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结亲的事一了结,我就进宫请求父皇赐婚。” 夏日午后无事,白衡英索性留了宗辛一同在府中闲话。顾羲凰也算是得了闲,在确认白衡英不会来打扰她后,派素荷请来了胡涟清。她想知道一些真相,既然不能问白衡英,那就先问问胡涟清。 忙里偷闲的胡涟清走进顾羲凰的小院里神情仍是毕恭毕敬的。在那一晚之后,他已确认了顾羲凰与白衡英关系匪浅,不敢再如往日一般行为随便。 “昭熙君找我有事?”胡涟清进了房间见顾羲凰在桌前端正坐着,神情有些严肃。 顾羲凰见他来了,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指着对面的方凳说道,“水无君请坐。我的确有件事想听听水无君的意见。”顺便吩咐了素荷上茶。 “什么事?” 顾羲凰有些艰难的开口道,“是关于前朝顾氏外戚的事。” 胡涟清听到前朝两个字脸上一惊,随后想到自己身处王府,身边应该很是安全,才松了一口气。“昭熙君怎么突然想起这个?” “就是最近翻读史书有感,外戚强势多有祸患,不由得就想起了前朝之事。水无君是觉得有些忌讳,所以不敢议论么?” “在王府中又是在内院,倒也不必有那么多忌讳。更何况只是前朝之事,也没什么不可议论的。” 顾羲凰见他没有起疑,顺势说道,“那就请水无君讲讲你是如何看待顾氏外戚的。” 胡涟清正襟危坐,拧起眉毛露出几分惋惜之情,说道,“其实前朝杜家当初开国封疆除了先祖成怀帝文治武功过人外,更重要的就是依靠了顾氏给予的支持。涟州顾氏几百年前便是东部几州有名的望族,族人多通晓诗书礼仪入仕为官者不在少数。可乱世汹涌,朝代变更,世道艰难已不是朝夕之事。君王尚且朝不保夕,更遑论平民以何生计。腐朽的政权终究要被舍弃,顾氏先祖便是在那时候遇到了急需筹措军费的成怀帝,两人相谈甚欢甚至结为异姓兄弟。顾氏也终于抛弃政见枷锁决定和杜家一同结束乱世,那时的顾氏还是一心只想结束乱世的大家。十年征战平定,这才建立了封朝最初的政权。依照旧时区域划分,继续将国土分为十六州。成怀帝感念顾氏恩情,论功行赏,同时迎了一位顾氏女入宫为妃。从此顾氏便成为封朝最有影响力的氏族之一。可自从五六十年前起,顾氏在朝中越发做大,亲系蔓延自上而下。原本只是有宗亲与顾氏结亲,渐渐地他们对权势不再满足,想要掌控更多,索性将目光瞄准了已现颓势的杜家皇室。与皇族结亲,权柄偏移,从晋文帝往上三代已经都是由顾氏出任中书令。可到了晋文帝时期,他常年抱病,不仅是中书令,就连门下侍中也任命于顾氏,连带着他的皇后也是顾氏女。顾皇后生下了拥有顾氏血脉的皇子还被册立为太子,应该从那个时候起顾氏就有了取而代之的野心。毕竟那时的晋文帝已经是完全被架空的皇帝,整个封朝也都要听凭顾氏摆布。” 顾羲凰越听心越寒,强撑着不敢露出半分不该有的神情。 “其实皇朝颓败取而代之,不过是寻常事。可杜家的颓败顾氏有无法推卸的责任。毕竟那几十年中,若不是顾氏亲系在朝中多处任职,互相包庇贪污成风,朝廷又怎么会轻易颓败?朝中难有其他的声音,文官无法进言,武官不得军权,更是见不到任何忠良之士。顾氏堵住了天下人的嘴,却让封朝从内到外烂了个遍。那几年天灾不断,百姓流离,比起乱世还不如。若不是当今陛下与昌川雪大人谋划叛乱及时止损,斩杀并驱逐顾氏,只怕眼下又会是尸横遍野的乱世吧。”
