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说罢,两人便各自回了客房。 锁龙坡也算得上边境之地,战乱之时这里也免不了有人葬身,入夜之后,窗外的寒风都似乎裹挟着阴郁的血腥味儿。 李承珺不得沉睡,睡梦中似乎总有什么牵引着他,一道声音缓缓萦绕于他耳旁,将他的心刺得生疼: “叔玄,我好疼啊,叔玄……” 一丝丝绝望破裂开,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叔玄,你为何不来救我!” “叔玄!” 他根本捉摸不住那道声音,阴郁的气息压得他根本无法回应,他伸出手正要去抓那抹虚无的声音,可脚下便是万丈悬崖,他身子一轻,直直坠下。 猛然间,李承珺睁开眼睛,他定神凝视许久才清醒过来,原来方才那只是梦境。 应当也只是梦境了,只因往日她不管受了多重的伤,都不会在他面前喊疼,她的脆弱亦是从不会在他面前展露一二。 李承珺低着头,轻唤了一声,“幼清……” 正当他要躺下之时,耳旁突然又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似乎压抑着无尽的痛楚凄声道:“叔玄——” 李承珺浑身一震,他不可置信地翻身下了床榻,他分明就又听见了,听见了幼清的声音! 客栈连着后山,他打开窗子之时,扑面而来的便是山林的腐浊之气,雨落下窗台之上,将山中的阴冷一并带了进来。 雨声灌耳,仿若那声呼唤只是错觉,可他确信方才没有听错,那道声音就像是从山中传来。李承珺顾不得其他,换上衣袍,取了把油纸伞便翻身出了客房。 李承珺动静不小,亦将小狐狸惊醒了,它在屋内蹿腾着,却不见李承珺在屋内,急得团团转。它跑到门旁,以尖锐的牙齿咬着木门,好半晌才堪堪推开一条缝,它用力一撞,才将门打开,一溜烟儿地窜了出去…… 今日之夜注定不平静,苏澜自知晓谢常安出城之后便一直隐隐不安,等到入夜许久后才堪堪睡了过去。 可夜里越来越凉,不知何时下起雨来,雨声愈来愈大,将寒气也一并带入了屋内。 她最不喜的便是雨日,只因每到阴雨之日,她身上的伤口都会疼痛欲裂,恍若千万枚针齐齐刺入她心肺,搅得她恨不得死去。 还在睡梦中的苏澜缩了缩身子,气息愈发沉重,身上数十道伤口齐齐疼痛起来,叫她说不出一个字来。 她如今根本分不出自己何时为梦又何时清醒,她只感觉一把剑向她刺来,生生刺穿了她的胸膛,鲜血涌出,染红了半身,她的气息一点点被剥夺。 面前突然走来一道身影,她艰难地抬起头,可她看不清他的面容,只知他一身云锦白袍,手中还抱着一只赤狐。 她知道来人是谁!她伸出手来,想去拉他,可面前之人却往后退了一步。 她捂着胸口的剑伤,压抑着无尽的痛楚,“叔玄,我好疼啊,叔玄……” 可面前之人却转身离开,一丝丝绝望破裂开来,压得她喘不过气。 “叔玄,你为何不来救我!” “叔玄!” 她如同垂死之人还在挣扎,可气息却愈发的微弱,正在她以为要疼死过去之时,她口中突然被塞进了什么东西,她下意识就要吐出,可口中之物却在她唇齿间渐渐化开,清凉之意将她的疼痛一并压下,她长长得舒了口气。 她沉沉睡去,期间半梦半醒之时似乎又听到了什么声音。 “今夜下雨,猜到你会发作,就过来瞧瞧,果不其然。” “看样子,他确是你心中的那个人,还骗我说不是,你瞧你,就连做梦喊的都是他的名字。” 伴着一声轻笑,屋内又归于平静,只留得窗外淅沥的雨声。 …… 李承珺身上已经沾染了雨水与泥泞,可他根本不在乎,手中折子的火光在夜风中跳跃,时隐时现。 夜里风声夹杂着雨声,显得山林更为空旷寂寥,他一想到她一人待在这里,便不由得加快步伐,“幼清,你等等我,我来了……” 谢常安说得不错,锁龙坡山势险峻,夜里本就看不清山路,再则风雨交加,无疑是更为艰难,可李承珺根本没有丝毫停歇,向着山头爬去。 苏澜给他的地图他不知看了多少回了,位置他早已铭记于心。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堪堪爬上山顶。 苏澜没有骗他,山顶之处有五座坟,坟上早已覆着野草,若非立着墓碑,根本无法辨认。 李承珺脚步一顿,站在原地不敢再往前走一步,他生怕没有在这里看到她,可又怕在这里看到她。 雨越来越大,快要模糊了他的视线,手中的火折子渐渐暗了下去,就快熄灭。 李承珺不敢再耽搁,他咬了咬牙,上前将火光探到石碑之上,所到之处将石碑上的刻字都清晰地印在他眼前,他庆幸面前的石碑不是她,可又失落于不是她。 正看到第三座石碑之时,他突然一顿,今夜一直压抑着的沉闷在此刻倾泻而出,他看着石碑突然轻笑出声。 苏澜骗了他,这不是一座无字碑,上面刻着字,亦只有三个字:宋幼清。 火折子也在这一刻突然熄灭,四周突然暗了下来,归于夜色之中,他什么也瞧不见,只能听见呼啸的风声与紧密的雨落声。 李承珺凄凄一笑,“我找了你三年,却不想你躲在了这里,若是我没有遇见苏澜,你是不是准备在这儿待一辈子了。” “宋幼清,我性子可不好,没那个耐心等你那么多年,你若是走前与我说一声,我也断然不会白白等着。” 