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陪侍魏姝她们的, 恰好是郭嬛的几位婶娘,见郭嬛言语突然失了分寸,急忙为她辩解道:“这孩子不大会说话, 又不知打哪儿听来的流言, 竟也当了真, 还望公主看在她年纪小的份上, 别与她计较。” “她哪里是不会说话,我看是太会说话了!”不等魏姝说什么, 和她隔了一个坐席的文宁公主,先忍不住出了声,“特意说自己眉心的红痣是天生的, 这不是在明晃晃的暗示,崇宁今天的这副妆面是学着她画的? “崇宁先前同郭家的误会,大家都是知道的, 今个儿是她头一次来郭家, 更是头一次见到这位六姑娘, 哪里就学她了?反而是崇宁从前门下车,一路走到后院席上,这期间耗费了不少时间,足够有些艳羡她妆容的人,自己偷偷改了妆,再来装巧合了!” “再者,就算嘉王真的还有一个弟弟,皇上给的封号岂是说收回就收回的?”文宁冷笑着看向郭嬛,“便是嘉王真成了普通百姓,崇宁的家私养他十辈子也是够的。别说是崇宁,就是我的驸马突然成了闲人一个,也耽误不到什么。 “你一个无品无阶的人,一辈子最大的指望,大约就是能找个有权有势的夫君,靠着他得一份荣耀,哪里懂得我们这些有俸禄仪仗的公主,便是驸马再平庸,也照样能衣食无忧荣耀风光一辈子!用得着你来可怜操心?我看你还是多操心操心自己吧! “就凭你这讨人嫌的样子,便是将来真嫁了个有权势的夫君,不出三五年,保管也要被休弃回家,到时一无所有,那才叫惨呢!” 文宁公主倒不是有意为魏姝出头。 她因为出嫁得早,当时元和帝还只是一个得罪了皇帝的王爷,为她选的驸马,自然比如今姐妹们的差了一大截,家世和资质都很一般。为此,她明理暗里不知被多少人笑话过没福,偏她又是个心气高的,和驸马的感情也还算不错,便最听不得别人说她的驸马不好、比不过谁谁这些。 便是郭嬛方才说的不是她,她也觉得郭嬛连带着把自己也一起嘲讽了,这才忍不住反讥对方几句。 但文宁公主到底顾忌着郭皇后,不想把事情闹大,让今日的寿星郭老太太没脸,便刻意压低了声音,没喧嚷出去。 可谁知她不喧嚷,郭嬛反倒故意大声哭道:“公主不喜欢我画一样的妆容,我这就去把脸擦了,再把眉心的红痣遮住就是了,只求公主别动怒,气坏了自己……” 听到哭哭啼啼的声音,后院众人的目光,顿时都朝魏姝她们这一桌望了过来。 大家瞧见郭嬛的模样,加之魏姝这些年在外的名声着实不算好,便都信了郭嬛方才的哭喊,以为魏姝不喜郭嬛和自己一样眉心有红痣,便故意为难对方。 “崇宁公主的脾气还是这样大,不过是恰好和她画了相似的妆容,不至于便因此为难人吧?” “别的还好说,六姑娘眉心的红痣是生来就有的,强逼人遮住,也太过了……” 众人不敢高声议论,只彼此小声私语,却还是有一两句传到了魏姝她们这里。 文宁公主不由也提高声音,怒道:“分明是你自己上来便讥讽人,说你两句,你还委屈上了!” 郭嬛继续哭道:“公主说得都对,都是我的错,千不该万不该,谁让我长了颗红痣呢,我……我索性把它给剜了吧。” “我说的分明不是这个!”文宁气急,见郭嬛只一个劲儿地哭,桌上的其她郭家人这时候却齐齐哑巴了似的,也不向众人解释,这才明白自己和魏姝这是被人摆了一道。 奈何郭嬛先前讥讽魏姝的话,以及文宁斥责她的那些话,都是有意压低声音说的,加上席上本就热闹,其他桌上的人并没有听见,她这时候逼郭嬛认错,倒像是在故意无理取闹似的。 文宁公主自觉是自己连累了魏姝,此刻比魏姝还急,推了一旁的魏婧一把:“你倒是替崇宁说句话啊。” 魏姝在外的名声不好,魏婧在坊间可是一等一的贤公主,所有闺阁女子的楷模,由她为魏姝辩解,哪怕只是说出实情也好,大家一定会相信的。 魏婧被推得晃了晃,才回过神似的,犹豫半晌道:“我方才一直走神,并没有留意你们在说什么……” “你!”文宁哽住,也懒得去想魏婧到底是真没留意还是假没留意,而是开始思索,自己这会儿要是直接打了郭嬛,大闹郭老太太寿宴,事后郭皇后找自己算账,自己能不能抗得住。 还不等她想出个结果,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魏姝终于开口了,魏姝看向郭嬛道:“我便是再跋扈,也不至于不许别人和我用同样的东西,梳同样的发髻,画同样的妆容,别人暂且不好说,但你和我即便打扮得很像,到底还是没我好看,我何必非让你去换装,再遮住红痣呢?留下来衬托我不好吗?” 魏姝声音不徐不疾,甚至带着些漫不经心,反而能更让人相信,她确实并不在意郭嬛。 崇宁公主姿容无双,这是整个神京城的共识。 她完全没理由,也没必要在意别人是什么装扮,反正都美不过她。 “可是方才被气糊涂了,竟忘了这茬。”文宁公主也跟着说道,“之前也不是没有人仿照过崇宁的打扮,崇宁何曾在意过?一个毛丫头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谁有那闲功夫,留意你眉心的红痣到底是天生的还是自己点上的?” 