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景桁方才抚摸到了文瑾细腻的手腕肌肤,眼睛和心房都温润了,被她怒斥也觉得甜蜜,肯同他讲话就好,他面色怔了怔,再度将她的细腕握在手里,握着这世上唯一同他不是因为利益而纠缠在一起的女子。 软着嗓子道:“好妹妹,是朕来晚了。听说女人都口是心非的。我若走了,又有一百个不是了,又多个把妹妹一个人丢在灵堂的罪名。当真来也不是,走也不是,不做是错,做晚了也错。” 文瑾的眼眶子一下就酸了,他总是在放弃她使她绝望之后,又会真诚地安抚她,她也清楚他的无可奈何,如他也清楚她真的难过,“要么二日前来。要么不来。当下来藕断丝连是什么意思。” “和你一起给阿奶守灵的意思,以孙女婿的身份。”傅景桁因为堂内人多,不便把她拥在臂弯,只说,“下了祈福祭坛,换了衣裳就来了。小脸别低那么狠,我看看眼睛肿了没有,真不让看看么...” 文瑾不说话了,也没有让他看她,她使自己不在他温柔且直击内心的话语里沦陷,她不要继续被他左右情绪了,她要听阿娘的话,自尊自爱,找个平凡的好人嫁了,有个安稳的避风港。 薛相爷打着圆场,“孩子和她阿奶感情深厚,她小时候就在阿奶膝下成长,老人走了,她心情低落,加上方才她二娘和继姐在堂内不知分寸喧嚣,她更不如意,这才出言顶撞您。君上莫怪。” “不碍事。”傅景桁倒没有生气,对薛相淡淡回复,随即将目光睇向在旁边候着的薛阡、蒋怀州,把情敌轰出去:“你们也外面候着。” 傅景桁在经历江南被蒋行刺,以及蒋联手西宫安排连成令他蒙羞,两件事后,对蒋生出杀意,这股杀意任何人也不能阻止。但他没有即刻动蒋卿,一来事不过三,他习惯给亲近的人三回机会。二来文瑾刚失去祖母,再失去义兄蒋怀州,恐怕小东西承受不住。尤其除去蒋怀州的人是他,他不愿继续激化和文瑾的矛盾,起码不在当下。 薛阡、蒋卿便将手揖在额心,弓身退出堂内,内心里对那个男人都是敢怒不敢言,那男人脾气不见得多好,也没有在给谁面子。蒋卿睇了眼自小一起成长起来的君上,心中始终有夺妻之恨,三月初七那日,君上霸占了他的准妻子。此仇不共戴天。 傅景桁将一碗面鱼鱼放在老人灵前,随即上了香,他在文瑾身边跪下来,沉声道:“阿奶,桁儿来看您了。两广水患,久久不退,不得抽身早来。好可惜没见到您最后一面。” 说着,便将身子往文瑾身边去倾,此举不经意,文瑾没有设防他突然勾着颈项过来看她面庞,一下就被他看见了她消瘦却娇美的容颜,傅立时就移不开视线了,心中竟怦怦跳了起来,哑声道:“瑾...” 文瑾被他深邃浓烈的视线注视得不自在,便别开了面颊。 “灵堂这些,是你自己置办的?”傅景桁询问她细节。 “怀州哥哥,薛大哥哥,我弟弟,我妹妹,我们家佣人,隔壁兵部老王叔叔,老王叔叔的远方表姑,张亭荺,老莫,西施小狗都帮忙了。”文瑾慢慢的数着帮助自己的人,她数了挺多人的,好可惜没有傅景桁的名字。 “数了一堆人名,没有朕的名字,你特别生气,对不对?”傅望着她疲惫的面颊,温声道:“叫爹爹阿娘去休息一会儿,朕陪你守着阿奶,后面几天朕不会缺席,都会在你身边,明日老人下葬,朕亲自去抬棺,好么?” 文瑾低下头,眼睛模糊了,“你自己看着办吧。我都无所谓。我不要和你单独相处。我要我阿娘在我身边。” “哦,不要和朕单独相处。”