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恨自己前头说出口的话收不回,这会儿想要找借口辩解都不成。谢夫人急得劝了又劝,徐子期却始终油盐不进:“我意已决,母亲便是能拦得住我一时,也难时时刻刻都拦着我的。” 谢夫人此刻真是恨透了徐子期的固执不知变通,但他又是自己的亲儿子,谢夫人只能妥协,她不得已望向了一旁的秋韵。 秋韵心中顿时咯噔一下,很快从谢夫人复杂的眼神中,读懂了她的意思,也终于明白自己之前心里的不安是为什么了。 她一个奴婢,自然只有听话的份儿。 秋韵只犹豫了一瞬,便噗通一声跪在了徐子期的去路上:“二公子别误会夫人,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偷偷背着夫人,假借她的名义做的。夫人是事后才知晓,又被我蛊惑说这一切都是为了公子好,竟也信了……我想到夫人之前对我的好,实在不忍心看夫人和公子母子不和,总之都是我的错,由我去认罪吧……” 秋韵明显是顶罪。 仆人为主子顶罪,早已屡见不鲜,有人证物证的还好,像秋韵和谢夫人这样什么都没有的,只要秋韵咬死了说是自己做的,哪怕动机再离谱,即便大家也都心知肚明,也没法儿。 暗室里,谢兰臣早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罪魁勉强算是有了。”虽然是个顶包的,但真正谋划此事的人是谁,明眼人也一看便知。 他又看了眼天色,低头对怀里的昭儿道,“你娘这会儿也该出宫了,咱们去接她吧。”
第45章 45、出发 “我明天一早便带秋韵进宫, 亲自向平宁公主认罪,要打要杀都随她,绝无二言。你若还想娶她, 我便再为你求娶, 便是舍下我这张脸, 也一定让平宁公主答应选你做驸马,这样可以吗?” 留仙楼的雅间里,谢夫人还在拉着徐子期不放。 见徐子期还不松口,谢夫人又含着泪道:“都是我管教不严, 才纵出了这样的恶奴,你若是还不满意, 便是要我以死为平宁公主赔罪我也愿意,只要你能好好活着,别生我的气, 我死了也能心安的。” 徐子期自然也看得出来秋韵是顶罪的, 原本他心里是存了气的, 可这会儿见谢夫人这般小心翼翼地恳求自己, 又想到她到底是自己的生母,又苦心找寻自己近二十年, 期间还不知怎么煎熬,心便软了。 他对谢夫人道:“我说我去赎罪,是真心实意的, 并不是拿自己逼迫母亲做什么。” “我知道,”谢夫人道,“可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 我疼你还不知怎么疼好, 怎么舍得让你替我……替秋韵受罚呢?” “我做了错事, 受罚是应该的。”谢夫人语气示弱道,“但我只求你别把我当成恶毒之人,我不是要为自己开脱,但你想想,我……秋韵虽然是略施了些小计,但如果平宁公主真如外面传说的那么贤良,秋韵又哪里会有可乘之机呢?再说句不中听的,她就是像崇宁公主那样大大方方地出门,光明正大地约见男子,也好过这样遮遮掩掩偷偷摸摸的行径,让人如何不多想呢?” 谢夫人点到为止,适时止住话头,又道:“旁的我并不为自己狡辩,你只说你想我怎么做,你才能不生我的气,不再提什么出家不出家的事?” 话音方落,像是因为太过悲伤的缘故,谢夫人突然猛咳起来,咳得人直要晕倒,徐子期急忙扶住她。 见此情形,徐子期终究不忍道:“就依母亲所说,为我求娶平宁公主吧。”平宁公主名声已毁,再怎么弥补也无济于事,她是因为想嫁给自己才累及名声,自己娶了他,好歹能让她少受些流言蜚语。 * 次日,谢夫人和秋韵来到长春宫。 郭皇后冷眼听完秋韵的认罪自述,不顾形象地亲自上前,狠狠打了她几个耳光。 郭皇后自然知道秋韵是为谁顶罪,因而这几个耳光,她是故意盯着一旁的谢夫人打的。 谢夫人被郭皇后嘲弄的目光看得心头冒火,却又不得不忍耐,“事情全因秋韵而起,今日我便把她交给皇后娘娘处置。” 郭皇后冷笑道:“夫人的人,还是夫人带回去管教吧。我只可怜我的平宁,名声已然全毁了,这时候即便把秋韵推出去解释,外人非但不会相信,还要说秋韵是我们故意弄出来掩人耳目的。 “况且,这恶奴到底是谢夫人的,她不好,便是谢夫人这个主子没管教好。平宁是个好孩子,虽然夫人看不上她,但她却无时不为夫人着想,所以提前嘱咐我,为她正名的事就算了,免得反连累了夫人的名声。 “但大家都是做母亲的,想必夫人也知道为人母的心情,平宁可以不计较,我却不得不帮她计较,方才夫人说想为承恩侯提亲,也不是不可以,但平宁之前的委屈却不能白受,承恩侯若真想做平宁的驸马,必须答应终身不许纳妾,便是二人无子,也需得承恩侯四十岁以后方能娶小。再者,若平宁嫁过去后有个万一,人突然不在了,承恩侯也必须等到四十岁后方能续弦。” 原本驸马便是不许纳妾的,但西北离得远,又几乎不受大安辖制,郭皇后便直接把此事拿到了明面上说。 如此既能保证平宁的地位,又能在一定程度上保证她的人身安全。 虽然郭皇后也气魏婧不争气,可到底是自己的亲女儿,该打算的总是要为她打算。 