的宗辛听到他关心顾羲凰,又觉得书房内的气氛有些凝重,忙岔开话题道,“王爷回府时不是已经问过了么?昭熙君的手没什么事,上过药好好休养就是,大夫说了可能会留下疤痕。不过只在指腹上淡淡一道,看不出来的。” 谁知道白衡英却横了他一眼,语气沉沉地道,“少虚,本王没在同你说话。” 宗辛一愣,不再说话。他太了解白衡英的个性了,他二人自幼在一起玩乐,白衡英从不曾以王爷身份自居。即使是在王府中也甚少对着小厮仆役们冷脸,更不曾如此严厉训话。他知道白衡英此次是真的动了气,不由得替素荷捏了一把汗。 素荷低着头,回道,“姑娘的手大约已经不疼了,只是这几日有些行动不便,方才喝了安神药应该已经睡下了。” 白衡英提起衣摆落座,靠在椅背上,挥手示意宗辛也落座后,继续说道,“素荷,你在我府中也有三四年了,我信任你,自然委以重任。上次昭熙君与你失散时我就警告过你,不要再出现类似的事。但今日你不仅让昭熙君割伤了手,还放任戚勇延入内有机会与她同处一室。虽然不过半刻,到底是有机会传递消息的。你可知道这事的严重性?” 素荷沉吟半刻后,回道,“的确是小人疏忽。当时只念及姑娘手伤,一时忘了戚勇延的事。请王爷恕罪,以后断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 白衡英冷脸道,“起来吧,记住你今日说过的话。若是再犯,以后就不必留在王府了。” 素荷闻言松了口气,叩首后起身,正准备离开,只听白衡英问道,“昭熙君她……喝了安神药,真的睡下了么?” 宗辛见素荷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回话,忙对她摆了摆手,示意她先行退下。转而对着白衡英回道,“王爷放心,那安神药是我嘱咐大夫特意开的方,就是害怕昭熙君夜里伤口疼痛睡不安枕。大夫保证过,喝了那药能安睡一整夜的。” 白衡英颔首,又问道,“那手上的伤口……” “的确是上了药包扎好了,确认无误,大夫每天都会来为她重新上药包扎。大夫也说了,茶杯割得不深,只是流血时有些吓人。没有伤到筋脉,以后提笔写字作画都没有问题。就是十指连心,挑拣瓷片时遭了些罪。我见昭熙君那时候脸都白了,咬着嘴唇不肯说话,模样是有些吓人的。”宗辛说到这里看到白衡英的脸色明显又阴沉下来,连忙继续道,“不过有一件好事,昭熙君听我说起那件新衣是王爷选的颜色,在包扎完手指后试穿了新衣。和王爷想的一样,那颜色很衬她,她看起来也很是喜欢。”
第67章 新年-3 3 除夕。 因为午后就要进宫,顾羲凰晨起就被素荷唤起身。小小的屋子里被粗使婆子和丫鬟们围得水泄不通,又是伺候梳洗又是负责梳妆还有专门服侍更衣的。顾羲凰被安排的懵懵懂懂,一时间根本无力反抗,只能任由她们安排。 她夜里睡得晚,早晨又起的太早,此刻垂着头一点也没有平日里的端庄模样。她抬手掩面打了个哈欠,从铜镜里看到给她梳头上妆的丫鬟,只好闭上眼睛权当自己看不见。 素荷从外面进来,手里端着碗东西,说道,“姑娘吃点东西吧,此刻到午时还有些时间,不能饿着肚子等。而且进宫之后,一直到晚宴怕是都吃不上东西的。” 顾羲凰心里明白,皇宫大内岂是容她一个平民百姓乱逛的,更何况宫中气氛压抑,若是再遇到白衡东等人的刁难,只怕晚宴时更是吃不下东西的。她接过素荷递来的碗,发现只是些许燕窝粥,粥水寡淡。她想起曾听顾之徽讲过入宫面圣的事,只说高官入宫觐见前都会尽量辟谷不食,喝些粥水裹腹,只是担心会在殿前失仪。