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景桁将手握在端木馥的肩头,把她推远,“端木!你在说什么?朕没有要昭告天下二个妻子之名。你文姐姐要的也从不是昭告天下,或者毁掉朕的名声,她只是要一个温暖的小家。阿嬷在盯着朕,朕出于责任也好,愧疚也好,是一定会娶她的,阿嬷也希望朕娶她,她跟了朕多年,朕该给她一个名分!” “可是文姐姐失心疯了。她不能再给您任何帮助,她是您的负担和拖累了。她还经常发梦时拿簪子伤害您。并且和您并不一心。她心里不单有义父文广,只怕还有义兄蒋怀州,是否还有大盈南宫玦。” 端木馥卖力地挑起皇帝的疑心,担忧道:“这些日子您为了照顾她的情绪,叫满后宫都陪她演戏,假装她是孕妇。您国事操劳,还要照顾病人,也很累吧?臣妾和太后都很担心您的龙体。” 傅景桁沉声道:“同富贵,共患难。这是朕欠她的,并不累。” 文瑾静静地立在雨幕下。 出于责任和愧疚。 失心疯。 负担和拖累。 根本不爱她。 端木馥的这些字眼钻入文瑾的耳中,极为刺耳。哪一句都足够使文瑾绝望。 好奇过。 朕欠她的。 阿嬷希望朕娶她。 皇帝的话更显得勉强了。 文瑾握着伞的手缓缓地松了,流产的回忆如利箭穿过脑海,她记起了自己的二个小孩并没有保住之事,也记起了孩子被皇帝安葬在皇陵内的事情,她小腹上只是一个逃避现实的小枕头罢了。 如大梦一场,突然清醒了,还是要站起来的,不可以假装宝宝还在躲在他怀里继续逃避了。 阿娘曾说,瑾,活下去。 好好活下去。 嗨哟,今夜里约了老薛去绑架娄淑彩的,居然爽约了。希望老薛带了伞,没有如她一般被淋湿透。 纸伞掉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被风吹了几滚,去了廊底下。 傅景桁看见了雨伞,随即便望向雨里的文瑾,他愣了下,随即念起她藏在心里的文广,眼底也冷了。 隔着雨丝,他推开端木馥,与文瑾相望,将龙靴往廊前逼了一步,又止步了,深望着她娇美的容颜,颤声叫她:“苏文瑾...” 文瑾的发丝很快被雨水淋湿,浇的她瑟瑟发抖,她惨然一笑。 “我们的长云和长宁死掉了。大家都知道。独我不知道。该告诉我的,那样我也不至于带着小枕头招摇过市成为全后宫眼里的小疯子呀,逢人就说请人吃喜糖,现在想来多尴尬。只是好可惜,你又不能感受宝宝胎动了。还有,好对不起,我没有亲口供出我老爹下落取悦您。" "嗯。" “大王。”她软声叫他。 "你说。"傅说。 “下雨了,我的伞掉了...在你脚边,帮帮我捡起来好么...” 傅景桁心中抽痛,“文,朕不低头的。自己捡。嗯?” 文瑾双手打颤。 傅景桁厉目睇了眼端木馥,低声怒道:“你看见她来了?才说那些责任、亏欠的话?” 端木馥倏地跪地,“臣妾不知姐姐来了,如果看见,怎么可能会说这些,不是有意让姐姐知晓她流产让她难过的。臣妾回去便自刎谢罪!” 心想君上哪里舍得圣女死,国运紧要不是么,就趁七夕自刎,那天君上不是要陪姐姐回家见爹娘么。 傅景桁冷冷哼了一声,对端木馥升起嫌恶之感,随即睇着文瑾那无助的面庞,小声说:“不单是亏欠。” “我没事,谢谢你安慰我。好抱歉流产后我生病了,疯疯癫癫一个多月,给你添了好多麻烦。我现下都好了。”雨水很急,文瑾很快被淋湿透了,她与他微笑,“你的折子忘在中宫了。给你送来了。使牛皮布包着,折子没打湿,你的东西,我都好用心保护的。” 说着,文瑾过到廊下,从衣襟小心掏出折子,她细心地用牛皮布包着,保护得很好,折子没湿。 “没湿。你对朕是一直好用心。”傅景桁将折子接下,“你听到多少?” “从她说爱你开始,到你因为愧疚和亏欠以及责任而不得不勉强娶我,到你为了让阿嬷开心而娶我。到你对她好奇过,都听见了。” 文瑾对傅景桁俯身行礼,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眼眶红的厉害。 “不必愧疚。我自己选择回宫来的,所有后果我自己可以承担,她说得不错,一个男人不能娶二个媳妇儿的。君上不必冒着名声扫地的风险娶我。我向往过一皇二后,但理智下来,又觉得不妥,我阿娘不会准我破坏旁人夫妻和睦的。我自己也不能那么做。” 傅景桁问,“你仍认为只是愧疚和责任?” 文瑾已经疲惫了,“好谢谢你下江南寻回我阿娘,你受的伤我终身感激。好谢谢你将身家都补偿我,但我不能要,我自己有收入。瑾儿知道大王是真的在补偿。我觉得以前虽痛,却美好,我不后悔我轰轰烈烈的付出过,起码我尝试了,努力了。但我想我们就到这里吧。瑾儿不能继续拖累您了。天佑广黎王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我们就到这里吧。”傅景桁重复着她的话,猛地有寒意自背脊窜上来,“到哪里?” “到仲夏夜里你与端木夫妻和睦;到仲夏夜里,苏文瑾在小佛堂前取下小枕头,到苏文瑾已经不能生养甚至不再是完整的女人,到这里吧,趁彼此还都体面,趁我阿娘还不知我在外干的蠢事。” 