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个消息,随驾来的朝臣难免惊慌失措,便向杨广提出,该当北伐,杨广却是高深莫测,即不言好,亦不言恶,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这个时候,萧玉儿随着杨广住在丹阳宫内,夜来独宿,忽听头上鸦鸣不断。她心里本就是纷乱如麻,听了鸦鸣更是心惊胆战。 如今她已经是三十六岁的人了,虽然外表看起来仍然象是二十出头的女子,但毕竟时光易逝,青春不在。 这段时间,她总是想起在陈国的日子,那个时候陈后主荒淫无道,四面楚歌,和如今杨广的情形竟是如此类似。 这一天夜里,客星仍在太微宿,就算是普通人都能看到,这星相凶得出奇,光芒万丈,将太微压得全无色彩。 萧玉儿独自走出中庭,看着太微的方向,难道隋的日子也到了尽头吗? 忽见花影动了一下,萧玉儿便问:“是谁?” 她以为是夜间巡视的宫人,想不到却是宇文化及。 宇文化及却不似日间那般守礼,从花丛下走出来,也不向萧玉儿跪拜,却直直地盯着萧玉儿。 萧玉儿心里有些惶乱,表面上却镇定地问:“宇文将军,这么晚了,不知有何事?” 宇文化及闲闲地笑笑,不答反问:“皇上呢?” 萧玉儿虽然觉得他的口气无礼,却也不好发作,只淡淡地说:“皇上大概到别的宫里去了。” “是啊,皇上夜夜笙歌,刚才我看见他去找殿脚女吴绛仙了。” 萧玉儿看了他一眼,“皇上不在,你还不退下?” 宇文化及却并不后退,反而迎上一步:“我就是知道皇上不在,才来这里的。” 萧玉儿愣了愣,抬起头,见宇文化及双眸灼灼地盯着她,她心里便不由燥热,这些日子,有许久未得到杨广的宠幸了,她这样的年纪,却是最耐不得寂寞的。 她转身走入宫内,身后有轻微的脚步声跟着她,不用回头,也知道必是宇文化及跟着走了进来。 心里却忍不住悲伤,想起十三岁那一年初嫁给杨广时,自己一见到他便被他深深吸引,一直以为是嫁了全天下最好的男人。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杨广对她并不是不好,却总是觉得不满足,那样淡淡的空虚,一直进入骨髓之中。深宵醒来,独自一人望着外面的月光,忍不住悲伤。 以后的日子,凡是杨广不在宫内,宇文化及总会忽然出现,他本是杨广的侍卫,对于杨广的行踪了如指掌。 冬天来了后,杨广却似乎对于这样的生活产生了厌倦,他不再临幸女子,却每天都会到萧玉儿宫中来。 萧玉儿觉得奇怪,以为他是知道自己的私情,却有一日清晨,见杨广呆呆地望着镜子。 萧玉儿问:“皇上在想什么?” 杨广笑了笑,淡淡地说:“不知道是谁来取我项上的人头。” 萧玉儿心里一酸,忍不住落下泪来,杨广却反而抱住她说:“哭什么?人总是会死的。” 萧玉儿暗想,若是当年陈贞肯嫁与你,一切会否不同,但她却终于没有问出来。 这一天晚上,两个人都无法入睡,携手到窗下。这二十几年的时光,杨广都未曾与萧玉儿如此亲热,到了这个时候,才终于有了一点点温暖的感觉。 月光如水,照在人的身上,也有微微的寒意。 忽听花丛里传来吃吃的笑声,两个人一齐望过去,见一个女子纤细的背景映在花影间,萧玉儿问:“是谁?” 杨广摇了摇头:“似乎是宝儿。” 袁宝儿是刚刚进献来的女子,姿容美丽,甚是得宠。萧玉儿笑道:“怎么会是宝儿,她是万万不敢作出这样的事来。” 杨广浑不在意地说:“我这么久未曾找过她,她耐不住寂寞也是可能的。” 萧玉儿心里一动,便默然不语。杨广却忽然来了兴致,对萧玉儿说:“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抓他们。” 萧玉儿点头,杨广便蹑手蹑脚地走到花丛旁边,忽然大喝了一声,在花丛里偷情的人吓得跌倒在地,手忙脚乱地爬出来,一见是杨广,都惨白了脸。 原来是一个小黄门和宫女偷情,却并非袁宝儿。杨广也不追究,只挥挥手让他们走了。 萧玉儿觉得此时的杨广才象是二十多年前自己初见的杨广,那种年轻飞扬的性情已经久违了多年了。 萧玉儿很想问他,是什么使他改变,是陈贞吗?但她终于还是没有问出口。后半夜,两人也不睡了,只是说一些在东宫时的旧事。 一直到东方放了白,杨广到温室中沐浴,萧玉儿因一夜未睡,觉得疲倦了,便躺下休息。却怎么也睡不着,房顶上的乌鸦叫个不止,她越听越觉得烦,命宫人将乌鸦赶走。 宫人取来长竿,到房顶去驱赶乌鸦,乌鸦被赶得到处乱飞,却就是不肯飞远。 许多宫人都聚在下面看,萧玉儿被吵得更加睡不着了,她索性不睡,也走出来。 此时,忽见一个侍卫急急地跑来,远远地就在叫:“皇后娘娘,不好了,宇文将军意图谋乱,已经进了温室了。” 萧玉儿心里一惊,忽见日光如流血般一下子向四方散逸而去,她更加惊惧,连忙向温室而去。 到了温室前,见这里已经被宇文化及的人马团团围住。