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幼时被宋家千金卖到青楼那回,戚延抄了宋氏满门。 可他当时并没有利用太子身份去定罪,而是在那一个月里调查宋氏以权谋私的罪证,拿出证据给宋氏致命一击。让其即便亮上家族那块免死金牌,也再翻不了身。 还有戚延刚登基那一年,朝中多方势力都蠢蠢欲动,意图篡权。 几个皇子亲王却在一载之内不是死的死,便是疯的疯。 尤其是先帝长子荣王,此人受群臣敬仰,在外谦儒雅正,只有温夏知晓那是他伪善的面目。 她那年不过十四岁,刚从边关再次回到宫中,偶遇荣王。 荣王不知她身份,那双眼□□灼热,男人充满攻击的眼神久久落在她身上,直接上前问她是哪家的女儿,并道“本王许你侧妃之位,荣华富贵享之不尽。苍南殿乃吾居所,去本王那处歇个脚吧。” 不等她回答,他的人便前后左右围上。 那时她惊吓失措,退无可退时脱口道:“我是太子妃。” 荣王才悻悻收手放了她。 这事温夏谁都没有告诉,包括可以为她撑腰的太后,当时不愿再生事端。 就是这样一个外人眼中都敬重的谦和亲王,在争夺皇位时疯了,如今都还有太监传“荣王总是疯言疯语,又见到会飞的鬼啦”。 温夏知晓,这普天之下是没有鬼的。 如果非要有,那这只会飞的鬼就是戚延。 他绝不是朝臣以为的那样昏庸无道,暴戾无脑。 就算哥哥们手握这天下半壁兵权,这也是殊死一搏的事,温夏绝不会用家人的性命去全一己之私。 “哥哥,你切不可再说此话。”温夏微微一顿,压低软糯的嗓音轻声说道:“哥哥,我怀疑皇上武艺高强,你切不可惹恼他啊。” 温斯立一抬眼,扫过殿中并无耳目,沉声问道:“何出此言,你亲眼见过?”毕竟他们举朝都不知道当今皇上还会武艺。 温夏微晒:“我猜的。”她也拿不出证据。 她只是听过说书的讲,民间有一位十分厉害的高手,总爱戴个吓人的鬼脸面具跟人打架比武,每次赢了都要倏一下飞到人家面前,讥笑一句好无趣。 也许是她对戚延的偏激,总觉得这么可恶的人就该是他。
第12章 害怕三个哥哥真商量起来要谋逆,温夏仍再叮嘱,忽听白蔻入殿来道:“娘娘,乾章宫传大将军去面圣。” 愁上粉腮,温夏眼波急转:“大哥,切勿惹怒他。”她盈盈杏眼中带着一丝哀求。 她三个哥哥自小为了保护她,什么都做得出来。 温斯立拍拍她的手,终是低沉应下。 … 乾章宫。 戚延一袭玄色龙袍,帝王气场森冷沉郁,睨着殿下挺拔刚毅的温斯立,皮笑肉不笑道:“将军擅自回京,还未得朕令擅自进入后宫探望皇后,不该是一个智勇双全的将领所为。” 骨节分明的手指端起白瓷茶盏,戚延轻吹着茶汤热气,动作高贵优雅,只是似笑非笑的薄唇噙着冷意。 温斯立不卑不亢:“皇上误会了,臣入后宫是得太后恩准。并且臣此次回京,也是有重大军情需亲自向皇上禀报。” 温斯立呈上军情奏报。 当今天下盛、燕交战已久,都想一统山河,数十载来军事实力皆不分高下。 也是自两年前,温立璋在临死前那场战役中大战燕国之后,燕国才知难而退,这两年休养生息,只在文化上攻击大盛。时常嘲笑大盛乃蛮夷之邦,连皇帝都是个胸无点墨的。 “皇上也知,今年春起,燕国新帝即位后野心昭昭,多次率兵突击边关等地,扰我燕民,这次又密谋攻我南城关。” “这是燕帝的起兵计划。” 温斯立解释着戚延手上的奏报与地图。 是他安插在燕国的内探所刺回的军情。 他回京倒不是因为这桩事,这种情报完全可以快马加鞭着人递来。 他只是需要一个搪塞戚延的理由。 早在听到温夏失明的消息后,温斯立便已接上母亲一同赶赴回京。 而接下来的话,才是他这两日在途中谋划的重点。 “皇上可知燕国齐王?” 戚延对国事并不关心,原本是要捉个由头惩治一番温家人,此刻被温斯立牵着鼻子走,糟糕透顶,不耐地道:“一个没腿的瘸子而已。” “齐王是身残不假,可皇上应知他乃燕国先帝最看重之子,原本皇位该由他继承,却因双腿突遭残疾而与皇位失之交臂。” “这人不仅残疾,还患了羊癫疯,传言发病时都不似常人。”戚延不耐打断:“你提他是何意?” “若是此人想篡夺皇位呢。” 戚延目光微凛。 温斯立道:“燕国庄氏一族乃强盛世族,连庄氏都愿倒戈新帝,拥立出一个身残的棋子,皇上何不也成全这份大计。” 温斯立漆黑双眸直视戚延,相信戚延会明白他所言。 龙椅上,骨节匀称的手指轻轻敲击着龙椅扶手。 戚延逐渐勾起薄唇,目视阶下刚毅挺拔的男子。 温斯立不卑不亢,像参天大树岿然屹立,也微垂眼帘避开帝王龙威,遵着君臣之礼。 可戚延多么清楚,温家没一个是好对付的。 死了一个温立璋,可还有温斯立,温斯行,温斯来。 他原本是要治温斯立一个武将擅离职守之大罪。 可此刻却丝毫没有治罪的理由。 这军情的确很诱人。 