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床边,文瑾在床沿坐了下来,目光温柔地看着阿嬷的脸庞,但见阿嬷面色发青,眉头紧皱,昏迷不醒,看去形容可怜。 文瑾当即心疼极了,自小她便跟着阿嬷和桁哥一起生活,阿嬷教她刺绣女工,教她厨艺,给她做弹弓,给她梳头,教她在月经初潮时怎么处理,就如她的母亲般,看到阿嬷病倒,她属实心中不舍,轻轻拉住阿嬷的手,颤声叫道:“阿嬷,瑾丫头回来了。” 阿嬷静静的,并没有回应。 文瑾微微将身子压低,靠近了阿嬷,在阿嬷耳边轻轻唤道:“阿嬷...阿嬷...张院判他就要来了。” 忽然闻到些煤炭的味道,文瑾脑中一个激灵,记起阿嬷去年秋冬季节时候便说寒山庵堂因为常年积雪,冷得很,生了不少煤炭炉子,窗子一关,她闻了那个煤炭气味就会头痛头晕。 不由想到,莫非阿嬷是被煤炭气味熏了才作的病? “小兰,将东西窗子都打开,通风透气。快!”文瑾说着,先将阿嬷身上捂得严严实实的被子拉开了些,使老人家不那么被束缚着,自己则往东边的窗子小跑过去,伸手便将两扇窗户推开了。 “是,瑾主儿。”小兰依言,小跑到西边把窗子也推了开来。 登时间,穿堂秋风在屋子里刮过,带来不少薄寒秋意。 “某些人眼里没有未来的帝妻,进门不见过端木小姐便罢了。”忽然,屋内响起了原该在漪澜殿禁足的薛凝的嗓音,又听她讽刺道:“如今,又不安好心地将窗户打开,阿嬷本就受了寒昏迷不醒,这穿堂风这么厉害,阿嬷病体如何承受得住!是想害死阿嬷吗!” 文瑾闻声,便朝着声音来源看过去,便见屋内椅上坐着一人,那人年岁看起来十八九岁,比文瑾小了三四岁,正是寒山庵堂内母后皇太后夏苒霜为君上物色的帝妻,端木馥。 酸涩,自心底翻涌。 薛凝则一幅奴才相地立在端木馥的身侧,对未来的皇后,是一副讨好的模样,当务之急是先除掉文瑾这小贱人! 文瑾将手一紧,轻声道:“方才文瑾着急看望阿嬷病体,没有注意到端木小姐,不知端木小姐来了。还望海涵。” “姐姐不必多礼。”端木馥温婉笑道:“阿嬷身子病了,先查看阿嬷病体也是应该。只是,这窗子得速速关起来了,咱们是年轻人,还觉得一场秋雨,一场寒凉,秋风细雨一吹身子还作抖呢,何况是老人家病了。” 文瑾轻声道:“阿嬷许是在寒山庵堂里被煤炭气味熏到了,空气对流更利于阿嬷恢复。” 端木馥一怔,“此言差矣。圣母皇太后与我皆在寒山庵堂里与阿嬷共处一室,都不觉得有异。阿嬷倒不会一人作病。” 薛凝阴阳怪气道:“她就是不安好心,嫉妒端木小姐是未来的帝妻,给阿嬷通风透气是假,我看想让端木小姐受凉才是真!” 端木馥将手拉住衣袖,无助道:“我素日并不在宫中,文小姐为何如此敌视我?” 薛凝恨恨道:“她霸占着龙寝,以为自己是皇后呢!” 文瑾蹙眉,“清者自清。文瑾并未敌视任何人。只是关心阿嬷病体。” 端木馥见文瑾眉宇间不卑不亢,且仿佛将龙寝视为家的感觉,心中不悦,轻声命令她的丫鬟,“将窗户关上吧。” “是。”两名丫鬟便朝着东西两扇窗子走了过去,作势要关窗子。 “窗子莫关。私以为阿嬷需要通风透气,去除病灶。”文瑾将手压在窗棂,镇定道:“张院判随后就到。若是文瑾有错,甘愿受罚!” “对呀!听瑾主儿的没错!”