文瑾从小腹揪下来小枕头,也揪掉了自己对生活多年的皇宫之留恋,还有揪掉自己爱到失去自我的男人的痴缠。她是自尊自爱的苏文瑾,她不需要人因为可怜她而娶她的,她并不缺人娶她。 她需要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要从哪里开始呢。 从转身离开小佛堂,开始吗?离开他哪怕在拥着别的女人时,仍对她宛若饱含深情的目光吧。 但说真的,转身,挺难的,离开他,需要好大勇气。 哦,首先,把掉落的雨伞捡起来。 文瑾深吸口气,把自己遗落的伞捡起来,如捡起来自己过去一点一点丢掉的骨气和尊严。 傅景桁内心里莫名的怕,这么多年,文瑾一直坚定不移的跟着他,疑她也好,伤她也罢,她都无怨无悔,她说出来我们就到这里吧几个字,使他莫名的慌了,他没见过这样的她,是攒够失望了吧。 他低声道:“文...别闹。朕国事劳心,没心情。" "嗯。好。我静悄悄的,不闹。"
第203章 影响写字 他甚至觉得她和他真的结束了,但转念又想,她不会真离开他的,她舍不得他,他们有个儿子,她还为他流产过两个,她身上有他的名字和烙印,她纵然走了,不久就会抱孩子回来他身边,她只是在置气罢了,而他此刻并没有放下隔阂去哄慰她。 他的原则和父仇不允许他低头。 哪怕,她在雨中那么无助。 他居然征服不了一个弱女子! 端木馥目光好生得意,看文瑾的目光好似在看一个失势过气的明日黄花,她挽着皇帝的手臂笑靥如花,失宠了,常在她失宠了,她一定要在常在进冷宫时去看望她。 文瑾在这场感情里一败涂地,帝后于廊下避雨,她在廊外雨中看帝后。 仲夏里,竟觉如三冬寒。 “说‘漓山’。”傅景桁半眯着眸子,命令文瑾,“只要你服软说出来,朕便带你回房疼你。听话。” “祝你们百年好合。” 文瑾没有服软妥协,哪怕坏蛋阿爹最后会死在傅手中,她也并不希望自己再递刀子添砖加瓦了,没有哪个女儿为了爱情而杀害阿爹的,对吧。 不出声已经是她能做的所有的。 傅景桁将手收紧,“好。谢谢。不送你了。回去好好休息。” 文瑾便提起裙摆冲进了雨里,她板正的打着伞,哪怕身上早就淋湿,哪怕手颤抖到难抑,她也认真的打着伞,把背脊挺得直直的,余光里傅景桁冷静的立在廊下没有追来,他身边伴着他的皇后,又忍不住想了,我先和他在一起的,曾经只有我一个人,他曾说要娶我的,自己挺滑稽,爱想些有的没的,陈芝麻烂谷子,他八岁时说的,他二十六七了,多少年前了,她还记得。 傅景桁抬起手朝着文瑾去的方向虚空里伸了伸,还是放下了,别开了眼不再看她在雨里的身影,彻底将他的乖乖冷落。 总归她下雨有伞,回中宫的路她也熟悉,他不送也没有什么,她那么坚强倔强。 夜里暗,文瑾深一脚浅一脚,过了拐弯处,一下就踩空从楼梯上栽了下去,狼狈的滚了几节台阶,天旋地转了一阵子,她才站起身来,疼意缓缓袭来,手被磨破了皮,小脸也蹭破了皮,手腕许是断了,一动就出了满身冷汗。 文瑾见傅景桁并没有跟来,她仍在希冀他跟来,把她扶起来,说乖乖我在,不说漓山没有关系,可他没有,他习惯了她贴上去,她的心在一点一点的下沉,死掉。 她心里不受控制的不住在唤着他的名字。 傅景桁,傅景桁,傅景桁... 文瑾没有哭,手腕断了不是很疼,没有流产疼,也没有他因为愧疚与责任娶她疼,更没有他那句对端木好奇过疼。 这不是他第一次选择留在西宫身边而放弃她,也不会是最后一次。她本以为上回把张院判给西宫是他最后一次放弃她。原来不是。 文瑾坐在石阶上,自己帮自己揉了揉手腕,自己心疼自己来的往往实际些,她吹了吹痛处,感觉真的好些了。 一把雨伞撑在她的项顶,把讨厌的雨水隔去了。 文瑾抬起头,便见蒋怀州立在一处昏黄的宫灯底下为她撑着伞,她记起今日是云偲母妃周氏的生辰,云偲协驸马回来庆生的,想必被大雨困在宫里一时不能出宫,她心中不受控制的有些暖意,但快速压下了,对蒋怀州她不会再有任何依赖,犯一次错误就可以了,以前他独身时,她在婚礼当天抛弃了他,现下他有了家室,她更应该保持距离,轻声道:“哥...” “嗯。哥一直在的。都懂。看你几时想换个环境。让云偲传个话。”蒋怀州没有多说,看也知道她未被君上珍惜,他将伞倾了大半拢着文瑾,自己大半个身子则淋在雨里,雪发更衬得人温润儒雅。 “谢谢你。”文瑾没有别的话可以表达自己的心情,每每最需要的温暖的时候,蒋卿都在,在这个她栽跟头的雨夜,蒋给她递了把伞,每每回想起蒋卿,都是暖暖的,她如果要离开,他也会帮助她,只要她开口,她清楚自己会开口的,“我要回中宫,长林醒了会找我。” 入了后宫,她想离开并非易事。尤其傅给她打了烙印,那个桁字告诉她,香消玉殒在后宫仿佛是她的宿命,不甘也好,后悔回来为妾也罢,绿瓦红墙很高,她能文不能武,翻不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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