第145章 王家-5 5 送走了胡涟清,顾羲凰低头去看自己的双手,才发现手背已经紧绷得失了血色,青白的如同死尸的残肢。她稍稍松开紧握的双手,掌心传来更为明烈的痛感。摊开手一看,掌心密布着无数细小的指甲嵌进皮肉的凹痕,那是她在听到胡涟清叙述时一次又一次愤怒的佐证。 都是假的。 她笑得很是悲怆。像是从始至终都生活在一场谎言里,猛然惊醒,发现所有的真相都是旁人刻意编造美化后的虚假。那她迄今为止所做的一切又算什么?是复国还是在自欺欺人?所以白伯安的叛乱并不是一心谋反,而是在顾氏侵蚀封朝的逆境里不得已而为之? 她一时心惊,觉得自己过于清醒,过于像一个局外人在看这一场闹剧。她在给自己的仇人寻找一个合乎情理的开脱的理由,可事实似乎正是如此。 她的心乱极了,不知该先责怪自己撕开了一直以来蒙在她眼前的假象,还是要怪罪顾氏先祖们的所作所为,或是责怪顾之徽面对这样一个腐败到极致的朝廷仍是心中怀念。可易地而处,顾之徽是要怀念前朝的,毕竟在顾氏可以呼风唤雨的前朝,他是皇后近侧的将军。因为他姓顾他便可以在京中呼风唤雨,荣华富贵享用不尽。换作任何一个人都会想要怀念吧。 她不知道自己在房中枯坐了多久,夏日的白天漫长,几乎是等到天完全暗下来她的房中还是没有烛火亮起,素荷才推开门想看看她的情况。谁知推开门看到的只是顾羲凰漠然坐在桌前的样子,她很颓废,双眼迷茫,看到素荷也只是淡淡地抬了一下眼皮。 素荷极尽小心地开口,她看得出来顾羲凰并不高兴,“姑娘,很晚了,该传晚膳了。” “很晚了。”顾羲凰默默重复着这句话,转头看向开着的窗才发现一片漆黑。“原来已经这么晚了。”她试图起身,却发现身上痛得厉害,每一处关节都酸痛难忍,令她不得不放弃。 “姑娘你怎么了?”素荷看出她的窘迫,想要上前搀扶她,却被她一口回绝。 “素荷,我想吃些爽口的小菜,再要一壶酒。你去膳房盯着,让他们快些送来。”顾羲凰一边说一边揉着酸痛的膝盖,试图展开肩膀来松泛筋骨。 “酒?姑娘要喝酒?” “若王爷问起,据实相告就是,快去替我准备吧。” 素荷也不再推脱,将房中的烛火都点亮后退了出去。顾羲凰看着房中一点点燃起的光亮,仿佛抽空的心里余下最后一丝暖意。 初夏的夜里难得有凉风习习,顾羲凰让素荷把矮桌支到院子里,挂着一盏灯笼再借着月光,难得惬意。矮桌上摆着五六个小菜,还有一坛酒,酒坛开封顾羲凰就闻到一阵淡淡香气,与往日里喝的烈酒不甚相同。 她接过素荷斟满的酒杯,放在鼻尖嗅了嗅,问道,“这是什么酒?” “梅花酒。去年园中的梅花一半给姑娘做了梅花糕,另一半特意酿了这梅花酒。姑娘你的酒量太浅,怕你喝多了难受,我去膳房时特意问他们要的。” 顾羲凰放下酒杯,揉了揉素荷的脸颊,心中说不出的酸楚。她身边这么多年只有两个人陪伴在近身,一个是荣儿一个是戚廖凤。荣儿还是个幼童,能做的事很少,基本只能为她准备些三餐茶具或者笔墨纸砚。与他说话也很难交心,孩童不懂什么道理,甚至还会错传她的意思。而戚廖凤虽然有时能与她心意相通,但大多时候他只是顾之徽的暗哨,再加上男女有别,很难向他吐露心事。 素荷却不一样,尽管她一开始是白衡英放在身边的一个眼线,也曾防备疏离过。但现在素荷只是素荷,是会谨小慎微地察觉出她的异常,却不言不语只是陪着她的素荷。