小兰也学着文瑾的模样将手搁在窗棂上,心道我相信瑾主儿,瑾主儿如果办事没有把握是不会冒然出手的。 端木馥被拂了面子,不由面露不悦。 “哎呦。文瑾,你以为你才是帝妻原配吗?竟然敢无视端木小姐的授意!”薛凝颐指气使地对端木的两名丫鬟道:“你们不要怕她,她就是个被君上冷落的伴读床奴,你们径直将窗子关上就是了!” 丫鬟得令便伸手去拉窗扇子,文瑾的手死死地压住窗棂,那丫鬟倏地将窗扇拉了过来,嗤的一声,将文瑾的手给挤出一道印子,登时内出血,不几时便青紫充血肿了起来。 文瑾嘶的一声,手却按在窗棂是纹丝不动,稳如泰山,丝毫不退让。 那丫鬟见文瑾态度强硬,吓得脚步往后瑟缩两步,她...她都不怕痛的吗,竟不敢再去关窗了。 端木馥深受冒犯,越发不悦。 薛凝气恼不已,“你便是故意给端木小姐一个下马威的吧!” 文瑾将窗子又稳稳地推开,不卑不亢道:“待张院判到了,对阿嬷进行了问诊,倘若不是被煤炭熏了,我甘愿受罚。现下,这窗子开着吧。万一是煤炭熏了,又不能及时换气,怕阿嬷她...” 说着,语气已有哽咽。 小兰快步走过去,将文瑾的手拉起来,看见手掌上被窗扇子挤出好大一道血痕,心疼道:“充血了,疼死了吧。” 文瑾垂下手,将手掩在衣袖底下,小声道:“没事。” 薛凝不依不饶地说道:“不得了啦,有些人当真是要谋杀阿嬷,藐视端木小姐啦,来人啊,去请君上来,发落这小贱人!” “朕记得你该在漪澜殿禁足的。谁准你出殿在此大呼小叫的?” 忽然,自门外响起了一道清冷的嗓音,接着一卷奏折将帘子掀起,傅景桁将龙靴迈进了屋内。
第38章 微疼且痒 君上不怒自威的嗓音令众人一凛,奴才扑扑通通跪了满地。 文瑾心头一震,见傅景桁面有愁云,想必是因为义父出兵坑杀百姓之事而烦心,她下意识地低下头,往后缩了缩身子,减少自己在他眼底的存在感,以免被殃及池鱼。 “君上吉祥。”薛凝肩头一颤,跪倒在地,随着御驾的步子,跪行着跟着,边讨好道:“妾之所以在这里,是要帮着端木小姐一起照顾阿嬷病体呢。哪怕逃出禁足会被您处罚,妾也要来照顾老人家病体,妾要为老人家尽孝心,为君上分忧解难。” 文瑾:“......”继姐这副嘴脸怎生一个恶心了得。恶心他妈给恶心开门,恶心到家了! 端木馥看见未来夫婿的面庞,心下一动,他比去年上寒山看望母后皇太后时更...精硕俊美了。 傅景桁走到堂中,环视众人,独不朝窗边的文瑾投以些微的视线,便如文瑾根本不存在那般。 文瑾牵了牵唇尾,自己是透明人。 傅景桁摆手命随他而来的张院判道:“速速去为阿嬷问诊。” 原来是他刚自金銮殿下来,在去御书房的途中遇见了匆忙往龙寝赶路的张院判,一问才知是阿嬷病倒了,这才连奏折都没来得及放下便走了来。 傅景桁坐在大椅上,也不知在问谁,只像是在质问他的妻子那般,询问道:“阿嬷病了,你不知道她需要静养么,如何闹成这副场面?越发不懂事了。” 文瑾一怔,这个严厉的语气,倒似在质问她,心想谁叫你女人一堆,三个女人一台戏,纵然她不闹,旁人焉能不闹呢,她刚想开口说话,便听端木馥的嗓音在室内已经响了起来。 文瑾心下一酸,嘴角有了一缕苦笑,是了,他这语气如在质问妻子,自己又不是他的妻子,端木馥才是未来的帝妻,他未过门的妻子,轮不到她说话。 