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也不知道是怎么传出来的,反正张氏当时闹了个没脸,连带着她侄女也一年多没敢出门,花期都给耽误了,至今亲事还没说下。 这时候提什么“嘉王不肯再娶”,被张氏听去,难免要多心。 但可惜提醒的还是晚了,张氏已经听到,冷哼一声说:“娶妻娶贤,空有一张脸好看有什么用,关键的是品性。听说崇宁公主在神京的时候,十分风流多情,我没亲眼见过,原还不信,如今可算是开了眼了……” 她故意啧啧了两声:“瞧瞧这才来雍州几天,就勾得嘉王把公主府都给她建了,要说她没些‘功夫’我是不信的。” “还有她那个儿子——”张氏本想顺嘴造谣几句昭儿的身世,但是又看了一眼昭儿和谢兰臣,觉得两人长得实在太像了,便又临时改口说,“她儿子两岁了还不会说话,指不定是个哑巴,将来有的愁呢,这会儿有什么好高兴喜欢的?” 最开始说话的那个妇人,本来还为自己话说冒失了,有些讪讪的,但听到张氏连小孩子都编排,又忍不住道:“谁家孩子是生下来就会说话的,我听人说,小郡王已经会喊爹的,怎么就是哑巴了?五六岁才开口说话的孩子都有的是呢!” 见妇人和张氏都有了火气,周围的人急忙劝和道:“都是一家人,都消消火吧。张嫂子的话确实说得不中听,但她家的蓉蓉是好的,并不比崇宁公主差到哪儿去。刚才我还见她了,一张小脸白里透红,别提多好看了,身材也很苗条,乍一看,和崇宁公主的身量很像呢,都是一样的美人坯子。” 听见侄女被夸,张氏脸色稍霁,转眼又瞧见侄女和平宁公主正在不远处说话,便故意指给众人看,有些得意地说道:“蓉蓉如今和平宁公主走得很近。同样都是公主,平宁公主的品行,可是神京人人称颂的,两人都是一样的品行性格,所以才会成为好朋友。 “话又说回来,不论是分家还是袭爵,向来都是以嫡为尊,如今二公子也找回来了,这王府以后如何,还说不好呢。” 刚才还说和的人,听到张氏的前半句话,还能勉强假笑附和,可待听到后头这句,越发口无遮掩的,顿时笑不下去,随便找了个借口,拉着旁边的人远远离开了。 谢兰臣十三岁就进军营,一年不到就传出“少年将军”的美名,到如今,在西北军中威望极高,这可不是什么嫡庶不嫡庶能比的。而且,谢兰臣如今也早不是靖西侯,而是嘉王了。 没看连王府的老太太,都没有丝毫要“拨乱反正”的意思吗?他们这些人,可不想瞎凑什么不该凑的热闹。 周围其他人,也纷纷找理由避开了张氏,徒留张氏一人莫名其妙地干瞪眼。 远处的魏姝,并没有留意到张氏周围的动静。 虽说今天是昭儿的生辰宴,但也是魏姝头一次见其他谢氏族人,免不了也要应酬一二,同时又要留心昭儿,并没有多余的心神注意别的。 昭儿刚才轮番被族里的长辈们抱过一遍,这会儿也有些累了,在谢兰臣怀里摊成一团,头枕在谢兰臣肩头,一动不动。直到谢兰臣往他嘴里塞了一颗糖莲子,他这才用脸蛋蹭蹭谢兰臣的脖子,算作回应。 糖莲子是把莲子去芯,先煮后炸,再裹上一层糖衣制成。前些天,魏姝见公主府小湖里的莲蓬长得好,特意让人摘来做的。 糖莲子外脆里糯,虽然和琥珀糖比起来,不算太甜,但魏姝也不许昭儿多吃。见谢兰臣一连给昭儿喂了四五颗,最后更是把整个装糖莲子的荷包都给了昭儿,魏姝下意识便想阻止,但又想到今天是昭儿的生辰,还是忍住了。 