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景桁以为有理,颔首,“老莫,关窗吧。” 莫乾揖手,“是。” “能不能...”待莫乾脚步一动,文瑾便出了声。 莫乾便将脚步止住了,立在一旁。 傅景桁只觉得自己的衣摆一紧,他低头看去,便见是跪在他脚边,他一直没有让她起身的文瑾伸手拉住了他的衣摆,她的手掌有道肿起的挤痕,充血了,呈黑紫色,他心头猛地一揪。 薛凝眼底满是怨怼,贱人为什么拉君上衣摆,将君上衣摆都弄脏了!君上不把她踢翻在地才怪。 端木馥微微眯了眼,打眼看了看傅景桁,竟见君上眼底似有不舍之颜色。 “能不能什么?你说。”傅景桁的嗓音温和了几分。 文瑾攥在他衣摆的手轻轻颤动着,“能不能先不关窗啊。张院判想必很快就有定论了。若是阿嬷当真只是风寒,我愿意为自己的一意孤行受罚。可若是阿嬷真的是被煤炭熏到,中了毒,不通风透气,又使被褥捂着,我怕阿嬷她...她...透不过气来...” 说着,已有两滴眼泪在眼眶打转,看去情辞恳切,楚楚可怜。 傅景桁的手渐渐收拢,心底某处如被羽毛轻轻拂动,微疼且痒。 薛凝厉声道:“君上,她根本是在胡搅蛮缠!休要被她蛊惑!她想害死阿嬷!” 端木馥亦道:“文瑾,适可而止吧...不要拿老人家身体开玩笑。” 傅景桁终于还是选择不信任文瑾,冷声道:“老莫,关窗。” 文瑾心中骤然一疼,垂下头来,泪如雨下。 薛凝得意地用衣袖掩着嘴角的笑意。 端木馥也将肩膀端正了二分,颇有几分凤威。 文瑾抽泣的嗓音在室内清晰可闻。 “瑾丫头,可怜见的,莫哭了,过来老身这里...”突然,病床上传来阿嬷幽幽一声病吟,阿嬷虚弱的声音在室内响起。 闻声,众人大惊,阿嬷醒了!
第39章 家门不幸 闻声,文瑾鼻头一酸,心中有强烈的情绪涌动着,激动,开心,还有对失去阿嬷的那种发自内心的后怕,她哽着嗓子道:“阿嬷,你醒了。” 傅景桁又往文瑾被窗扇子挤伤的手上看了看,心中有种闷闷窒窒的异样,她出卖朕,朕却一再心软,使不得。 他心头记挂着阿嬷,便亦起身来到了床边,查看老太太病况,离得近了,文瑾身上的暖香袭入他的鼻息,心底升起一丝烦躁。 端木馥和薛凝面面相觑,脸上变色,阿嬷苏醒了,莫非真被文瑾说中了,是煤炭熏的,不会吧! 文瑾连忙起身,拿衣袖擦了擦眼睛,便朝着病床边走去,她坐在床边,将阿嬷的手握住,“阿嬷,现下感觉好些了吗?” “好多了。”阿嬷回握着文瑾的手,作势要坐起身。 薛凝见老太太醒了,马上在君上身前邀功道:“千恩万谢,老太太是有福之人,终于醒了来。妾一直服侍在旁便不值一提了。端木小姐一路从寒山护送阿嬷回来,又眼睛不合一下地守着阿嬷,才是立了大功劳呢!不愧是圣女呀!必然是圣女祈福,阿嬷才这么快就苏醒的!” “凝儿,不必过誉。这是我应该做的。”端木馥声音温柔。 傅景桁抿唇笑了笑,文瑾、薛凝、端木这三个女人相比,端木还像个好人一些,照拂他母亲多年,并且不常来宫里烦他,人挺不错的,不像文瑾,出卖他,并且怀了蒋的野种给他戴了一顶绿帽子,“谢谢你。端木馥小姐。” 文瑾不言,虽心内苦涩,但他这个公事公办的语气,倒似是被迫营业。 端木馥懂事道:“不...不用谢。” 薛凝又想张嘴说话,“妾...” 