端木馥深深凝视着面前那眉目如画的男子,柔声道:“阿嬷自寒山庵堂下来身体便不舒服,我不放心她一人返回,便护送着她回来了,才回宫,人就昏迷不醒了。许是昨夜一场秋雨,受了风邪入侵。方才之所以闹,是文瑾姐姐嫌热,要开窗透气,我怕阿嬷受凉,便命人将窗子关起。文瑾不让关窗,这才打了二句嘴仗。我也有不对之处。君上莫动怒。” 傅景桁颇为领情道:“有劳你了。” 端木的丫鬟说道:“端木小姐在屋子里一直守着阿嬷呢,那个文瑾一来就把阿嬷的被子掀开,还要开窗,端木小姐劝她也不听。” 傅景桁嫌恶的睇向文瑾。 文瑾看了看傅景桁,权衡着要不要解释,最后想到解释了他也不信,便摆烂,低下头继续不说话了。 傅景桁又睇了眼文瑾,见她垂着眸子,并不与他解释,连个君上吉祥都没有说,真是摆谱摆大了,有个摄政王爹果真是不一样,便将眸色冷了几分,“你像个木头似的杵在那里干什么?朕问你话,没听见吗?” 端木馥面上一沉,方才质问妻子般的那句话,莫非是在问文瑾。 文瑾一怔,“我...奴...以为君上在问端木小姐。” “她才来龙寝几次?论熟悉,家里你不是更熟悉?”傅景桁冷冷一斥,“你义父在宫外添乱谋害朕的百姓,你则在宫内作妖,谋害朕的乳母,并且怠慢母后皇太后选定的帝妻!” 文瑾心口一酸。 端木馥心中一甜。但也觉得母后皇太后选定的帝妻几字颇有微辞。 薛凝见缝插针道:“君上,您都没看见文瑾那股子傲慢劲儿,进屋眼里谁都没有,没看见妾便罢了,连端木小姐也没看见,进门儿连句问候也没有呢!好似她才是这里的女主人似的。一个政敌之女,野心好大,居然想把持后宫!” 傅景桁听着薛凝的声音,眼底有厌色划过,自己憎恶文瑾,旁人说她,自己却有种说不上来的护短的感觉,他压下这犹如分裂的心绪,“文,为什么每次后院起火,都有你!担心朕派兵伤害了文贼,你便在后宫里有意加害阿嬷,无视端木,试图分散朕的注意,给文贼、蒋卿赢得作乱的时间?” “我进门着急查看阿嬷病体,的确没注意到屋内有人。”文瑾着实冤枉,“确实怠慢她们,招呼打晚了二分。但阿嬷待我犹如生母,我怎么可能加害阿嬷呢。是因为阿嬷去年说过,她在寒山庵堂里闻不惯煤炭气味,闻了容易头晕作痛...我才开窗通风的...” “狡辩!”薛凝掐腰道:“端木小姐都说了,昨儿在寒山庵堂里,母后皇太后和端木小姐一直和阿嬷共处一室,母后皇太后和端木小姐都安好无事,怎么就独独阿嬷被煤炭熏病了。你难道是说母后皇太后和端木小姐联手加害阿嬷吗?” 文瑾将手攥紧,“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文瑾行得正坐得端,我问心无愧。” 傅景桁失去耐心,“住口。一字不让,你爱极了逞口舌之快。” 文瑾心中一窒,难道任人冤枉,也不能说话吗! 室内,登时安静了,气氛压抑。 张院判在认真地为阿嬷把着脉。 端木馥柔声劝傅景桁道:“君上莫要生气,虽然文瑾用错了方法,但是估计也是一片好意。为今之计,是先将窗子关上,止了这刺骨的穿堂风啊,以免加重老人家的风寒之疾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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