她也顾不得生死,只是向前行,守门的是赵行枢和孟景,见她来了,只相对使了个眼色,竟然分开左右,让她进去。 萧玉儿急急忙忙进入温室中,正见到宇文化及用一条白绫死命地勒住杨广的脖子。她失声惊呼,宇文化及见她走进来,手不由一松,杨广却并不挣扎,宇文化及立刻又死死地勒住手中的白绫,眼见着杨广的脸色越来越紫,萧玉儿冲过去用力想掰开宇文化及的手,无奈却如晴蜓捍柱一般,全无效果。 杨广已无法呼吸,却在最后还是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轻声叫了一声:“贞儿。” 此时,萧玉儿仍在用力地想拉开宇文化及的手,忽听的这一声贞儿,她的眼睛便不由地湿了,慢慢松开手,后退了几步,坐在地上,觉得心里悲伤如水,到了这个时候,他记得的还是陈贞。
第9章 后记 贞观四年时,萧玉儿被李世民从突厥迎回长安,此时,距杨广死去又过了十三年。 仁寿宫又易了主人,如今是李唐的天下。 只短短的几十年的岁月,便从陈到隋再到唐,这乱世,也该结束了吧? 萧玉儿年纪大了,却还是美丽不减当年,连英明如李世民,亦是一见之下,目眩神迷,封了她做昭容。如今的萧玉儿离乱经得多了,对于一切俱是无所谓了。 进入唐宫的当夜,李世民特地举行了极盛大的宴会欢迎她,在宴会上,他很自得地问:“卿以为眼前的场面与隋宫时相较如何呢?” 萧玉儿微微笑了笑,淡淡地说:“陛下是开国明主,何必与亡国之君比较呢?” 李世民便哈哈一笑,萧玉儿却忍不住想起杨广,都这么久的日子过去了,心里的伤痛却是一日甚是一日,未有一点减轻。 这一日,忽听宫人来报,说是有个自称叫陈贞的民间女子求见。 萧玉儿心里一惊,连忙迎出门去,见一个女子背对着她而立。此时正是阳春三月,宫里的梨花开了,被风一吹,便飘然而下。那女子头上包着青巾,身形纤细。 她轻声叫:“贞姐?是你吗?” 女子回过头来,虽是几十年的光阴,却都在眼底掠过,两个人互相端详着,都老了,不再是年轻的模样,但却一见便认了出来,曾经是如此亲密的姐妹。 终于握着手,也不知说什么好,便在梨花树下坐下来。 默然了许久,陈贞才说:“玉儿,你总算回来了。” 便忍不住抱在一起痛哭,眼泪象是开了闸一般,流也流不完。 萧玉儿自杨广死后,便落入宇文化及之手,后来窦建德杀了宇文化及,她又被窦建德看中,收为宠妾。那个时候,义城公主从突厥派人向窦建德要人,窦建德不敢留难,将萧玉儿送入突厥。乃至于成为颉利可汗的爱妾,再到如今又被李世民迎回。萧玉儿已经不记得,曾经有过几个丈夫,乱世中的女子,本就是身如浮萍,聚散离合,哪里由得自己作主? 如今虽然回到了中原,却也是世事苍桑,不复当年的萧玉儿。 两个人说一会儿别后的情形,萧玉儿问:“贞姐,这些年你都去了哪里?” 陈贞道:“我一直住在长安,自离开张掖后,我便在长安定居,一直没有再到过别的地方。” 萧玉儿叹道:“可惜先皇不知。”她所说的先皇指的是杨广,陈贞默然不语。 萧玉儿便从怀里拿出一个同心结,“婉姐死的时候,让我把这个交给你,这些年,虽然离乱飘泊,我却一直不敢丢了它,总觉得会再见到贞姐,如今果然能够把这个东西交给贞姐,也算是我没有负婉姐所托。” 这同心结的丝线早褪成白色,陈贞接过来,想起多年前的情景,觉得心里仍然是锐锐地疼,与以前全无两样。 萧玉儿静静地看着她,轻声说:“贞姐,他死的时候,还叫着你的名字。” 陈贞忍不住心乱如麻,“玉儿,你会不会怪贞姐?” 萧玉儿摇了摇头:“以前我是怪过你,但现在我却想通了,其实谁也没有错,错只错在造化弄人。” 她叹了口气说:“徐姐夫可好?” 陈贞道:“他在一年前就病故了。” 萧玉儿发了会呆,说:“贞姐,不如你住进宫里来吧,我们两姐妹也有个伴?” 陈贞却摇了摇头:“我现在只是一个普通的老妇,不想再与帝王家有任何牵挂。” 萧玉儿知道无法勉强,两个人又悲伤叹息了一会儿,陈贞便要告辞。 萧玉儿不舍地道:“这么快?” 陈贞笑着抚了抚她的头发,就象是多年前做的那样:“聚聚散散,何必在意。即是有了相聚就必然会有别离,如今你在宫中,一切都好,皇上也是贤明的君主,希望这大唐的江山能够延续下去,不会象是我哥哥与他一样。” 萧玉儿送陈贞到了宫门口,陈贞挥手道别,萧玉儿却仍然依依不舍地倚在门前,“贞姐,你还会来看我吗?” 陈贞微笑了笑,也不回答,只向着乐游原的方向走去。 此时,正是日暮,几个顽童在路边唱歌,陈贞走过他们身边的时候,忍不住停下来听他们唱,原来是一首诗三百中的旧歌: 式微,式微!胡不归?微君之故,胡为乎中露!式微,式微!胡不归?微君之躬,胡为乎泥中! 隐隐似乎听见杨广在说:什么来生,我只要今世,六道轮回,来生我是否还能找得到你?我不要来生,我要的是现在。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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