阿嬷听不得薛凝的嗓音,便厉目瞪了薛凝一眼,薛凝才说一个妾字,阿嬷便将她打断,“聒噪的乌鸦似的。哪里都有你嚼舌根子的地方!快快休要再说话。吵得老身耳根子不得清净。恨不得突聋!” “啊...这...”薛凝热脸贴个冷板凳,登时脸红成酱紫色,老太太言语间对文瑾便眉梢眼角都是笑意,呵护备至,对她就横眉冷目言语挤兑,凭什么!文瑾都失去皇宠了,根本就没有可能复宠了,老太太真是看不清局势!老太太该高看她堂堂贵妃薛凝和未来帝妻端木馥才是! 文瑾见继姐吃了吃了好大一瘪,憋屈阴霾的心情稍稍缓解,她将面颊朝向里,嘴角弯了弯,心道阿嬷威武霸气。 傅景桁将文瑾的笑意看在了眼中,心道文...小人得志的样子!他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暗暗观察着文瑾的一举一动,只道这奸细不住地出现在朕的视线里,着实可恨。 这时张院判也为阿嬷把完了脉,对着君上颔首示意,“臣已经给老太太把完脉了。” 傅景桁颔首,“老太太是何症疾?” “启禀君上,老太太看症状像是中了毒气。”张院判躬身道。 “中毒?”傅景桁蹙眉,甚为重视,“何人竟害朕的母亲!” 众人亦都面色凝重,毒杀君上乳母,这罪名太大,众人都不敢吭声。 文瑾将阿嬷手紧攥。 “哥儿莫慌。你一皱眉,满屋子人都提着脑袋,胆颤心惊的。”阿嬷抬了抬手,沉声道:“倒是没人有胆子给老身明目张胆地下毒。昨儿在寒山庵堂,山顶陈年积雪加上暴雨,冷得厉害,庵堂子里多生了六七盆炭火,老身闻不得那个煤炭气味,又没有小题大做教人撤下去,若撤下去炭火一干人都跟着老身受冻。这才被熏到作病,出庵堂就头晕得厉害,回来就没了知觉,只觉得胸闷如火烧。” 煤炭。 众人纷纷将视线都落在了文瑾身上,真的如文瑾所料! 傅景桁亦将视线投向了文瑾。 小兰将腰杆子挺直,瞪了瞪端木馥派的那几名要关窗的丫鬟,朗声道:“看吧看吧!瑾主儿说的话,你们偏不信,眼下都被打脸了吧!” 端木馥嘴角几不可闻地抽了抽。 阿嬷说着,便眸色激赏地凝着文瑾,将文瑾的手又攥紧了二分,“多亏了瑾丫头心细,去年老身不过和她提了一嘴闻不得煤炭烟熏,她便记下了,及时开了窗,穿堂风一吹,老身这心里别提多清亮了。” 文瑾忙说,“我来晚了。如果不是去淮南见知情人,我就陪着您老去上寒山庵堂了,如果我在旁边,您老许是不必受这个罪了。” 傅景桁听完,落在文瑾面庞上那偏见、冷漠的视线被自责之色取代,就事论事,她这回在他眼皮子底下办了件人事,虽然不能掩盖她出卖朕的事实,但也是对她有零星半分感激。 老莫在御驾身近耳语道:“君上冤枉瑾主儿了,她可没有在滋事,一心为阿嬷好呢。实在是立了头功。君上,书信的事,您要不...再查查...万一有蹊跷呢...” 傅景桁冷冷睇老莫一眼,低声道:“休要不清醒。她姓文。” 老莫一怔,当即闭嘴。您清醒,众人皆醉,您独醒! 薛凝不服气,暗暗地跺脚,心道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也知道阿嬷是被煤炭熏的,我不说出来邀功罢了! 她又不敢造次大声说话了,因为阿嬷严厉的眼神很可怕,又心想老不死的煤炭气味如何不毒死你,你死了就没人护着文小贱人了!赶紧去死死死死。娘亲在家一定把小贱人的弟弟和妹妹快虐待死了,想到这里心里才稍微好受点。