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两腮嘟起,吹了几口气,小心翼翼地品尝起来。 侧眼瞥冠怀生,他傻傻地捧着鱼愣神。 “你怎么不吃?”她疑惑问,“我尝过了,很好吃。” 冠怀生无心满足食欲,“你先吃吧,吃完我有事跟你说。” 听他这么忧心忡忡地一说,凝珑反倒再也吃不下去。她把烤鱼撂在蒲叶里,“什么要紧事?你先说。” 冠怀生也把烤鱼放下,清了清思绪,落寞说:“岑夫人死了,被洪水冲走的。她原本坐上了去渡口的马车,中途坚持折回。当时山里已经清了场,她来得不凑巧,遇上了山洪。” “啪哒——” 凝珑硬挺挺地站起,那条被包裹很好的烤鱼被她的衣袖拂落掉地。 烤鱼滚了几滚,滚到了火堆里。那美味的焦香鱼肉立马散发出怪异的腐烂气,令人作呕。 凝珑也的确想呕。她心里埋着一股憋屈的火,顺着喉管“嗖”一声地涌上来。 话还没说一句,泪水就已经在眼眶里打转。 冠怀生匆忙站起,想安慰她。他身侧那条烤鱼也滚到了火堆里。 野兔肉也烤焦了,白肉变黑,散发着阵阵恶臭。 温馨的山洞,只在一瞬之间就变成了个臭囊,包裹着两个不知所措的人。 要指责吗?指责他没有提前把岑氏与凝玥接回来。 要痛哭吗?就像当初哭凝检撞剑而死那样。 …… 冠怀生只看到凝珑弯下了她的腰,背对他,走到火苗照不到的地方。 她的肩膀微微耸动着,整个人像被一把捶狠狠捶打一般。须臾,压抑的哭声弯弯绕绕地传到他耳里。 她已经经历过亲人的死亡,那次哭得狼狈,她的自尊不允许她再嚎啕大哭。 然而冠怀生宁愿她放声哭,她压抑的哭声似一把细刀,一刀一刀地割着他的心。 “我……我出去散散心……” 片刻后,她把腰杆慢慢挺直,抹干泪眼,快步走出洞。 出洞的那一瞬,她的确对冠怀生有些失望。 也对自己有些失望。 她以为冠怀生能完美处理好与她相关的一切事,但却忘了,他也是个人,是个人就会有疏忽的时候。 她知道岑氏也不是个好人,但此刻也想去无人注视的地方,好好哭一哭。 冠怀生怕她独自出去不安全,走几步想追,可又想给她留够发泄情绪的时间。 夜深了,她走不远,应该不会有坏事发生。 他在山洞里待得心乱如麻,拆开信一看,只见信上写着: “此去虫瘴山,唯恐有去无回。若回不去,我也算是个英雄。倘能回去,我决定要和你认真……” “认真”后面还跟着一串字,但书信泡了水,这串字已经看不清了。 但他知道,她是说,要认真地去对待他,认真地去爱他。 “糟了。” 他赶忙冲出山洞寻她。 * 凝珑一面抹泪一面摸黑走路,不觉间走到了个偏僻地方。 她再抬头一看,四周静悄悄的,这地方她不认识。 “糟了。” 说完话就转脚往回走。 可刚转过半边身,猛地被一道黑影擒住脖颈。 “啊!” 只来得及惊呼一声,下一刻,嘴里就被塞了布团。 一阵幽香诡异袭来,不过一瞬间,凝珑就软身昏迷得死沉。 与此同时,冠怀生的呼喊声贯彻山野。 密道人走道空,唯有他喊的一声声“凝珑”,久久未散。
第68章 被掳 ◎异床同梦。◎ 船支摇摇晃晃, 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把人裹紧,再把网抛在水里,咕嘟咕嘟煮上旬日, 之后就到了该去的地方——虫瘴山。 凝珑这一路乘得迷迷糊糊, 路上凝理体贴细心地照顾她, 说:“大妹妹晕倒了,我带大妹妹去我的地盘休养休养。” 凝珑假装什么都不知情, “你的地盘?” 凝理神秘莫测地睨她一眼:“是啊,我的地盘,落地后, 大妹妹就会知道一切事情。” 他试探地问凝珑:“大妹妹还记不记得晕倒前的事情?” 凝珑掩下藏有心机的眼, “世子带兵去攻打什么巫教派, 非得要把我带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没对我关心一句。后来山体滑坡,山洪不绝, 我俩被埋在下面,我身上擦伤几处,他摔断了半条腿。我俩吵了一架,我出去散心, 结果郁闷过度直接昏倒过去。幸好大哥把我救了,还把我带到你这安全地盘, 真是谢谢你。” 凝理恻隐之心大动, 没多想就信了她这套说辞。 实在是她这副柔弱模样太可怜。乌黑的发,瓷白的肌肤, 妖媚的眼, 饱满的唇与身姿。 她慢慢抬起鸦羽般的密睫, 挑起眉梢,仿佛在深情地望他。 他觉得此刻自己就是她的天,他要跟她贴心窝子。 也要逼她无路可退。 她以为他比冠怀生更值得信赖,殊不知,他就是能与冠怀生匹敌的巫教教首。 落地后,凝理特意换上教袍,他没戴獠牙面具,反正整座山头都是他的亲信。 他朝凝珑伸出手,温文尔雅地笑道:“大妹妹,你来。” 凝珑脸色突变,眼露惊恐:“大哥……你……你竟是教首。” 她泪如雨下,却又哭得极其美丽。 看聪明女人犯糊涂,不失为一桩乐事。 凝理笑出声,整个人阴冷狡猾的气质尽数显现。 他拽来凝珑,“大妹妹,别哭啊。