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江南学子才刚刚准备大考入京、贪腐之案的沉冤尚不见丝毫昭雪……皇上必须得好好的,他们的坚持才有意义。 “你是不是发昏了?要为了日暮西山的太子殿下赔进去我整个刑部的前程不成?”卢尚书指着陆青帆说道:“你有几个脑袋够皇上砍的?!” “尚书已经等着荣养,哪有什么前程?”陆青帆冷冰冰地吐出一句实话,噎得卢尚书差点儿撅过去。 他气哼哼地一把将陆青帆手中的卷宗拿过,又伸手问陆青帆要案子的陈情。 陆青帆不动,卢尚书索性自己找:他从陆青帆的袖兜里摸出陈情折子,扭脸便往门外走。 “去去去!本官替你去!” “大人无需如此,下官自去就是。”陆青帆扬声制止,就被卢尚书一眼给瞪了回来。 “老子是没什么前程了,你也没有吗?!难道刑部的未来,要交给那些软绵绵地贪生文官不成!” 卢尚书是老了,可他还没死!若眼睁睁看着刑部没落、无纲行事,就是死了也断然闭不上眼。 那贪生怕事、八面玲珑的卢尚书第一次在陆青帆面前展现出一个长者上官的担当。 事实上,在前番数次的案件中,卢尚书越发地有了年轻时的锐利干劲儿,多次替陆青帆一行兜底顶雷。 今日,他仍旧选择了替陆青帆直面圣上的易储之心。 “多谢大人。”陆青帆朝着卢尚书离去的背影行了个全礼,那礼数里多了几分晚辈的恭敬肃穆。 卢尚书仿佛背后长了眼睛,头都不回地冲着他扬手,示意陆青帆该干嘛干嘛去。 云曦主仆在屋子里坐了不到片刻,就瞧见陆青帆去而复返。 “大人是还没入宫、还是已经回来了?”云曦眨眨眼,好奇地问道。 “卢尚书替我去了。”直到此刻,陆青帆都有些不解,为何卢尚书开始一反常态、决定掺和进这些纷争之中。 “没想到啊,尚书老儿也是有风骨的人呢。”小青果是个灵透的,偏偏头说道:“比那些将‘礼义廉耻’挂在嘴边、却行男盗女娼之事的官儿们强多了!” 说着,小丫鬟竖起大拇指,“奴婢以后一定多给卢尚书买些零嘴儿!” 云曦闻言哭笑不得:“尚书大人倒是也不差你这点儿零嘴。” “关键时刻,卢尚书尽显大家风范,”陆青帆说完,沉敛的眸子越过窗户望向皇宫:“只是不知这一去是福是祸。” 云曦想了想,认真地道:“卢尚书定会有惊无险的。” 贵妃娘娘实乃聪明人,断不会任由事态发酵,给太子殿下棘手的处境火上浇油。 卢尚书入宫后不足一个时辰,宫中传来圣旨:牛书锋在宫中祸乱杀人、搅动人心,本该株连满门;念其翰林院学士牛敬源人品贵重、唯有独子一人,且牛书锋错手杀人并非私怨、而是学派纷争;加之贵妃和太子爱重天下士林之心诚恳求情……皇恩浩荡、特赦牛书锋死罪,改为杖责五十、流放千里。 案子重拿轻放,为了天下士林归心,并未重惩凶犯。 这是也是权衡利弊之后稳固大局的最佳方案。 只是,卢尚书回来的时候,已经被摘去了乌纱帽。 第222章 靠谱小叔叔 所有听说卢尚书提前荣养消息的刑部官员和差役,皆站在刑部门口等待着卢尚书归来。 陆青帆和云曦等人亦皆在其中。 卢尚书还穿着官服、但乌纱帽和象征官身的腰带皆已不再。 “啧啧,你们这一个个如丧考妣的表情是作甚?本官只是提前荣养!”卢尚书一派得了大便宜的表情,仍旧没让陆青帆一行神色有丝毫改善。 云曦率先屈膝福身:“尚书大人大义。” 宫中究竟发生何事,云曦虽不曾亲眼所见,也能略猜中一二。 卢尚书有先见之明,替陆青帆入了宫……否则,今日被摘去乌纱帽、甚至可能丢掉性命的,就是陆青帆了。 她眼眶一红,只觉这沉冤之路多了许多牺牲,越发背离初心了。 “小丫头哭甚?你是不知这包袱甩开老夫有多开心。” 卢尚书低笑一声,走到陆青帆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刑部,暂且要交予你了。” 皇上并未认命刑部尚书之位,只说由左右侍郎暂代其职。 安郡王顾长卿不问朝局,这刑部大权俨然变相落在了陆青帆手中。 陆青帆有千言万语皆难言出,行礼道:“下官定不负尚书大人所托。” “哈哈,别叫‘尚书’了。老夫以后终于不用自称‘本官’了。都散了、都散了吧!老夫拿些东西就走了。” 卢尚书挥挥手,遣散了不少红着眼眶的官员,最后提溜着自个儿的蠢师爷回去收拾文书。 期间,陆青帆和云曦一行一直不曾散去,默默地帮卢尚书归置物件。 冉杓跟卢尚书没打过几次交道,大部分时候都是陪着陆青帆跟卢尚书叫板。 如今见其晚景凄凉,不由生出许多感慨来:“唇亡齿寒哪,唇亡齿寒!” 卢尚书瞟了一眼冉杓,笑着道:“老小子倒是胆子大了不少!啥话都敢说了。” 冉杓被揶揄得缩了缩脖子,呐呐地道:“不及卢尚书的勇气,被一桩小小的案子拖累至此。” 小小的“误杀案”,却牵累了无数人敏感的神经,让卢尚书的“荣养之路”都提前了。 云曦也不由地叹了口气,随即问道:“尚书大人要返乡吗?” “返不了。”