傅景桁心中有些急切之意,“别这样据我千里之外好不好。对了,朕给伯母带了亲笔字画,上两年画的旧园的水榭,你打着赤脚坐在水榭边上的画像。朕现在去送给伯母。然后,朕公开和你的关系,不再藏着掖着了,好不好?” “君上凭心情吧。要公开是你,要掖着也是你。” 文瑾呼吸间刺辣辣的作痛,她求了他多少回让他公开和她的关系,承认她是他的女人,现在他肯承认了,她觉得已经没有欢喜了,因为她自己前日已经克服了困难,自己向母亲坦白了一切,好似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可怕。 阿娘虽然批评了她,可阿娘还是对她好,并且为她拿主意,提出对她好的生活方式,比她自己一条路走到黑好多了。 傅景桁见文瑾对他已经没有任何期待,他特别难受,他从老莫手里接过字画,递到苏语嫣的手底,展开了,介绍道:“那年她满二十岁,朕给她画的。伯母看看是否画得真切。她说伯母喜欢字画。朕的墨宝,世间独一份,望您笑纳。” 苏语嫣将文瑾的画像细细打量,“她眉心里一点不起眼的小胎记,您也画进去了。可不就活灵活现,真人儿似的。她手腕没摔断的时候,许是也能画这样好,她也爱画画写字这些,这些年做伴读,跟着您学了好多功课。她人聪明伶俐,许是假以时日,左手也能练出一手好字。” 苏语嫣语气温温淳淳,倒也绵里藏刀,内心虽感激皇帝救回自己,但女儿遭遇到底使她对皇门有怨,只希望自己的闺女离皇帝远远的,宫墙深深,女儿希冀的皇帝的感情是不现实的。
第222章 小姐何去 傅景桁当然听出语嫣的微辞,他轻笑道:“瑾儿自五岁与朕相识,十五岁跟了朕伴驾身边,我们两人一同吃,一同住,一同养小马驹,一路走过来的。这些年她跟着朕属实受委屈了。她和朕有个小孩儿,朕原该早就来府上提亲,一直有顾虑就耽搁了。” “瑾儿福薄,她都告诉我了。她逼婚不成,倒贴着上门赖着不走做小妾。你母亲对她也不满,你妻子也因她很不如意。她生了一个,流了二个,断手腕死奶奶的,逼着您陪她回家,闹得皇门不得安宁,实在不懂事的厉害。” “伯母…” “我已经批评她,让她往后要自爱,不可以再纠缠皇门了。她也决心痛改前非,以后不会再给君上和母后皇太后添麻烦了。” 苏语嫣沉声说着,语气里从容不迫,“她虽是相府嫡女,但自幼缺乏父母关爱,好些个大事都做得不好。也不能理解后宫女子以夫为天的本分,她小家子气得厉害。” 傅景桁听出语嫣在请他和文瑾保持距离,被对方母亲嫌弃是这般苦涩的滋味么,尝到了,他将手攥紧。 “哦,她已经先和伯母都说了。朕方才属于赘述。”已经不需要他跟她回来见家长了,他公开晚了,又没能做成她的大英雄。 傅景桁静了静,又说:“她并没有不自爱。是朕一再辜负了她。她能理解后宫女子的本分,是朕一点一点使她失去了她重要的东西,她对朕失去了信心。” 苏语嫣将画像收起来,便束手立在那里不再说话。 文瑾也不与皇帝攀谈。 气氛尴尬。 傅景桁立在堂中,被文瑾母女礼貌地孤立着,他有种多余的感觉,他缓缓将手指卷起,又厚着龙颜靠近文瑾,痴痴地望着瑾妹秀气的眉宇。 温声道:“方才娄氏和薛凝欺负你,在奶奶灵堂大声喧哗,老人刚走就争家产,实在不像话。你喜欢安静,但她们总是聒噪,朕今日现场发办她们。给你做主,揭穿娄氏所做的丑事,昭告天下,还你和伯母清白。