谢夫人却被郭皇后这番话,气得手背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徐子期才刚及冠,若魏婧刚进门就死了,岂不是要他儿子给魏婧守丧整整二十年? 她强压着脾气道:“旁的也就罢了,若两人无子,耽误到四十岁再纳妾,两人的身体都大不如前,若有个万一,岂不是让两人绝后?” 郭皇后却道:“七十岁还有纳妾生子的,四十岁还正年轻,夫人实在不必忧心。” 谢夫人还想再说,郭皇后直接打断她道:“你家若是真心实意求娶平宁,这条就必须加进婚书里,赌咒立誓,不得违背。你若答应,我即刻便去求皇上为他二人赐婚,你若不答应,平宁并非真的嫁不出去,总能找到真心待她的婆婆和丈夫。” 先前郭皇后一门心思想把女儿嫁给徐子期,便有意讨好谢夫人,谁知却不成,如今情况颠倒,谢夫人低声下气来求娶平宁,郭皇后自然便硬气起来了。 最终,谢夫人沉着一张脸出了宫。 不久,宫里便传出圣旨,赶在谢家人出发的前一天,元和帝为平宁公主和承恩侯赐了婚。 赐婚的消息,在郭皇后的有意推波助澜下迅速传开。 前两天的传言都在说魏婧倒贴徐子期,徐子期却看不上魏婧,然而现实却是谢夫人亲自进宫为自己儿子求娶魏婧,并承诺一辈子一双人……便又有人开始怀疑之前传言的真假,毕竟若平宁公主真如传言形容的那般虚伪,谢夫人何必上赶着求娶?渐渐的,魏婧的名声倒是回转了些。 * 魏姝在别院听到赐婚消息的时候,并不觉得意外,对魏婧从堂妹变成妯娌这种事,也没什么特别的想法,因而只听了听,便放到了一边。 倒是吕老夫人也让人来递信说,吕舅舅最终的调任下来了,仍旧留京做官,那天承诺给她的造船匠人,也已经准备好,等他们回城,便会直接送到府上。 魏姝并没有把这些匠人的事告诉谢兰臣,甚至,昨晚她还特意把那本船样册子,随手放在了寝室的妆台上,再次试探。早起醒来查看,发现册子原封未动,魏姝这才放心地把它收了起来。 这时候,谢兰臣正带着昭儿在外头的荷塘里,划舟摘莲蓬。 魏姝之所以没跟着一起去,自然是因为她又起晚了。 昨个儿谢兰臣在宫门口接上她,一家人仍旧回了别院。 到达别院的时候,天已经晚了,魏姝原本还以为自己成功躲过了当天的游泳练习,谁知晚饭后,谢兰臣又以消食为由,把她带去了温泉池。 练习到半夜,魏姝终于勉强能在水里游几下了。谢兰臣一边夸奖魏姝,一边凑上前又要为魏姝更衣,然而就在这时,外头突然传来了几声十分刻意的干咳。 魏姝一听,便知是昨天劝自己要节制的那位教习嬷嬷。 魏姝当即不好意思再和谢兰臣胡闹,推了推他说:“嬷嬷昨天才劝诫过我,要和王爷节制有度,方能长久。” 谢兰臣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魏姝指的是什么,不由笑道:“我觉得我不用节制,也能长久,最不济还有公主送我的人参,公主实在不必担心这个。” 魏姝:……算了,反正她也不是真的想回去。 到了今天,教习嬷嬷倒是没再数落魏姝,而是直接让人给魏姝送来了一碗补汤。 魏姝已经不想管自己在教习嬷嬷心里是什么形象了,端起补汤,一气喝完。 待到中午,厨房用昭儿和谢兰臣采来的莲蓬,做了莲子羹和荷叶鸡。因明日便要启程,三人用过午饭,略小憩一会儿,便回了嘉王府。 这两天,魏姝的大部分嫁妆已经被运到宝船上,府里便显得有些空荡,次日一早,仆人们又带着最后的家当,浩浩荡荡地出发,登船,启程。 同行的除了谢夫人和徐子期,还有平宁公主魏婧,她将会和徐子期在西北完婚,嫁妆则会稍后再送去西北。 出发前还发生了一件事。 魏姝的宝船才离开船坞,便听见不远处的岸上传来一阵痛哭声,原来是一个少年救了一位落水的中年男子,结果男子被救上岸,少年反因为力竭被淹死了。亲人痛哭,周围人也都唏嘘不已。 魏姝也有些不忍,正要吩咐人,登小船去岸上,给少年的父母留些银两,却忽听见身后有人神神叨叨的说道:“船刚启动便遇到这样的事,只怕路上会不太平。” 魏姝回身看去,果然是李闲云。 除了他,再没有人这么爱好迷信的。 李闲云今天仍是一副和尚装扮,但因为没了先前故意伪装出来的畏缩,如今又显出几分超然脱俗的气质来,很能唬人。 魏姝却丝毫不为所动,直接对他说道:“你若害怕不太平,这会儿还可以返回岸上,继续留在神京当你的和尚。” 李闲云闻言,立马改口道:“有公主和小郡王的福泽庇佑,便是真遇到不太平的事,也定能化险为夷的。” 魏姝没再理会他,转头吩咐人送钱去了。 倒是不远处的魏婧,听到李闲云刚才的话,又见他一幅得道高僧的模样,便主动上前搭话道:“佛语不是说,救人性命是积阴德,能得福报吗?怎么那个救人的少年反倒死了?” 李闲云认得魏婧,只是魏婧之前却没见过李闲云,因此也没有怀疑他的身份。 李闲云便对她作了个揖,才回答道:“一种可能是两人上辈子有未了的因果,这辈子该少年还那中年男子的,故而中年男子活了,他死了。还有一种是,那中年男子本就是该死之人,少年却强救活了他,逆天而为,结果反被中年男子抢走了福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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