李承珺轻笑了一声,“不然我早就娶了美娇娘,孩子亦能喊我爹爹了。” 也不知道他眼角的究竟是泪还是雨水,他轻轻抚摸着石碑上的刻字,“我这么说,你可是恼了?”他的唇角渐染苦涩,“你先前问过我,等天下太平后想做什么,我如今告诉你……我想娶你,你可知……我连嫁衣都已命人备好了,等你归来,我便去侯府提亲……” 李承珺怔怔地望着石碑,“我这些年怕是魔怔了,见着像的,都觉得那是你,你可还记得那阿容?第一次见她之时我便愣了,这三年来,她是我见过最像你的人,即便像的只有眼睛……” “除此之外,她就连脾气都与你像极了,她好几回与我说话之时,我都以为你回到了我身边。” “可我如今怕极了,只因她太像你,我总忍不住想要接近她,可我又知那不是你,我生怕哪一天会控制不住自己……” “幼清,你不许恼我,我日后断然不会如此了,等回京后,我便速速将事情了结替你报仇,到时候我就回晋州,一直陪着你……” 李承珺跪坐在一旁,手覆上已生满野草的坟头,他将草一并拔去,赤手将泥土拨开。 他突然笑了,仿若又看见了那道清丽的身影,“幼清,我带你回家,可好?”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读者“一只羊”,灌溉营养液 +5 FF扔了1个火箭炮
第67章 晋王不爽第6天 雨渗入土中, 泥泞不堪, 他的动作也愈发吃力起来。 坟下无棺, 尸骸渐渐显露,李承珺生怕雨水灌入坟中, 将伞大半遮盖在了坟上。 突然一道力将他推开,李承珺未稳住身子,跌坐在一旁。 “李承珺,你做什么!”谢常安震怒,一把抽出长剑抵在李承珺脖子上,“我说了明日一起上山,你为何夜里孤身前来,若是我不来, 你可是要让将军的尸骸暴露荒野。” 李承珺看了一眼谢常安肩上的赤狐,便猜到是它带谢常安来的,他收回目光, 将颈间冰凉的剑推开, “我只是想将她带回去。” “我不同意, 将军如今已安身于此地, 你为何还要搅得她不得安宁?” 李承珺微微抬眼,眼中沾染着腥红,“京城才是她的家。” 谢常安手一松, 剑缓缓放下,耳中仿若又回响起一道声音,“常安, 你想家吗?我有些想回家了……” 谢常安咬了咬牙,“离开锁龙坡后,我便直接回军营了。” “我知晓。”李承珺继续低着拨着土,“我会自己把她带回去的,你不必跟着,军中很有诸多要事需要你去处置,你自己回去便可。” 谢常安并未说什么,蹲下身来,赤手刨着厚土,李承珺也一言不发,两人只是将坟中的尸骨小心翼翼地包裹在衣袍之中。 待手骨渐渐显露出来之时,谢常安遽然一顿,在雨夜之中,他的神色更暗淡了几分。 李承珺自是察觉出他的异样,“怎么了?” “没什么。”谢常安收回了视线,眼中最后的一抹光渐渐暗了下去,他自嘲地笑了笑,不再多言。 两人拾掇了许久,完毕之时也已逼近黎明,看着已空荡荡的坟墓与孤零零的石碑,心中是无尽的苍凉。 李承珺抱着尸骨,眼中氤氲着无尽的柔和,“幼清,我带你回京。” …… 苏澜醒来之时顿觉浑身酸疼,屋内湿气有些重,她起身打开窗看了一眼,果见地上湿润一片,昨夜应当是下过雨了。 她揉了揉左胸口,伤口处隐隐作痛,可当真是怪了,昨夜她都没有吃药,竟未被疼醒。 苏澜又走回床榻便,顺手拿起了枕下的玉瓶,突然一愣,她不可置信地又晃了晃,里头竟然有东西。 她赶忙打开,见里头装满了药,不由得惊喜。 他来京城了! 苏澜还未来得及再欣喜,门外的声音如一盆凉水将她心中的温热熄灭,“姑娘,太子殿下派人来了,老爷与夫人请你过去呢。” “好,我知晓了,我换身衣服就来。”苏澜将玉瓶藏在枕下,换了杏色的云锦这才走了出去。 正厅之中好不热闹,苏澜远远地便听见了攀谈之声,她走了进去,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王公公,父亲,主母。” “都等着你一个人呢,怎么现在才来?”陆岚辛嗔怪地看了苏澜一眼,将她拉了过来。 “咱家先在这儿恭贺苏大人了。”王公公摆了摆手,身后便有人将聘礼抬上,摆了整整五大箱,“太子殿下说了,虽说苏五姑娘只是被赐为良媛,但好歹是东宫的第一位主子,礼自然要厚重些,苏五姑娘瞧瞧,若是还差些什么,咱家便禀告给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派王公公前来,已是苏澜的荣幸,苏澜心满意足,不敢奢求过多。” 王公公点了点头,“太子殿下说了,五日后便是良辰吉日,到时便迎苏五姑娘入东宫,这些时日还有劳烦苏大人与苏夫人多操劳些了。” 苏万州赶忙上去迎合,“王公公这是哪里话,这都是应该的。” “好了,咱家也将话传到了,还得回宫复命,就不久留了。”王公公站起身来看了苏澜一眼,“这几日苏五姑娘便在家好生歇着吧,切不可再出府抛头露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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