魏姝见昭儿确实累了,也有些心疼,谢兰臣一时还脱不开身,她便要先带昭儿去休息一会儿。 知会了谢兰臣一声,魏姝便抱过昭儿,打算回谢兰臣的院子小憩,路上看见一处亭子,远远望见二夫人正和一对儿女在亭子里说话。 魏姝并不从亭子前过,便没打算上前打招呼,谁知却忽然听见亭子里传来一阵叱骂:“你个死丫头真是越来越傻了!你哥哥见你的头钗松了,好心给你扶正,就碰了一下你的头发,又没怎么着你了,你躲什么? “我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孽才生下你?是个女儿也就算了,好歹机灵些,也能讨我开心,整日里就知道低着头耷拉着眼,像是我这个当娘的虐待了你似的!见了人屁也挤不出一个,就知道在你哥哥面前使性儿,你这哪里是什么女儿,活脱脱的讨债鬼罢了!害我在其他房面前也抬不起头……” 魏姝听二夫人骂得越来越不堪,不由停住了脚。 二房夫人除了过继的儿子谢虔外,还有一个亲生女儿,名叫玉溪,十四五岁年纪。魏姝对她略有些印象,记得确实是一个性子腼腆,不太爱说话的女孩子。 可即便谢玉溪不爱说话,也是二夫人的亲生女儿,不至于因为躲了哥哥一下,就被骂得这般难听。 西北民风虽然比神京开放,可谢虔到底是最近几年才过继过来的哥哥,兄妹大了,也该避讳一二。妹妹的发钗松了,有二夫人在,告诉二夫人,让二夫人扶正就是了,不该亲自动手。谢玉溪性子腼腆,突然被碰头发,会躲开很正常。 而且,如果谢虔真的好心,二夫人骂了这么久,也没听见他吭声劝一句,是真好心还是假好心,还另说呢。 这时,魏姝身边一名叫翠微的婢女,见魏姝在盯着谢玉溪看,便在旁小声说道:“奴婢前几天在王府准备生辰宴的事,恰好听人说起一些有关玉溪小姐的事。说是玉溪小姐自小头脑就略有些迟钝,但也并不是傻,只是说话行事比常人略慢一些,寻常与人交往也看不出什么,性格虽然腼腆,但之前说话也没什么妨碍。 “就是前些年的时候,二夫人突然过继谢虔公子,玉溪小姐不太愿意,为了把人赶走,就故意诬陷了谢虔公子。具体是怎么诬陷的,奴婢并不清楚,这府里的下人说的也含混,不过二夫人却为此发了好大的火,用指头粗的藤条,狠狠抽了玉溪小姐几十下,最后还是老太太去阻止,才肯停手。 “据说就是那次打得太狠了,玉溪小姐也不知是被魇住了还是怎么,自那以后,就再也不肯开口说话了。奴婢还听说,事后老太太想让玉溪小姐住到她那边去,二夫人却哭着闹着不肯,只说就这么一个亲生女儿,实在离不得,真要离了她就要吊死。老太太没法子,只能依她。” 亭子里二夫人的骂声还没停。魏姝听完翠微的话,心里越发觉得不舒服,但她也不好插手别人母女间的事。 魏姝想了想,忽然朝凉亭的方向走了几步,随后朝着凉亭喊了声:“二夫人……” 凉亭内叱骂的声音猛地一顿。 二夫人才发现魏姝一行,顿了几息,她才面带尴尬地转向魏姝,问道:“公主有什么事?” “也没什么事,”魏姝不咸不淡地说道,“赵氏在前头有些忙不过来,想请二夫人过去看顾一下。” 魏姝没说是谁要请二夫人过去,但她前头才提了赵氏,二夫人便下意识以为是儿媳在找自己,应了魏姝一声,便匆匆往前头去了。 魏姝又看向谢虔道:“前头人来人往的,连王爷都在待客,你怎么躲在这里偷闲?也该去招呼一下客人才是。” “公主教训的是,我这就过去。”谢虔笑眯眯地看着魏姝,故作姿态地揖了一礼,这才也去了前头。 