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珑拂掉他的书,爽利且熟稔地跨坐在他的腰间。 冠怀生痴痴一笑,“你心情是不是好了些?” 凝珑拍掉他蠢蠢欲动的手,反把自己的手贴到他的额上。 “嘶——” 他被她的凉手冰出一口冷气。 她也被他的过分灼热烫得往回一缩。 怕手测的不准,她又把自己的额贴紧他的额,这才肯定地说道:“你发烧了!” 她如临大敌。冠怀生身子硬朗很少生病,定是刚才傻乎乎地跪在雨里给淋出发热病来了! 冠怀生脑里乱哄哄的,看她的眼神飘忽不定,只觉他好像看到了几个幻影。 这里有一个她,那里也有一个她。她们满脸焦急,晃着他的肩膀在呼喊什么。 好像是一面喊“来人!煎药!”,一面喊他的名字。 冠怀生只是扯着她的衣袖,小心翼翼地问:“你有没有开心一些?” 之后两眼一闭,彻底晕了过去。 大夫冲进屋,见屋里的一男一女衣衫都有些凌乱。男人似是用物过度,气虚晕了过去。 凝珑被大夫揣摩的眼神盯得发慌,忙开口解释道:“他淋了好久的雨,回来高烧不退,快给他熬点退烧药吧!” 大夫连着说了几声好,心叹自己未免想得太多。 送走大夫,凝珑便主动在屋里架起小火炉,扇着火星熬药汤。 须臾,屋里充斥着苦涩醇厚的药味。大夫说闻药味能尽快袪热发汗,所以凝珑便主动守起了小火炉。 后半夜冠怀生醒了一回,懵懵地喝完药汤又沉沉睡去。 凝珑收拾好后,鬼鬼祟祟、悄悄地爬上床榻。 无意间,俩人的腿肚产生了一次触碰。 凝珑身似过了一遍电,尾椎被电得酥酥麻麻,身子一下就软了下去,倒在了他的怀里。 他没醒,却本能地伸出手去搂紧她,不让她磕着碰着。 闻着药味,她的心忽然就安定下来。 外面狂风暴雨,有时打下一道银光似的闪电,把屋里短暂地照亮。 她居然抬头亲了亲他的下巴,他睡得很沉,仿佛是默许她对他做任何事。 凝珑支起胳膊,亲了亲他的唇瓣,慢慢闭上了眼。 忽地,他的右手从她的腰间移到了她的脑后。摁着她的脑袋,回应了她的亲吻。 “唔……” 凝珑心跳落了半拍,他什么时候醒了!
第63章 暴雨 ◎为什么偷亲我?◎ 冠怀生的气息总能令她安心, 这是件很奇妙的事情。 她盖住他的眼,“不要看。” 他抿紧唇瓣,亲了亲她的手心,“为什么不能看?” 凝珑又测了测他的体温, 还在发热, 烧还没退下去。 “不能胡闹, 你还在生病。” 他慢悠悠地翻过身,把她压在柔软的床褥里, “那你为什么偷亲我?” 说得凝珑羞得反捂起她自己的眼,“你……你管我。” “我又不是不让你亲。” 他拿略干的唇瓣磨她,从脖颈一直磨到她的侧脸。他的身比晕倒前要更热, 却只是环紧她的腰蹭了蹭, 什么都没做。 凝珑有些诧异, 听他说道:“你一定很累吧, 陪我好好睡一觉吧。” 这话其实是在表示他很累,带病在身不要做一些运动。 凝珑鬼使神差地揉了揉搁在她胸前白肉上的一颗毛茸茸的脑袋。 发丝从她指节中间穿过, 滑溜溜的,像一条条跃动的鱼儿。发尾有些打结,她耐心地一遍遍捋开。 他用少许重量压着她,什么话都没说。 之后用尽全身力气, 抬了抬眼皮,瞥了眼床幔外的风景。 风雨交加, 雷电轰鸣, 青帐摇晃,烛火葳蕤。仿佛外面的残酷半点都进不了这间温馨小屋。 怀中即是天地。 冠怀生蹭了蹭, 此刻他更像一条护食的狼狗。又嗅了嗅她的发香, 她摸他的脑袋时, 她的发尾就似一丛芦苇荡,时不时划过他的侧脸。 之后不容多想,便沉入梦乡。 凝珑也陪他睡了一夜,次日起来发现他的烧退了,可自己心里反倒惆怅起来。 她的舅舅死了。 她心里那个吝啬精明,偶尔流露真情的舅舅,后来成了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 冠怀生说,他帮着凝理拉皮.\\条,摧残无数幼女,滥用无数酷刑,只被剑刺了一下就死了,这惩罚于他而言实在太轻。 她心里震惊,但却无法对舅舅恨得那么深。 舅舅当真是这样吗? 也许有些事只有自己亲眼看见、亲身经历才会选择相信,才会恨得真切。 外面暴雨将歇,冠怀生尚未睡醒,她带着一队侍卫,悄悄爬了一座山。 凝检就葬在半山腰。 台阶高而陡,每道阶面都布满青苔。凝珑庆幸她换了双雨靴过来,否则定会摔得不轻。 这座山头是冠怀生的地盘,离他们所住的院又近,所以凝珑并不担心会再遭遇不测。 守灵出殡万事没有,只是简单寻了张棺材,把凝检的尸身搬了进去。又找来一块木头,削成长片,扎在坟头前面。 这看起来像是一座野墓,仿佛埋着一个乞丐。 凝珑烧了一盆纸钱,想说些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 眼下她支支吾吾,当日在苏州时,凝检把她叫到身边,也是支支吾吾着不知道该说什么。也许他是想求助吧,他知道一旦上了巫教的贼船,就再无回头的可能,最终会落个众叛亲离的下场。