啊呀,自己是多么美好的女人,为什么文瑾要处处和她过不去!气岔气了! 端木馥将手收拢,护甲刺入手心里颇深,她温婉道:“方才是我误会文瑾姐姐了。文瑾姐姐莫怪我。咱们都是为了阿嬷的身子着想呢。” “不知者无罪。你并不知晓阿嬷闻不得煤炭味道呢。”文瑾摇了摇头,并未得理不饶人,而是深明大义,温柔大度。 傅景桁深深看着文瑾,并不言语,不知在想些什么,颇久才问张院判道:“可有解药?” “如果是煤炭熏了,此症在秋冬季里也是常见。主要是瑾主儿处理得当,通风及时,老太太人清醒了过来,加上下臣开几副药方子,煎了用药,给老太太服下,休息二日就好了。”张院判说。 傅景桁抬手命他,“速去煎药。” “是。”张院判背上药箱便下去煎药去了,心道好家伙那个薛贵妃可是真聒噪,还是瑾主儿知书达理懂事的很。 不知道薛相为什么宠妾灭妻,把个二房扶正了下个没脑子的出来给他丢人现眼,哦,因为薛家的外祖手里有兵。 果然,上天没有给薛贵妃脑髓,却给了她一个好外祖。 只是...难为了君上,那么骄傲挑剔的男人,纳了这么一房妾。 家门不幸。
第40章 怦怦乱跳 “...”阿嬷忽然胃里一阵恶心,脑中天旋地转,便哇一声吐了不少污秽和酸水出来,被褥和衣衫上都打湿了。吐出来秽物后,人就舒坦爽利了蛮多的。 薛凝看着那消化了一半的呕吐物险些恶心的反胃,连忙将脚步退了二步,生怕渐在身上,屏住呼吸生怕闻到异味. 老不死的这是...被本宫的声音聒噪yue了?过分了,真过分了。本宫要让姨母替本宫做主,老不死的等着吧! 端木馥见到秽物眉心也蹙了蹙,但她看了看傅景桁,随即眼睛一转,很会办事,“来人阿,老太太吐了,快去打些水来,给老太太擦脸洗手。” 薛凝也装模做样地哭哭啼啼、紧张兮兮道:“对啊,丫鬟,快端水去,拿毛巾去,阿嬷一定难受坏了!” 阿嬷难受地抚着心口,口中略有微吟。 文瑾没有多想,连忙将自己的手帕子自衣襟拿出来,把被褥上和老太太衣服上的秽物收拾干净,整个过程不声不响,也不是做给谁看,秽物弄脏了手她也没放在心上,阿嬷照顾她小,她赡养照顾阿嬷老,人谁都会老去,也会生病,生病了需要有人在病床前照顾,实在人之常情。 阿嬷见文瑾细心温柔,且不似那两个女人眼里有嫌弃之色,反而是真心关怀,一点都不嫌弃她脏,于是心中感动不已,膝下只有沈子书一个带把的,没有闺女,如今真觉得文瑾是个贴心小棉袄。 文瑾细细地看了眼阿嬷吐出的秽物,观察后言道:“阿嬷,您老又吃了白糖糯米。明知自己吃糯米会积食不消化,如何还贪多。当真是每天都要提醒您......不可贪食糖,不可贪食糯米,我这嘴巴也磨破了。” 傅景桁的视线紧紧地落在文瑾的身上,不知从何时起,便没有将视线挪开了,她当真是他见过的最会演戏的女人,他看不出任何雕琢的痕迹,若非她出卖他的亲笔信还在他书房静静躺着,他都险些以为自己冤枉了她,也许她演戏演得自己已经入戏了。 薛凝看见文瑾手上弄上了老不死的呕吐物,心想好恶心阿,文瑾这手弄这么脏,君上一定嫌弃死了! 端木馥则因傅景桁的视线始终黏着在文瑾身上,而心底酸浪狂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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