支走了两人,谢玉溪仍旧低着头一声不吭,也一动不动,身边伺候的丫头也不知道哪儿去了。 魏姝不由微微叹了口气,本想让人带她去前头看戏,又想到她性格腼腆,不一定喜欢热闹,只好让翠微和另外一个婢女,先送她回自己屋里,待找到她身边的丫鬟再回来。 这时候二夫人和谢虔都在前头忙,应该没时间再回屋骂谢玉溪了。 送走谢玉溪,魏姝也着带着昭儿到了谢兰臣的住处。 魏姝给昭儿喂了些水和糕点,又陪着他在榻上玩了一会儿,见他又有了精神,才问他:“还想去前头吗?不去见那些长辈了,外头还有许多和你差不多大的孩子,想和他们一起玩吗?” 昭儿早就注意到了那些小孩子,他之前都是一个人玩,今天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多小孩子,仿佛有条看不见的绳子穿着他们似的,去哪儿都是一连串,干什么都在一起。昭儿早就好奇了,闻言立刻点了点头。 魏姝也有意给昭儿选几个玩伴,见时间也差不多了,便又和他一起去了前头,直接把他带到了表演木偶戏的台子前。 台上正在演的是《西游记》,一大群小孩子围在戏台前,盯着小猴子木偶看得津津有味,有几个调皮的,还学着木偶的动作自己比划。 昭儿并不怕生,直接松开魏姝的手,自己走了过去。魏姝也没上前去,只不远不近地看着。 坐在最前排的一个小男孩,回头的时候,第一个发现了昭儿,立刻招呼昭儿道:“小郡王来这里坐,我们一起看。” 魏姝认得他,是谢闵的儿子谢殊。 谢殊正要来牵昭儿的手,后头有个年纪稍大的孩子,却看不惯他的殷勤,哼着鼻子说了句:“马屁精。” “谁马屁精了?我这是兄友弟恭。”谢殊不卑不亢地盯着对方道,“他是我们弟弟,年纪又最小,我们做哥哥的当然要照顾他。” 又有一个小孩子说道:“可是我娘说,我要叫他小叔叔的呀。” 谢殊立刻道:“那你更应该对他好了,这叫孝敬长辈。”他边说,边把昭儿领到了自己的座位旁,让昭儿坐下。 昭儿却没坐,而是拿出自己装糖莲子的荷包,从里面抓出一把糖莲子,从谢殊开始,挨个分发给在场的小孩子。 糖莲子是神京的吃食,在西北并不常见。 大部分小孩子都喜欢吃糖,又觉得糖莲子稀奇,再加上谢殊已经先带头吃了,还一直称赞说好吃,于是大部分孩子都接受了昭儿的糖莲子,并且愉快地接纳了昭儿这个新朋友。 昭儿最后才发到那个说谢殊是马屁精的大孩子,对方本来是不打算要昭儿的糖莲子的,可是抬头一看,别的小朋友都有,如果只有自己没有的话,就显得自己格格不入,好像被排斥了似的。于是,最后也不情不愿地接受了。 拿人手软,对方吃了糖莲子,虽然对昭儿仍然不算亲近,但至少没有再针对。 魏姝站在远处,见昭儿融入了他们,这才放下心来。 恰好这时候老太太来请魏姝,魏姝便留下织云在这里看顾昭儿,并嘱咐她道:“今天府里人多,千万照看好昭儿,不要让他离开你的视线。” 再三嘱咐了几遍,魏姝这才离去。 到了老太太那儿,仍然是应酬。魏姝待过一会儿,见快要到开饭的时候了,便吩咐身边的婢女,去把昭儿带回来,谁知婢女去了许久,才红着眼跑回来道:“奴婢没找到小郡王,织云姐姐也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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