可他终究什么都没说,让凝珑坐船回京时多添些厚衣裳,免得生病。 他对她说过的最后一句话是:“路上注意安全”。 今日的风刮得令她头疼,她摁稳鬓边摇摇欲坠的步摇,只觉经历的许多事都不真切。 凝检因贪污受贿,挪用国库公款被捕诏狱,后来虽在明面上是被冠怀生所救,实则是陛下想再给他一个机会。可惜凝检最终没把握好这个机会,白白失了陛下的信任,让陛下一步步对他死心。 天上又开始飘起小雨,侍卫把伞稳稳地打在她头上。 凝珑站起身,环视着眼前的一片青绿。头顶的青纸伞,她的青衫,青绿的山野,到处都是绿盈盈的,仿佛燃着数不尽的希望。 明明看到了希望,可凝珑心里还是无限怅惘,闷闷的,如同福州的天气,始终放不了晴。 同样感到怅惘的还有岑氏与凝玥。 凝理虽故意瞒着凝检牺牲的消息,可在母女俩的不断打探下,她们最终还是得知了这个重大消息。 岑氏眼前发黑,一下病了五日。凝玥日日伺候着这个失去夫君的娘,自己也憔悴不少。 福州两方交战,局面渐渐陷入了僵局。 冠怀生穷追不舍,砍了凝理一个又一个左膀右臂。如今凝理想光明正大地撤离福州到其他的大后方稍作歇息,已是不大可能。他无心去关心亲人的心情,苦心冥想要怎么寻个正当理由逃出去。 自凝检死后,冠怀生带着几万精兵疯一般地剿灭巫教余孽,巫教损伤不少。如今福州沦陷大半,局势愈发不利,凝理本就头疼。现在好不容易腾出空闲时间去关心一下亲人,又见她们俩哭天抢地。 凝理更加头疼。 他穿着一身髹黑的教袍,身上唯一的白色是胸前别着的一朵白花。走进屋,一面慢条斯理地解下手套,一面轻声安慰道:“娘不要太伤心。爹是死有余辜,谁叫他当初贪了不该贪的,否则儿子后面行事也不用这般受限。” 岑氏面如死灰:“你爹死了,你连泪都不滴一滴吗?” “伤心有什么用?人死不能复生。”凝理坐到桌边,倒了盏热茶小口呷着。 岑氏无比绝望,宁肯把头瞥过去看窗外风景,也不愿给凝理半个眼神。 她道:“家门不幸啊,我怎么养出个你这样不孝顺的儿子。” 凝理声音清冷:“娘现在后悔了?当初把我送给顾将军做交易的时候怎么不后悔?” 凝玥正待在一旁熬着药汤,闻言,望着岑氏:“娘,这是怎么回事?当初大哥不是自愿跟着顾将军到外历练的吗?” 凝理不屑地冷哼一声,“好一个‘自愿’!” 他陷入过去那段黑暗的回忆里。 凝检不是第一次把手伸向国库。十几年前,前朝幼帝即位,初期凝检遭宰相尤无庸拉拢,尤无庸给他个参知政事的官职,位同副相。凝检嫌月俸太少,贪了一些救灾的金银,导致地方闹灾不断,死了好些平民。 大理寺奉命查贪污案,凝检为自保,不得不拿出更多金银贿赂当时辅助查案的顾将军。顾将军是尤无庸老家的外甥,当时程家尚未崛起,朝里尤家独大,只要关系够硬,事情自然能解决。 后来把贪污罪推给了旁人,凝检得以自保,却也被贬到御史台当官。 顾将军疼爱凝理,偏偏他膝下无儿,凝检便主动提出把凝理过继给顾将军。事情未成,但凝理却认了顾将军做干爹,后来随他在外征战学习。 顾将军是个忠厚好人,但被当作工具一样送来送去的阴影却深深地亘在了凝理心里。从那时开始,他便发现凝家都是冷血自私的人,包括他自己。为达目的,连亲人都能舍弃,这样的亲人就是留着又有何用? 从那时开始,他开始想争权,不再受人控制,所以慢慢建立了“巫教”。从那时开始,他开始对凝珑产生了扭曲的爱意。 如今岑氏也把他这遭经历都跟凝玥说了一遍,凝玥震惊得把唇瓣撮圆,不知要说什么。 “造孽啊。”岑氏叹道,“这都是报应。” 想出让凝检主动寻死这个计谋时,凝理心里十分痛快。当初老子把小子送走,现在小子亲自把老子送走。两桩贪污案,改变了凝家每个人的命运。凝理唯独不恨凝珑。 凝珑是凝家唯一的好人,所以他才愈发渴望得到权力,好能把她夺回身边。 凝检眼神一暗,心里有一脱身计谋落成。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窗外是连绵不断的山脉,他们就躲在山里。 凝理意味深长地说道:“福州多有山体滑坡,尽量不要出去,好好待在屋里。” 说罢便折身慢悠悠地走出屋。 推门前,凝玥说道:“大哥,你背后洇了血,是受伤了吧,赶快去处理吧。” 凝玥天真以为,只要假模假样地多关心关心他,他就肯放过她们母女俩。 凝理却觉得他的尊严被侵犯了。 他后背被冠怀生的手下治山狠狠砍了一刀,伤口极深,怕是要留一道疤。他不怕留疤,就怕以后凝珑害怕。他故意穿一身黑袍,故意撒很多药止血,只伤口还是在出屋前崩开了。 他以为自己是掌控他人性命的神父,但凝玥这句虚情假意的话把他拽下神坛。 回了屋,凝理狼狈地止血。上药时,苏辉过来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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