他与温斯立都知道,只要在燕帝发兵之际多打几处假仗,分了燕帝的心,便给了那残疾齐王一个篡位的机会。 只要那又残又疯的人当了皇帝,还不愁这燕国不好拿下么。 不过温斯立说了这么多,就差没直接把“你看我温家多行,敌国处处是都是我家的探子”摆在明处。 他戚延虽然懒得管朝政,但不代表他是个废人,到手的疆土都不拿。 长睫微垂,薄唇终是扯出淡笑,戚延慢斯条理整理袖摆:“啧,温将军能揽这么大的重任,届时要是让朕失望了,那可不是一个小罪名。” 温斯立躬身道:“多谢皇上信任。” 不待戚延吩咐,他已经退行着走向殿门,根本懒得与戚延多待。 “既然军情如此紧急,温将军不必逗留,即刻回朔关吧。” 温斯立闻声止步回头。 龙椅上冷隽的帝王慢慢悠悠揭开翡翠笼盖,轻拢宽袖握一支鎏金长柄铺网,正逗弄着里头的蛐蛐。 那是一盏极精美的八角雕绘提笼,奢靡到由整块翡翠原石打造,天然玉石最难得的阳绿与冰浓紫如鸳鸯交卧。 那原本是张太后为温夏寻来的翡翠原石,却被戚延抢了去。 谁都知道温夏痴爱翡翠,收藏的翡翠物件许许多多,却从来没有遇到过同一块原石上有阳绿与紫色,做梦都想要这样一只春带彩手镯。 她从小到大都爱极了翡翠,温家从来不觉得这是奢靡,可戚延说这奢靡,这不符合皇后端庄勤俭之德。 他收了温夏许许多多的玉宝。 那原石被戚延霸占去那天,温斯立远在边关,听自己人来信里说温夏哭得很是伤心。 温斯立淡淡敛眉再行一礼,转身落袖离去。 … 凤翊宫中气氛和乐。 母女重逢,温夏与许映如自是欢喜的。 温斯立刚一回来,温夏便紧张问道:“皇上可有为难哥哥,皇上同哥哥都说了什么?” 温斯立抿笑答着无事,回头示意随从。 “大哥此番为你寻到一块翡翠石,鉴玉师说取镯的地方无纹无裂,玉质冰润,是十分难得的好料子,还起莹光。除了镯子,旁的碎料也能做不少好东西。” 提到翡翠,温夏杏眼放光。 如果说见到母亲与哥哥的一些笑容可以装出来,安慰他们。那此刻她脸上的笑完全就是发自内心,清澈灿烂,明媚耀眼得感染周围人都跟着她开心起来。 “好润。” 温夏凭感觉捧到宫人呈上来的原石,指腹细细感受玉石开窗的地方。 她很是惊喜:“是什么颜色呀?” “冰蓝,你瞧那开窗的地方很明显。” 刚答完,温斯立倏然脸色一变。 而温夏也是愣住,这才反应过来。 她看不见。 她露馅了。 许映如一瞬间便明白过来,眼中霎时涌起热泪,张了张唇,可终是说不出话来。 藏起慌乱,温夏忙说:“是呢,好漂亮的蓝色,这么看便明显多了。”对准轩窗,她假装认真注视,直夸这蓝色好看。 温斯立手掌紧握成拳,除了心疼便只能生这闷气,恨不得撕了戚延那混蛋。 母子俩都假装没有识破温夏的谎言。 而温夏也遮掩过去,重新聊起别的趣事,问温斯立:“初儿可还好?” “如今去了病气很是茁壮,胖乎乎的,吃奶很乖。” 初儿是温斯立收养的半岁婴孩。 他与那婴儿颇有缘分,机缘巧合三回搭救。 温斯立不过二十有四,尚未婚配,但却深受父亲一腔爱国情怀感染,立誓今生不重儿女情长,只愿终生报效温家军。这孩子也算是他为温家培养的后嗣,虽未当过父亲,却深深铭记温立璋对他们的教导与爱护,将初儿视如己出。 温夏只在信中知晓这些,尚未见过这小侄儿:“真想抱抱我这个小侄儿,大哥多待几日,与我多说说初儿。” 温斯立敛下笑:“皇上命我即刻回北地。” 脸上笑容逐渐僵凝,温夏却无他法。 她明明是讨厌戚延的,可有时候却会矛盾地想,如果她是个得宠的皇后就好了,这样哥哥们就不会被戚延那么防备了。 “哥哥,今日你与娘都在,我们作张画吧。”温夏打起笑。 温斯立与许映如对视一眼,都很是无奈宠溺。 “夏夏还是这么爱入画。” 画师即刻被宣召入殿,他们就坐在正厅“克勤克俭”的匾额之下。 温夏忽然喊停:“换个位置吧。” 头顶这匾额是戚延有回抢了她一块珍爱的翡翠后,故意赐来讽刺她的。 温夏携母亲与哥哥换到了凤翊琉花紫檀屏邸前,容悦神欢。 送别温斯立时,温夏问起最关心的事:“大哥,有四哥哥的消息吗?” 温斯立眸光微凛,沉下漆黑双眼:“那年边关的战乱你也清楚,也许你四哥早就不在了。” 温夏黯然垂下长睫:“可我总觉得,四哥哥那么聪明,定还好好的,只是也许像当年那场旧病一样,不再记得我们了。” 温斯立未语。 “大哥,你多留意四哥哥的消息,不要放弃找他,一定要派人找他,好吗?” 温斯立似乎有些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滚动喉结淡道声“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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