擦干眼泪看看我给你打下的江山。” 凝珑放眼望去,只见浓厚的瘴气里隐约露着数个人头。他们目光湿冷地盯着她,仿佛是一条条蛇滚成大团,伸着长舌头要把她咬死。 “放我走,放我走……”凝珑不断挣扎,看起来害怕极了。 凝理阴森一笑,“来者是客嘛,大妹妹暂且住一段时间。”他掰着手指头数了数,“就暂且住个百八十天吧。” 凝珑听了更是害怕,泪珠断了线般地往下淌。凝理毫不在意,端来一盏药汤,扣着她的下巴灌了大半。 凝珑捂着胸口咳嗽,美人蹙眉啜泪,即便哭起来也是一道美景。 “大妹妹多喝些,这是防瘴气的。你初到这里,身子定不舒服,日日软瘫无力。也好,每日让婢子灌你几盅药汤,给你续命。” 如此便被坑蒙拐骗到了山沟沟里。 凝理表面一副自信模样,实则他心里比谁都慌。跑到虫瘴山是最后一道自卫手段,倘若那冠怀生真有本事能冲破山,他也自有无数陷阱阵法拿出去对付。怕就怕冠怀生所向披靡,能把巫教逼得节节败退。 因此凝理把凝珑关在一个院里后,并没把心思花在她身上,而是整日跟着几位有勇有谋的亲信一起商讨计划。 这也给了凝珑往外递信的机会。 冠怀生的确总有办法。原本她被关在一个小院里,院里常来往的只有两个婢子一个小厮。院外亘着一座小山坡,山里有野兽猛虎,外人没法进院。偏山里的卧底得了冠怀生的信,把两个婢子与一个小厮都替换成了自家人,还换得神不知鬼不觉的。 婢子春蓝说:“别看这虫瘴山人多势众,其实人心不齐,彼此间都不熟识。所以顶替就再好说不过了。教首的亲信,十个里面有五个都是咱们的人,山里的教徒,百个里面也有一半都是侍卫假扮。看似是一座攻不破的山,实际只要世子点个头,次日这山不攻就破了。” 凝珑心叹冠怀生手段高深,“这么多卧底安插进来,难道就从没被发现过?” 春蓝感慨道:“夫人还当攻打巫教派是一时兴起吗?十多年前,在巫教派刚冒出个苗头的时候,彼时还是荣王的陛下,与还是国公的王爷就已布下了这场大戏。十几年过去了,这场大戏终于要收尾落幕。咱们在外表现的是临时起兵镇压的样子,实则巫教要做什么,咱们心里都门门清。夫人且想,这能不赢?” 你玩阴的,制毒放毒,人家比你玩得更阴,提前预判了你的预判。 所以说程家能稳固地位,靠的不仅是家族荫业,更离不开每代程家人的敏捷预判与精准出击。 凝珑知道冠怀生一向有手段。他在她面前跪多了,难免令她忘了,他从不是善茬,而是一头危险的凶兽。 一晃眼,小半月已过。亲人离世的悲痛被风雨兼程的疲累代替,凝珑问春蓝:“你知道岑氏都做过什么坏事吗?” 她不能在春蓝面前给岑氏一个尊称,毕竟在她们眼里,岑氏也是个坏人。 闻言,春蓝眼神一暗:“经手多桩仙人跳,把人家家里的女孩卖个一帮恶心老男人,换来大笔金银给自家女儿做嫁妆。被洪水冲死都算她寿终正寝了……” 凝珑又犯起恶心,把药碗往桌上一掷。 人心隔肚皮啊,看起来是个正常人,哪知道做事那般疯魔…… 凝珑重情重义,但心里也有良知。如今凝家夫妻落得如此下场,只能说是恶人恶报,也的确如旁人所说,这都已算是让他们寿终正寝一回。 自此凝珑便不提这件事,耐心等冠怀生攻上山,一面打探山里情况,通风报信。 却说冠怀生收回福州,朝李昇禀了巫教派的败落后,便谋划着何时逼上虫瘴山。 现今闽南一带,除虫瘴山周边几个小县,其他州郡的几场小叛乱皆已被朝廷镇压。 近日巫教那边又研制了一种疫毒,倘若攻上山,他们必定会放毒害人。因此冠怀生迟迟没有动作,可也怕拖延太久,山里会出变故,对凝珑不利。权衡再三,冠怀生派数位大夫研制解毒的药,一面练兵等时机成熟。 * 凝珑没想到会在山里见到凝玥。她以为凝理最起码要保护凝玥,把凝玥送去其他地方,这样就算巫教被灭了,他唯一在世的至亲起码还能苟延残喘几年。 如今看来凝理谁都不在乎,亲人不过是他的一枚棋子,有价值就继续用,没价值就随意扔弃。 凝玥消瘦憔悴,比她这个囚犯更像囚犯。 她看见凝珑也很意外,“你都知道真相了吧。大哥他就是作恶多端的巫教教首,还有爹娘做的事……这些你都知道了吧。” 凝珑说是。 随后凝玥避开耳目,带凝珑往自己所住的院里走。 凝玥之前好歹也算是千金大小姐,如今住在一进只有三间屋的破旧院里,一间是卧寝与堂屋,一间是浴屋,一间是茅房。院里没婢子伺候她起居,添火加柴之类的琐碎事都是她自己亲自干。墙砌得歪歪扭扭,漏着风,进了屋更是凄凉,茶具卧具都是最差的那种,衣柜里连件好看衣裳都没有。 凝玥苦笑打趣:“比你那院差远了。兄长很久之前就开始布置你那进院,前院后院游廊,拢共十二间屋,家具都是用陈年梨花木打造。不过你那院跟我这里一样冷清,没有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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