如今她竟也需如此,只淡淡笑了笑,将燕窝粥喝下。 素荷不知她在笑什么,只觉得她今日心情不错,看了看她右手食指上刚刚结了痂的伤口,问道,“姑娘今日真的不打算包扎伤口了?” 顾羲凰低头看了眼手指上有些扭曲的血痂,尝试着弯了弯手指,带来一阵细微的痛感,回道,“不必了,那样包着手指有碍观瞻,更何况已经结了痂并不怎么疼了。我只需小心点,尽量不去碰到它就是。” 说话间梳头的丫鬟已经为她梳好了发髻。云鬓高髻,发后用一朵海棠色的绢花点缀,黑发间坠了几颗龙眼大小的珍珠,再无其他装饰。只在耳后插一支小小的金步摇,又佩戴一副小巧的珍珠耳坠。 没有过多复杂的装饰品,只简简单单,看起来端庄大方。以顾羲凰的身份,不过平民,能进皇城之中参加除夕夜宴已经是皇恩浩荡。所以白衡英给丫鬟们嘱咐过,不要将她打扮的过分华美,只保证不要殿前失仪就好。若是真的将她打扮得过分招摇,谁知道会不会被白伯安看在眼里。 梳妆过后,换上新衣。顾羲凰在铜镜前打量着自己的衣妆,与平时的自己的确是有几分不同。海棠色衬得她面色红润,又着了胭脂显得娇俏可人,青黛描眉细眉微挑,红色的口脂只薄薄涂了一层。 素荷在一旁仔细打量着她,反而把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问道,“素荷,你看什么呢?” 素荷笑道,“自然是在看姑娘了,姑娘平日里打扮的素雅,如今看来这样也是极好看的。王爷选的这身衣裳的确配得上姑娘。” 顾羲凰听到这话却并不觉得高兴,只是心事沉重,想到不多时就要进宫见到白伯安,心中更是纠结复杂。 “姑娘在房中稍候,奴婢去通知宗管事,姑娘已经梳妆妥当。”素荷说着退了出去,一旁伺候的丫鬟们也一齐随着她离开房间。 顾羲凰看着镜中的自己,表情逐渐冷却。 马车已经在王府外等候,白衡英今日穿着一身深紫色的外袍,用金丝线绣着福寿祥云,腰封上垂下一块白玉玉牌,高发束髻头戴金冠。远看而去,眉清目秀、唇红齿白、面色红润,已比前些天去了不少病气。他披着一件浅紫色的斗篷,斗篷上白色绒毛围在他的脖颈,更衬得他白面如玉。 白衡英身旁站着的宗辛今日也穿的格外得体,头发高高束起以白玉为冠,原本在碟州晒黑的肤色经过几个月的恢复已经白皙不少,只是在白衡英旁边还是稍逊一筹。一身墨绿色的外袍没有用金线织绣,只是绣了些好意头的花纹,腰封上挂着一个香囊和一个翠玉的玉牌,外面披着一件雪白色的斗篷。 平日里宗辛在王府中行走,众人都会忘记他其实也是公卿之子的身份。今日除夕夜宴,安贵妃深受恩宠,其姐庆华夫人又身有诰命,自然也是要入宫赴宴。所以宗辛此次赴宴不是以王府管事的身份,而是以宗家嫡幼子的身份。 他二人站在门外的石阶下,等待着顾羲凰的身影。宗辛见白衡英不时抬头望向门内,便打趣道,“王爷是在担心什么?素荷方才不是来报过,昭熙君已经梳妆妥当了,此刻应该正在路上。” 白衡英瞪着他道,“我何时担心了?我只是……” 话音未落,只见顾羲凰披着那件白衡英送她的淡青色斗篷走了出来。寒风乍起,吹动她发后的绢花还有耳后的步摇,发出细微的叮咚声响。细碎的发丝在她额间缭绕,添得几分柔美。 宗辛小声道,“平日里只见昭熙君穿得素雅,不想打扮起来竟也是有几分姿色的,倒不比外面的美人逊色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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