往后不叫你们娘俩受名声所累了。” 文瑾颇为冷静道:“好。谢谢。” “嗯。”傅深受冷落,“不客气。” 文瑾说:“皇上。” “嗯。”傅景桁心中发酸。 傅景桁抿着唇,有不少卑微,继续热心道:“薛凝过门那日,朕当时以为你出卖朕,是老文的细作,心生报复叫你去跪迎薛凝,后来接你回宫那回也叫她跪你了。今天还叫她跪你,也叫她娘跪你,在雨里给你下跪。让你解气,好不好。” “你揪着什么机会了?”文瑾特别了解傅景桁,没有十成十把握的事情,他不会去做,这必然是有了可以借娄氏、薛凝之过失扳倒娄正业的致命的把柄了。 “薛凝先些日子每日去跪着给朕奉茶,茶里加着五石散。”傅景桁叹口气,“但你别乱想,给你出气不是因为我拿到了致命的把柄。没有五石散,今日她们如此叫嚣,朕也不容她们。” 文瑾轻声道:“我不需要用别人跪我,使我解气。她们干的坏事自有国法处置她们。那是你的皇贵妃,你的岳母。你自己看着处理吧。这么多年,我早想告她们了,是你一直护着不让我告。” “朕就知道你会多想…” “现在如果你拿到什么证据,觉得时机到了,能动她们了,你动就是了,获利同时顺便帮我这个老友出气,我不胜感激。就娄淑彩干的和管家鬼混,生个野种薛玉林,诬陷我阿娘和刘虎父亲私通,以及杀人那点子破事,我不知念了多少遍了。我不想再念了!” “文瑾!”傅景桁艰涩道:“我不是顺便帮你出气!我起毒誓,我若所言不实,叫我天打雷劈!我是专程过来薛府,要当着你面收拾她们,还你清白!要不是为了你,我完全可以秘密的在御书房里拿出薛凝的五石散就把娄正业手里兵权夺了!何必大费周折和两个女人对峙,有失身份,对不对?” 文瑾把眼睛合了合,便立起身来,对母亲道:“阿娘,我二日二夜没休息,我累了,回房去休息会儿。” “去吧。”语嫣颔首,“这里有我与【薛大人】守着。” 薛邝说:“对,女儿。你【母亲的丈夫即你父亲】和你母亲在这里守着。” 文瑾:“......” 对皇帝俯身作别。 傅景桁见文瑾不想多言,并且要离开,他做的事情丝毫不能打动她,犹如独角戏,就好似他无论做什么都不能再打动她了,他很无助,他的视线随着文瑾的背影转过了回廊,他久久不能收回视线。 她去休息了,他特别想去她闺房看望她,和她单独说会儿话,问问她,心里究竟怎么想的,真要听阿娘的话,找个好人嫁了么。 而除了用圣旨,自己似乎没有立场阻止她。 傅景桁将修长的手抬了抬,示意老莫把从漪澜殿翻出来的小瞎子交给薛相,“相爷,这里头装着的是五石散,薛凝打算控制朕的心智,使朕对她言听计从,朕非常震怒。” “…”薛相浑身结冰,不是吧!薛凝这么愚蠢的吗!居然给他用五石散!他可最憎恨五石散了! “方才来的路上,朕已经命人去传娄正业、康蕊黎、刘虎等过薛府来了。相爷不必忧心,朕旨在拿下娄老将军手中十万兵权,有瑾儿在,并不会迁怒于你,少顷,你休去二房一脉,撇清关系就是了。” 薛邝听闻五石散,也当真出了一头冷汗,“凝儿居然干出此等惊世骇俗忤逆上主的事情!臣当真错愕,娄氏教养孩子失败,臣汗颜,感谢君上不罚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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