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侧楼梯上一行人正往上走。其中吸引了叶泠雾全部视线的,是走在最前,戴着面具的玄衣男子。 男子约莫二十出头的岁数,金冠束发,肩堆貂绒,戴着铁面具的侧颜下,是高挺的鼻梁,和刀削般下颌角。 就算是上楼梯,男子依旧身挺如松,胸脯横阔,有万夫难敌之气势。 “泠雾姑娘,您看什么呢?”绒秀出来找人。 叶泠雾匆匆收回视线,“没什么。” 绒秀点点头,道:“船家女使在里面准备了些食物,宣嬷嬷让您进去用食呢。” 叶泠雾应了一声,随她进屋了。 正值冬季,夜晚来临的快。叶泠雾躺在床上,自从见了那戴着面具的玄衣男子后,她心中便一直忐忑不安,心中好似有块大石压着。 夜渐深,困意慢慢上头。 再次睁开眼时,叶泠雾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全然陌生的庭院内。 月色沉沉,压抑感笼罩着整座庭院。 面前是灯火通明的正屋,叶泠雾抬步走进,却见堂上端坐着一位极其矜贵的妇人,霓裳金冠,肤如凝脂。 而她之下,瘫坐着一个身姿单薄的女子,垂首低泣,贵妇人抬手一挥,桌上的瓶瓶罐罐全部砸在了女子身上。 她怒道:“你简直心如蛇蝎!老太太念你是故人之女收养在膝下,可你呢,为了嫁给璟延,竟残害他的新妇!” 女子肩膀颤了颤,却不发一语。 叶泠雾并未听懂他们的话,但听贵妇人称女子是“泠雾”时,仿佛有千斤担之压在心上,喘不过气。 ——谁是璟延? 叶泠雾抱着疑惑缓缓走近,却发现地上那名女子果然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 她吓得脚下一沉,差点跌倒在地,就在这时,背后传来一记声音。 “此等毒妇,断不能再留在侯府!” 叶泠雾回头。 庭外,一身披黑色铠甲,神色肃然的男子疾步而来,看那风尘仆仆的模样像是刚从战场上奔赴回来。 地上的女子哭得梨花带雨,见到男子脸上明显慌张起来。 座上的贵妇人起身,蹙眉道:“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应该先回宫中述职吗?” 男子冷声道:“家中出丑闻,我怎还有心情进宫。” 女子拉扯起男子战甲的衣角,说道:“求大哥哥宽恕,泠雾只是一时昏了头,才会出此下策,求您念在我十四岁便进府伺候老太太的份上,饶了泠雾这一次吧!” “饶了你?”贵妇人冷哼道,“一尸两命,传出去整个宁北侯府都将沦为笑话!” “……我已命人将侯府围住,这件事断然传不出去,”男子居高临下的斜乜了一眼地上的女子,“至于你,今晚之后再也不能出现在京城。” 女子屏吸仰头与他对视,尖尖的指甲暗暗用力,手心上的肉都摁出了红印子,须臾,嗤笑出声:“大哥哥的意思,是要我赔命给程家女?” 贵妇人见她如此癫狂疯笑的模样,悻悻道:“让你赔命已是对你的恩赐,难不成你还想全须全尾的离开京城?” 女子指尖微微颤抖,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 叶泠雾听见了她的心声。 ——罢了,反正黄泉路上她不孤单。 ——人生十七载,从小就被丢弃不管,到侯府寄人篱下,在京城看人脸色,任人拿捏,这样的日子她过够了。 ——眼看着沈璟延享受天伦之乐,而自己却只能嫁个穷书生,这不公平! ——她不好过,谁都别想好过。 叶泠雾看着“她”面如死灰,好似末秋之花凋零,胸口开始隐隐作痛,周遭的空气变得稀薄,耳朵嗡嗡作响。 眼前一切骤然化作烟散。 叶泠雾蓦地坐起身,像是在溺水窒息被救起的人一样,大口大口喘息着,额前而碎发已被汗浸湿。 少顷,她缓过神,看了看四周,见还是在楼船房间内,这才松下悬着的心。 贵妇人,璟延,一袭铠甲的男子…… 梦里的一切真实的可怕。 可她真是梦里那个“毒妇”吗? 不是,哪怕在瑜洲时过得再不如意,她从未生过怨怼,梦里那个人绝对不会是她。 四面都是望不到边际的黑海。 叶泠雾上到甲板,寒冷的海风徐徐袭来,饶是穿着厚厚的披风斗篷,也有些耐不住。 海风将她背后的青丝高高扬起,身上的披风也迎风摆动。 就在这时,底下传来说话声。 “少主公,那批东西果然如你所料的藏在货舱底下。只是这楼船内还有许多妇孺儿童,明日若动起手来,误伤了怎么办?”一人说道。 少主公?叶泠雾皱了皱眉,借着月色往下看去,只见下层甲板上站着两个黑色背影。 其中一男子缓缓转过身,脸上戴着铁面具。 是之前在楼船楼梯上见过的那人! 他声音温雅清淡:“樊坤就是抓住了这点,这些年才敢肆无忌惮的走私,所以我们要先找到那批东西的藏匿之处,待明晚到了福寿海关,将那些人一举拿下。” “少主公英明,只是那货舱我们的人怕是进不去,还需有人推一把。” 两层甲板隔的不远,下面人的说话声,自然听得一清二楚。 许是叶泠雾的目光太过灼热,底下人察觉到了什么,正当她更靠近栏杆时,一道视线陡然投来! 叶泠雾反应极快地往后连退疾步,随即狂奔着“逃”走。