卢尚书被勒令不得出京荣养,只能留在天子脚下,俨然是惹了圣上的疑心。 屋内都是聪明人,话不必说透便皆了然了。 师爷再度忍不住红了眼眶,竟呜呜哭泣起来,惹得卢尚书没好气地翻了几个白眼。 卢尚书和师爷拎着两个简单的包袱被陆青帆一行送至衙门口。 卢尚书单独叫住了陆青帆,云曦主仆、冷氏兄弟及冉、任等便止步站在门内目光相送。 “我同你父亲曾是棋友。”卢尚书拉住陆青帆的手,温言道:“品茗下棋、棋逢对手,年轻时候的日子真快活啊。” 陆青帆墨眸微怔,他竟然不知晓卢尚书跟父亲曾是旧友。 “我知你没认出我来。” 卢尚书狡黠一笑:“因我们总是背着媳妇儿偷偷出来下棋撒气的……你父亲去后,我再没碰过棋盘。久而久之,连京城中人都忘了,我也曾是个弈手。” 连卢尚书自个儿都快忘了当年的模样。 冉杓年轻时是个刺头儿,可于档案文书一途真真是个人才。 卢尚书怕此人为歪门邪道所用,便一直不曾荣升他的品阶,藏拙冉杓数年,并将“提携之恩”顺水推舟给了陆青帆。 陆青帆终于明白为何卢尚书总是三番五次推脱不行事、又总是明里暗里相助……那些看似巧合的助力,其实都是卢尚书在暗处努劲儿呢! “……尚书大人苦心,下官竟然今日才知。” 卢尚书欣慰地望着眼前高大的男儿:“你爹若在,定会以你为荣的。” 鲜少矫情的卢尚书委实说不下去了,松开陆青帆的胳膊大步流星而去。 师爷看看卢尚书的背影、又瞧瞧陆青帆复杂难掩的俊颜,到底还是跟上去了。 “哎呦嘿,这不是我们卢尚书嘛!” 正当众人徘徊在离别的氛围中,一个不合时宜、吊儿郎当的俊朗声音响起:一身红裳薄衫、如同花蝴蝶似得安郡王顾长卿晃着折扇来了。 “安郡王怎得来了?”卢尚书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直觉想离这厮远一些。 谁知安郡王是一点儿不见外,即刻搂住了卢尚书的脖颈,笑嘻嘻地道: “卢尚书得长居京城了吧?我那有一处三进的幽静小院,建了一别致的凉亭,颇适合下棋品茗!就差个能看顾一二、附庸风雅的卢尚书了!若是不嫌弃,去本王那小住一阵怎么样?” 尚书府是不许再住了,要长居在此的卢尚书正头疼去处呢。安郡王这一番“送温暖”之举话里话外都顾及到了卢尚书的颜面,当真令人难以拒绝。 卢尚书并非不识好歹之人,呐呐地道:“行、行啊!” “那可说定了,”安郡王搂着卢尚书离开,临去前给了陆青帆一个眼神。 陆青帆颔首,深眸底涌上一抹感激。 “安郡王看着不靠谱,行事却这般暖心哪!”冉杓忙不迭道:“人不可貌相,当初真真是错怪他了。” 云曦望着安郡王跟卢尚书勾肩搭背离去、师爷跟在旁边亦步亦趋的样子,忍不住莞尔。 安郡王这般贴心,助陆青帆抚平了心中的内疚。 “还得是小叔叔啊……”云曦感激地道:“他一出马、一个顶俩。” 前方的安郡王似是听到了云曦的感慨,扬起手挥了挥,仿佛在说“收到夸奖”。 卢尚书的变故只是案件余波一隅;此刻,收到降罪旨意的牛家已是一派混乱。 “我的儿……这可、这可如何是好啊!”牛夫人趴在牛书锋血肉模糊的身子上,听着牛书锋在昏迷中仍旧呼痛,眼泪跟掉了线的珠子一般不断滴落。 “受了这样重的伤,就不能不去流放吗?老爷,您、您去宫里求求皇上吧!”牛夫人实在不愿独子遭罪! “这个孽畜!容他在家中休养便是皇恩浩荡了,你让我如何腆着老脸去求?” 依照刑律,牛书锋行事孟浪、死罪难逃,能在皇上面前捡回一条命、牛家不被牵连已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牛敬源可说不出口。 他颤抖着手指着牛夫人道:“M.L.Z.L.慈母多败儿,你这般骄纵他,致使他性子执拗、受不得半点挫折,才有了如今之祸!” 牛夫人一听哪里肯依,她站起身来:“牛家只有这一个独苗,不宠着他、难道还要疼爱外人不成?” 牛氏满门清贵,家中只有嫡妻嫡子、从无纳妾的规矩。 牛夫人入门后也是千疼万宠,纵牛敬源书生意气、颇为倔强,也鲜少对夫人说句重话。 牛敬源叹道:“怪我家风不严、过于宠溺你二人,才……唉!” 木已成舟、多说无益。 他神色苍白,两鬓又添白霜,踉跄着离开了正厅。 家门不幸,好歹牛敬源盛名在外、帝宠不衰,不曾被治以重罪;包家则没那般好的运气了。 皇宫。 承乾宫内殿,三五人跪在地上痛哭流涕,那失声泣哭饱含绝望,当真是“闻着伤心、见者落泪”。 “……娘娘可要为我儿做主啊!如今这牛家势大、掌控翰林,竟是连太子殿下也不放在眼里了!他的儿子今日敢明目张胆杀害我儿,谁知未来会给太子殿下添多少堵哪!” 说话之人尖嘴猴腮、模样有些刁钻,再加上说话之时一脸戾气,越看越显刻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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