郭嬛讥讽魏姝的那几句,外人没听到,魏姝便也没再提,而是又对郭嬛道:“我和文宁姐姐都长你几岁,既为长,又为上,便是训诫你几句,你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便是,何至于这样哭哭啼啼,显得既不尊上又不知礼,又闹了老太太的寿宴,更是不孝。 “郭家可是教养出了郭皇后那样的贤后的,都说一家饭吃不出两样人,怎么你这个做侄女的,却不类郭皇后呢?” 先指责郭嬛无礼不孝,又说一家饭吃不出两样人,这不是暗指郭皇后是个假贤良吗? 眼看魏姝要牵连上郭皇后,一直隐在人群中的郭老太太终于坐不住,急忙让人扶自己上前,对郭嬛叱道:“还不快给两位公主跪下认错!” 郭嬛听着周围的窃窃私语声,已经从议论魏姝脾气骄纵,便成议论自己没教养,知道自己大势已去,郭嬛只能委委屈屈地跪下,分别给魏姝和文宁公主磕了头,也不敢再哭:“是我没能听明白公主的话,误会了公主的意思。” 文宁公主冷笑道:“既然连话都听不明白,以后就别往人前凑了,留在房里多读读书,明明智吧。” 郭嬛屈辱无比,又不得不乖乖应道:“谨遵公主教诲。” 郭老太太也在旁保证道:“都是我见她没了爹娘,平日里对她宠爱太过了,往后我也会严加管教她的。” 文宁到底顾忌郭皇后颜面,没再说什么难听的话,魏姝想到昭儿和谢兰臣还在席上,也不想闹得太难看,便也没再追究什么。郭嬛跟在老太太身后悻悻离开。 桌上的其他郭家人,也神色讪讪的,没好意思再待下去,也各自找理由去了。 一时间席上只剩下魏姝、魏婧和文宁公主三人。 魏婧远远地瞧见自己的婢女在人群外朝自己招手,又对魏姝两人道了句:“我去更衣。”很快也没影了。 经过刚才郭嬛的事,文宁和魏姝的感情比先前缓和不少,文宁公主见魏婧离开,便主动坐回魏姝身边,先是抱怨道:“真晦气,早知道今天就不来了”又问魏姝,“没想到你今天也会来凑热闹。” 魏姝道:“本没打算来,但嘉王带着昭儿也来了,我便也跟过来看看。” “嘉王带着昭儿?”文宁公主顿时惊奇不已。 由于小孩子调皮,少有人会带小孩子一起出席宴会的,便是偶尔有,也多是母亲带着。昭儿这么大的孩子,正是需要人费心的时候,便是在家里有奶娘和下人们一起看护,也几乎没有男人能有耐心亲自照看孩子,更别提带出去出门交际,一起赴宴了。 文宁公主神色复杂地打量魏姝一眼:“你还真是……驭夫有道。” 虽然她和驸马感情也好,但驸马却很少操心孩子的事,更不可能在和离后,对方正煊赫时,自己说复婚,他便义无反顾答应的。说实话,她还是有点羡慕魏姝的本事的。 文宁公主不禁又靠近了魏姝一点,小声问她:“你是怎么把嘉王调、教得这么好的?” 魏姝也顺着文宁公主的话想了想,谢兰臣好像确实比一般的男子更好脾气、有耐心,每次自己提什么要求,他也都答应的很爽快,从不会借机为难自己…… 但要说自己是怎么调.教他的,她根本什么也没做过,归根结底只能是:“是谢兰臣人好。” 文宁公主却觉得魏姝没说实话,而且还有在自己面前炫耀的嫌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又做直了身体,才刚刚升温的姐妹情,迅速又冷却了下来…… * 另一边,魏婧在和自己的贴身婢女汇合后,两人便一起走至一处竹林,进了竹林里的一间屋子。 婢女把屋内的门窗都关好,这才对魏婧道:“舅老爷说,这里很偏僻,少有人会往这边来,公主略在这里等一会儿,徐少尹很快便会过来,同公主相见。” 魏婧闻言这才松了口气:“那就好。” 两人只顾着说话,并没有留意到,有人悄悄跟着她们也来到了竹林,正把两人的谈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郭嬛和老太太一起离开后,又受了老太太一顿训斥,不由觉得十分委屈。 她今天之所以故意找魏姝的茬,全都是在为郭老太太出气。 前几天,郭老太太因为荔枝的事,自觉失了颜面,羞恼之下本就不太好的身体,又添了几分病气。郭嬛无父无母,想要在郭家立足只能讨好老太太,她听说了此事,自然要替老太太出这口气。 当时老太太也是默许了的,谁知出了事,自己反遭好一通埋怨。 郭嬛不由又想到自己的身世,想到若是父母尚在,自己何需做这些明知不讨好的事?便是今天自己没把事情办好,为着老太太的心也是好的,可老太太却只顾训斥她…… 郭嬛越想越觉委屈,便借口要把脸上的妆容洗了,以免再惹魏姝不悦,这才得以从老太太那儿脱身,然后便独自避开人群,目无目的地闲逛散心。 谁知恰好碰到魏婧和婢女鬼鬼祟祟的,郭嬛便悄悄跟了上去,直跟到了小竹林,又听到了两人的谈话——没想到一向被人称赞最守礼有规矩的平宁公主,也会私会外男。 郭嬛并不是真的傻,自然知道魏婧冒险这么做的原因,是因为外头正在传的那些流言。她也猜得到,如果魏婧和徐子期的婚事真不能成,郭皇后十有八九会从郭家的女孩儿里挑一个,赐婚给徐子期。 只可惜自己今天恰好惹怒了老太太,老太太还不知要气自己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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