第3章 楼船风波 翌日清早,叶泠雾蜷缩在床上,正睡得昏天黑地时,耳边突然传来敲门声。 “泠雾姑娘,卯时了该起床了。” 宣嬷嬷的声音。 叶泠雾掀了掀沉重的眼皮,窗外还黑着。 在岱越镇散漫惯了,这个点叶泠雾自然是起不来的,只见她翻了个身,继续睡。 良久没有回应,宣嬷嬷有些急了,敲门的力道一下比一下重。 “泠雾姑娘,这都卯时了,你得起来了!” 最后宣嬷嬷喊到嗓子都快哑了,叶泠雾才披着大氅来开门,脸上丝毫不减的不减的困意,着实给宣嬷嬷气得够呛。 用完早饭,叶泠雾乖巧地跪坐在茶桌前,看着宣嬷嬷慢条斯理的摆弄茶盏。 “泠雾姑娘平日里都是几时起?”宣嬷嬷斟好一杯茶递了过去。 叶泠雾双手接过,回道:“寻日无事,每每辰时左右起的。” 宣嬷嬷眉头紧了紧,摇头道:“看来叶家真没教你什么礼数,……不知泠雾姑娘可读过什么书?” “书?”叶泠雾轻轻抬眸,眼里懵然,两个嘴皮仿佛黏在了一起。 七岁被丢去清泉寺,九岁被宋乾捡回去,到今年十四岁,已有八年之久。 她能识字,还多亏了诵经尼姑教的好。 跟着宋乾的那些年,田园种菜,河里捞鱼,射箭打猎,做饭洗衣…… 什么都能学到,偏偏书本上的东西不曾触碰。 叶泠雾垂眸,淡淡道:“没读过书。” 宣嬷嬷对这答案不意外,又问道:“那女红呢?” “也不会。” 宣嬷嬷脸上露出几分失望。 须臾,她清了清嗓子,正色道:“这些都不要紧,人生在世过得好与不好,关键是看讨不讨人喜欢。” 叶泠雾黛眉微蹙,茫然道:“讨人喜欢?” 宣嬷嬷道:“泠雾姑娘日后进了侯府大门,便是在沈老太太身边伺候,沈老太太若喜欢你,让你跟着侯姑娘一道听学,也未尝不可。” “嬷嬷说得是真的?”叶泠雾眼睛亮了亮。 宣嬷嬷莞尔道:“话虽如此,但京城不是瑜洲,宁北侯府不是叶家,遇到的人和事也不可同日而语。” 说罢,她端起茶碗小抿了一口,继续说道:“宁北侯府作为开国元勋,沈老太太随老侯爷征战沙场多年,曾经也是位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将,她做人做事雷厉风行,卯时还懒床不起的,放在老太太眼里那可就是惫懒。” 叶泠雾哑然。 知道宣嬷嬷的这番话是在言教她。 浪平船稳,南下的风把船帆鼓的胖胖的,五日的水程很快便过半。 太阳的余晖洒在海面上,海底的暗波涌向水面,原本安稳的楼船突然变得喧闹起来。 叶泠雾和绒秀探春好奇地推开门,楼船内吵吵闹闹,侍卫小厮正挨个搜查着底下几层的房间,每层走廊上站着不少人。 边上,正巧有一对夫妻议论着。 男人说道:“樊老爷居然也在这艘楼船,早知道便就去拜访了。” 女子剜了他一眼,道:“你还想着拜访,人家都火烧眉毛了,从瑜洲带回京城,价值一千两黄金的千年人参被人不知不觉盗了,再过会,怕是连我们这层的人都得被楼船的侍卫小厮搜个干净。” “搜便搜了,反正又不是你我做的。”男人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叶泠雾顺着男人的目光看去,见对面“壹号”房外的走廊上,站着一锦衣貂裘的中年男人。 他注视着底下的喧闹,面无表情,眉眼间甚至带着些心事重重。 “原来是京城的樊老爷,怪不得如此大阵仗。”探春一副豁然明白的模样。 叶泠雾皱眉道:“你们认识那位樊老爷?” 探春闻言一愣,捂嘴偷笑道:“泠雾姑娘当真是在瑜洲待久了,居然连樊坤樊老爷都不知。” “……”叶泠雾抿抿唇,不语。 绒秀轻咳一声,提醒探春注意言语,随即解释道:“樊老爷是我朝出了名的富商,富可敌国,我们在京城生活自然也有耳闻。” 叶泠雾怅然的点了点头,低下头却瞧见昨晚那个玄衣男子站在四楼走廊上。 在吵闹的楼船中,静默沉立。 他的身后还站着一个黑色锦衣的壮汉,昂然挺胸,双手负背。 叶泠雾奇怪,又想起昨晚甲板上听见的那些话,直觉告诉她,这场失窃案大有玄机。 “你们不在屋子里待着,反倒是凑上热闹。”背后蓦然传来一记极严肃的声音。 绒秀和探春见宣嬷嬷出来了,忙低下头。探春偷偷瞧了瞧同样不知所措的叶泠雾,说道:“宣嬷嬷勿怪,我们是陪泠雾姑娘出来的。” 叶泠雾蓦地抬眸看了眼探春,关她何事? 宣嬷嬷漠然。她自然是不会怪叶泠雾,轻轻说了两个小女使一顿后,领着三人进屋了。 天悄然入夜,外面依旧不见安静。 叶泠雾坐在案几前不紧不慢的练字,本意是想静心,写到后面却越发糟糕。 脑海里不停闪过昨晚听到的那些话。 那玄衣男子身姿不凡且身份神秘,樊坤走私,他追查,那他至少是个官。 楼船几百余人,樊坤突然弄出这么大阵仗,那他肯定是知道楼船里有人在调查他,所以才会以贵重物丢失为理由,将楼船控制,趁机摸出调查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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