像……亲人一样。 “多谢。”顾羲凰叹了口气,端起酒杯饮下。不同于烈酒烧灼的口感,梅花酒中带着冬雪的凉意还有花瓣的清甜,饮下一口像是回到了梅花盛开的雪夜。“很好喝,要尝尝看么?” 素荷却摇头道,“奴婢不喝,喝酒会误事。上次姑娘出事王爷已经很是不悦,若这次再出点什么事,只怕我就不能待在姑娘身边了。” “王爷果然训斥了你。” “没有没有,王爷只是很生气,并未训斥。”害怕顾羲凰有所误会,素荷连连摆手,看起来难得可爱。 “我又不会跟王爷说什么,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素荷叹着气,缩了一下脖子,回道,“奴婢跟在姑娘身边这么久,早就看出来了,王爷对姑娘一往情深。若是因为我的只言片语惹得姑娘与王爷不合,到时候就是我的罪孽了。” 听到这话,顾羲凰感觉面上烫烫的,说不清楚是因为酒劲上头,还是因为素荷的话。白衡英对她的好感并没有半点藏匿,大大方方地表现在众人面前。反倒是她,因为身世对他诸多回避,看起来似乎都是他一厢情愿。可她内心的悸动与秘密又能与谁说?说出来就能改变彼此的对立么? 即便没有夺取江山的仇恨,横亘在他二人之间的还有杀父弑母的血仇不是么? 顾羲凰思索无果,摇了摇头只能再饮一杯。梅花酒虽然酒味淡些,饮下还是灼烧着肠胃,脏腑的疼痛断断续续,烧得她额头冒汗。但因为有素荷在身边并不能无所顾忌地痛饮,又是吃菜又是喝汤的,不知不觉就缺了几分喝酒的意境。最后只能无奈让素荷撤了桌,泡了壶清茶来赏月。 她心里很乱,进退两难。突然很想离开这里,离开局势纷杂的京城,就算远去碟州也没有关系,至少她可以一个人去过她想要的生活。可她很清楚这一切都是徒然,不管是白衡英还是顾之徽都不会让她轻易离开。 就像一只笼中鸟,被人观赏与玩乐,困在精致的鸟笼里,挣扎着扑去一身华羽。
第146章 变局-1 1 襄王府。 这座内外都透着死气被重兵把守的府邸其实已经不能被称作襄王府,自从三个月前白衡东被罚禁闭在府不许出门后,门口襄王府的牌匾便被看守的禁卫摘了下来立在一旁。在东市这样的街道,来来往往的权贵将这一切看的清清楚楚,也自然知道襄王终是无用的。 白衡东被罚禁闭的三个月里从起初每日破口大骂,到平静接受现状,再到现在已经几日不曾出门。王府中大批的小厮被驱赶出去,只留下两三近身伺候的,还有厨房生火做饭的。襄王妃周静晚更早就接受了这一切,早已换下一身锦衣华服,穿着素服常在自己的院子里缝补些衣裳度日。 周静晚嫁给白衡东时便知道他的母妃不受宠爱,也知道他背后没有外戚支持,原本也没想过要依靠他得到怎样的荣华富贵。但沦落到被禁闭府中,她更关心的就是此事有没有牵连到自己的家人。 她虽是贤妃的远房侄女,同姓周,但与贤妃周思凝一脉几乎无甚往来。家中父兄也不过是朝中的普通文官,能做襄王妃已是她的无上荣耀。所以她从来不敢自恃身份对他人颐指气使,博了个贤良的好名头。可惜她多年膝下无子,被白衡东嫌弃轻视,王府中的其他姬妾即便有子女她也多半不去靠近,将自己置身于漩涡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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